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余燼營地之夜

　　他記得曾經(jīng)在什么地方看到過一句話：

　　光明是神散落在人間的恩典

　　隨著光明的褪去，世界的影子重新覆蓋了大地，讓原本充滿活力的世界逐漸靜止下來，仿佛就連風也停止了流動，黑暗中，一切悄無聲息，仿佛整個世界隨著黑暗的降臨，坍塌為了一個不可探知的空洞。

　　這種空寂的感覺讓他意外的陌生，這種似乎世界規(guī)律一般的天象變化，他卻仿佛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他的身體本能的畏懼著夜幕的降臨，習慣了光明的生物，往往總是會為黑暗的覆蓋感到無所適從。

　　他回憶著黃昏的畫面，揮舞著右手的手指，在空氣中攪動了兩下，隨后五指合攏，拇指捏住中指，向前方輕輕一彈，隨后一道火苗隨著兩指摩擦憑空產(chǎn)生，在空中劃過一道明亮的弧線，最終落在了他記憶中火堆的位置，隨著蹭的一聲，搖曳的火光已經(jīng)重新驅散了林中的黑暗。

　　他在火堆邊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雙眼直直地盯著跳動的橙紅色火苗，感覺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陌生，在他模糊的感知中，黑夜不該是與光明交替變更的一般天象，而是猶如陸地和海洋一般涇渭分明的不同地帶，黑暗似乎也不該是如此的安靜，而是應當伴隨著嘶吼與低語聲。然而很可惜，這些他都無從驗證，陌生而熟悉的記憶，要比眼前完全陌生的現(xiàn)實更加遙遠。

　　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看著火焰隨著似乎并不存在的風左右搖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在記憶里，人應當會疲憊、饑渴，進而需要休息、飲食。但這些感覺他都沒有，他并不饑渴，也不疲憊，他的身體仿佛是最精密的煉金構件一樣，永遠保持著一種恒定頻率的運轉。

　　他從腰間摸出先前沒有閱讀的筆記本，書脊上的山羊與十字在火光的映照下透露出一種古樸而蒼涼的美感，他輕輕地撥開束帶，將書籍翻開了第一頁。

　　陌生的字符與熟悉的筆記交織在微微泛黃的書頁上，毫無疑問這是他自己的著作，那種筆觸間傳來的熟悉感是騙不了人的。他仔細的翻閱無法讀懂的筆記，審視著那些臨摹在篇章尾部的插畫手跡——破碎的結晶、奇特的法陣、扭曲波動的幕布、以詭異姿勢生長的樹木枝杈、破碎的拱門、隱約可見宮殿形狀的斷壁殘垣以及描摹在扉頁上的白色的鷹。他感到腦內一片刺痛，一些記憶的片段在靈魂深處閃現(xiàn)盤旋，但當他想要觸及之時卻又如泡沫般消失不見。

　　他就這樣在黑暗里扭曲著、掙扎著，他嘗試著找回那些莫名丟失的過往，企圖尋回內心渴求的知識與智慧，但是很可惜，在這片寂靜的黑暗里，他什么也找不回，無論他如何叩問自己的靈魂，回應他的卻始終只是空洞與虛無。

　　最后他無力地癱倒在石頭上，頹廢的面容在閃動的光亮中時隱時現(xiàn)，他知道，既定的事實不會因為虛假的探索而改變，只會被新的發(fā)現(xiàn)沖垮并取代，而