王飛走之前說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話,我后來才真正懂了。
看起來我在我和她這段關系里占了主導地位,其實都是假象。我外表強硬,但內心其實敏感纖細,甚至很怯懦。我無意識的自我保護機制很強,一旦我發(fā)現(xiàn)小妮兒被別人靠近,我就會不自覺地武裝出堅硬的外殼,去傷害她,以達到提醒她,我還在,請不要忽視我的目的。
就在陳俊軒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中,我果然一步又一步地選擇逃避。直到那個寒假我提前逃回到S城,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的逃避并沒有給我一個好的躲藏環(huán)境,反而直接給了我一記晴天霹靂。
爸媽的分手在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看著老爸和干媽,在我心里從假想的背叛者變成真實的受害者。我心里恨卻又恨不起來。
因為背叛者是我也是她的血親。
這場背叛,直接讓我們兩家的關系發(fā)生了質的變化。有種感覺就是,在我家里樹起了一道柏林墻,畫上了一道三八線,將一家人硬生生地拆散成為有點敵對的兩家人。
人性本自私。明明犯錯的是我媽和我干爹。可我心里怨得是我干爹,她的父親。難道她不一樣嗎?
這真的也讓我和她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系雪上加霜。
于是寒假之后,我沒有回去,美其名曰是開課晚,好照顧下我爸和干媽。其實,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她。
直到我在BBS上看到了她酒后和陳俊軒的壯舉,那一瞬間,我決定了。
我接受葉教授的建議,去美國做交換生。當然是和張曼佳一起去。
這一次,是我看見她哭得最撕心裂肺的一次。我那時的感覺是,我心痛了,但是沒有心軟。可能我真的太自私了,我不想自己和老爸一樣,成為那個被摯愛遺棄的人。
沒錯,反正要痛,那,就讓別人痛吧。
原來,我的花季就那么一瞬間,而她需要的養(yǎng)分,我的有限。即便前味異常甜美,可整體也就是一剎那的花火?;ɑ鹬?,我知道,那是一陣揮之不去的毒煙。
一到美國,我就和王飛聯(lián)系上了。
王飛見到我時,一臉震驚。當知道和我同行的人是張曼佳而不是她時,王飛一個拳頭就打到了我的下巴上。而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近身搏斗就是和王飛進行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精疲力盡的我倆都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你倆會出問題,但是我真沒想到那么快!”王飛咧了咧被我打到五顏六色的下巴,痛苦地從嘴里擠出了這句話。
在美國,我讀書、做研究、打好幾份工。雖然我有獎學金,不太擔心生活問題,但我要的,只是把我所有的時間都占用了。我討厭留白。
王飛時不時會和我一起切磋下。只是那時的王飛身邊已經多了一個更能纏人的女生。
她對王飛的糾纏,每每被我看見,就感覺有一個小掃把在我心上來回騷動。
是啊,她以前不也是這樣的嗎。
看見王飛臉上的厭煩,我好生羨慕。
羨慕之后,我只能無奈地笑笑,再低下頭,任由情緒在身體內瘋長。直到被情緒扼殺完所有的理智,掐住脖子,讓我不能呼吸。
來了美國兩年,我做了兩年的苦行僧。到最后,我還是忍不住,把打工賺來的錢換了一張回程的機票。
是的,我想她。我已經想她想到無法自拔了。
我沒有倒時差,馬不停蹄地從機場趕到C大。一到C大,真有一個重磅大禮包在那里等著我。
她和陳俊軒抱在了一起。
原來,她已經走出了傷痛。
原來,他還是成功抱得了美人歸。
原來,被拋棄的只有我自己。
我緊閉了下疲憊的雙眼,睜開之后,我果斷轉身。我打上車直奔機場。
從上車的那一瞬間,直到回到美國一周之后,我全程只說了一句話。
“我要一張今天最快的飛洛杉磯的機票?!?p> 直到王飛進到我臥室,把所有窗簾和窗戶都打開的那一瞬間。我才覺得陽光真得可以刺瞎我的雙眼。
“看看你的樣子,”王飛拿著一面鏡子放在我面前,“我是靜靜,我也不選你。何況,是你放棄的她。”
是啊。這一切不都是我自己作出來的嗎?
坐起來的那一瞬間,我還是暈了一下。喝了一杯糖水之后,我剃掉了胡子,洗干凈了自己。重新出現(xiàn)在王飛面前的時候,我還是看到了他欣慰的眼神。
“既然選好了,就活出個人樣。今天的因就是明天的果,都是自己造的,自己嘗吧?!蓖躏w冷冷地說道。
“嗯?!蔽议]上了雙眼,從喉嚨里痛苦地擠出了聲音。
從那以后,冷靜和理智再一次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一板一眼的規(guī)律生活中再也沒有驚天動地的舉動。
只是閑下來的時候,我會對著那件桃紅色的沖鋒衣發(fā)呆,對著那雙從來不用的羽毛球拍發(fā)呆。
我也會無意識地反復撫摸我一直帶著的那個錢包。我還會在她生日之前,買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存在那。
就這樣6年之后,我和王飛一起博士畢業(yè)了。我倆在生命基因方向的研究都小有成就,我倆一起開了家和我倆研究方向契合的公司。
從那時起,我的生活從讀書、研究、打工和王飛打球變成了,研究、工作和王飛打球。
我有反省過,我為什么一直不能和王飛分開。其實,除了我倆真的三觀合以外,他還是我和小妮兒之間的橋梁。有關于她的消息,王飛雖然沒有刻意分享,可我總能清楚準確地從和王飛的聊天中抓取出來。
她升學了,她實習了,她就業(yè)了,她買房了,她又被追求了……
她周圍只有她剩下了。
我媽和她爸也在美國。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我的消息,來找了我好幾次。
直到那一天,我仿佛魔怔了一般,終于去見了他們一次。
那一次,我問了一個我一直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你們拋棄了我爸和干媽,他倆是怎么過的嗎?”
他們的回答,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因為我心里一直反復地播放著另一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你們的拋棄,我和她怎么過的嗎?”
余光里,我好像看見我媽喋喋不休的嘴終于閉上了。我一言不發(fā),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我什么時候來到了馬路邊,我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掏出了那個錢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撿錢包的時候,有強光刺到了我的眼睛,耳旁呼嘯而過的是轟鳴的汽車喇叭聲……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無比虛弱。千斤重的眼皮,抬起來,耗掉了我半身的力氣。
在我媽的淚眼婆娑中,醫(yī)生宣布了我的雙腿有可能復健。
聽聞此話,我的世界仿佛注入了一道強光。
復健再苦再痛,我都義無反顧地堅持了下來。
經歷了生死,我終于看透了自己??此泼靼椎娜松鷧s無比渾渾噩噩,之前的我根本就沒有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經歷了生死,一切的表象都盡數(shù)散去。
過去、現(xiàn)在、將來,我要的其實只有一樣。
她。
想明白的當天,我開懷大笑。笑到前仰后翻,笑到撕心裂肺,笑到痛徹心扉。
好像把這輩子累積的壓抑、痛苦、混沌以及愚蠢全部發(fā)泄出來了。
和王飛商量完后,我倆一拍即合。我當天就買了回國的機票。
從踏上飛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前路雖然渺茫,但前路是我人生唯一的出路。
我的幸福,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