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未婚夫太粘人怎么辦?
五月初,宮闈里開遍了火紅的石榴花。
寢殿深處,帷幕低垂,熏了貴重的沉香。
一面鎏金銅鏡倒映出端坐在面前的女人,女人鳳冠宮裙,生了一張春花秋月般的面容,上挑的丹鳳眼更顯容色極端艷麗,唇色如牡丹般緋紅,她擁有太陽般會灼傷人眼的美貌。
“娘娘壽辰,惠覺寺那邊都準備好了。”賀沉珠侍立在她身后,恭敬地為她簪上壓發(fā)鳳釵,“臣女恭賀娘娘千秋?!?p> “又老一歲,有什么可恭賀的?”張臺柳抬起細白的指尖,輕輕撫過眼尾。
片刻后,她像是認命般放下手,目光瞥向窗外。
她居住的宮室里種了許多石榴樹,如今正值夏日,石榴花開了厚厚密密的一層,乍眼望去火紅嬌艷,比美人唇上的胭脂還要秾艷奪目。
她慢慢道:“十六年前的今日,本宮被他獻給了當時的太子。那天的石榴花,也如今日這般艷麗葳蕤,石榴花樹下,他夸贊本宮容色姝麗,定能奪得太子的寵愛?!?p> 賀沉珠低眉斂目。
她八歲就到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知道有些話聽過就該忘。
“年輕時,以為愛恨便是一生之中最要緊的大事,如今過了十六年,卻不是那般想了……”張臺柳瞥了眼案幾上的鳳璽,莫名笑了一下,“沉珠,你記著,女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該沉溺于風月情濃。男人爭什么,我們便該爭什么?!?p> 她許久沒笑過。
如今即使即將容華老去,她笑起來時依舊像是瑰麗的芙蕖花展開層層疊疊的花瓣,在榴紅刺繡鳳穿牡丹宮裙的襯托下,雍容華美到畫筆也無法描摹,只丹鳳眼里的情緒,連侍奉多年的賀沉珠也無法猜透。
錯金博山爐里,幾縷沉香裊裊升起。
張臺柳忽然指著站在石榴樹下的少女,“那是誰?”
賀沉珠看了一眼,恭敬道:“是臣女的妹妹,賀瑤。她現(xiàn)今在天司判當差,今日將為娘娘護駕。”
張臺柳看著賀瑤。
少女梳高高的宮髻,簪一朵鵝黃珠花,小圓臉白凈嬌艷,穿宮女們統(tǒng)一的絳紅衫子配碧羅裙,正捧著一塊花糕大快朵頤。
她起了幾分興致,“你妹妹倒是特別?!?p> 此時,石榴花樹下。
賀瑤吃著花糕,津津有味道:“我還從未吃過御膳房的糕點,果然比外面的美味。我阿姐真有福氣,天天在宮里吃這個,也不知道送些給我。咱們?nèi)齻€多吃些,這輩子興許就這么一回了!”
李財和李福捧著花糕默默不語。
這話聽起來,怎么就那么不吉利呢?
好像斷頭飯似的。
“你若喜歡,今后可天天來本宮這里吃?!?p> 優(yōu)雅的聲音從宮檐下傳來。
賀瑤三人望去,見是皇后娘娘,連忙低眉斂目,把花糕放回盤子里請安問好。
“顧停舟既派了你來護駕,想必是有幾分真本事在身上的……”張臺柳緩步走下宮階,居高臨下地打量賀瑤,“不如干脆就來本宮身邊伺候,也好與你阿姐做個伴?!?p> 賀瑤還沒說話,賀沉珠先一步道:“娘娘身邊有臣女侍奉還不夠,還要把妹妹也接進宮,莫非是見妹妹伶俐,就不喜歡臣女了?”
張臺柳伸出纖纖玉指,寵溺地點了點賀沉珠的額頭,“你這孩子,在本宮身邊待了多年,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爭風吃醋那一套。怎么,你還怕本宮偏心不成?”
賀沉珠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娘娘,咱們該起駕去惠覺寺了?!?p> 她扶著張臺柳走遠。
賀瑤站起身,眨了眨杏子眼。
若是放在前世,她不僅會覺得進宮侍奉皇后娘娘是個好差事,還會怨怪阿姐推三阻四不肯讓她進宮風光。
可是這輩子……
她家手握兵權(quán),祖父和阿兄還在邊疆領(lǐng)軍作戰(zhàn)。
阿姐入宮……
看似受皇后娘娘抬舉在洛京城風光無限,其實又何嘗不是被迫作為人質(zhì)?
平西將軍府的掌上明珠,本該嬌養(yǎng)深閨無憂無慮,卻被迫在八歲的年紀進入這座只能看見四方天的皇宮,舍棄高門貴女的嬌氣和自尊,侍奉喜怒無常的帝后,學著看人眼色行事,名義上是女官,實則與宮女毫無區(qū)別。
阿姐這些年,很不容易吧?
因為她在宮中過得不快樂,所以才希望妹妹不要入宮。
賀瑤目送那道纖瘦的身影遠去,心疼地蹙了蹙眉,“阿姐……”
宮闈里起了風,一朵石榴花飄飄搖搖地落在賀瑤的掌心。
賀瑤握住石榴花。
如果皇族忌憚賀家功高震主手攬兵權(quán),那么前世殺害阿耶和阿兄的刺客,有沒有可能是天子派去的?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巍峨恢宏的宮殿在少女眼里就像是變成了要吃人的兇獸,連瓷盤里的花糕也不再美味。
賀瑤懷著不敢為外人道的心事,護送鳳輦前往惠覺寺。
洛京城里的達官顯貴攜帶家眷,已經(jīng)提前抵達了佛寺。
因為今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世家高門還各自帶了貴重的禮物,護衛(wèi)、高僧、宮女等人絡(luò)繹不絕,整座寺廟一派熱鬧。
賀瑤等鳳駕安頓下來,就悄摸摸地溜去了供賀家休息的那間禪房。
她在天司判任職的事并不打算宣揚出去。
因為今日要為皇后娘娘護駕,所以她不能以賀家二姑娘的身份出場,只得臨時稱病,假裝無法參加講經(jīng)大會,等小侯爺離開,再用天司判巡捕的身份出去。
春濃早已備好衣裙,等她進來,就把她拉到屏風后。
她侍奉賀瑤換好衣裙,又拿珍珠粉抹白她的臉,營造出一種病弱憔悴的可憐模樣。
做完這一切,元妄剛好從外面進來。
賀大將軍剛剛帶他見了許多達官顯貴,是真心實意把他當女婿對待,想為他的前程鋪路。
注意到躺在竹榻上的少女,他替她沏了一盞熱茶,關(guān)切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今晨起來就聽人說你病了,我想著去你院子里看看你,誰知你已經(jīng)提前來了惠覺寺?!?p> 賀瑤的杏子眼清亮亮的,面對心儀的小郎君,難掩歡喜之情。
她靠坐起來,“虛弱”地咳嗽幾聲,“許是昨晚睡覺忘記關(guān)窗,一時著涼染了風寒也未可知……小侯爺不必在此陪伴我,外間熱鬧,一年也就這么一回,你還是出去玩兒吧?!?p> 賀家小娘子弱不勝衣,像是一枝不堪風雨的嬌花。
元妄暗道,他一只手就能碾死她。
聽她咳嗽幾聲,他的心都能狠狠懸起,懷疑她會不會一陣風刮過就脆弱地直接去西天了。
于是他不僅不走,反而坐了下來,“單獨丟下你,我于心不忍。外間的熱鬧與我無關(guān),我只想好好照顧你?!?p> 賀瑤:“……”
雖然很感動也很歡喜,可她還有正經(jīng)事要做呀!
未婚夫太粘人怎么辦?
叫她又是高興,又是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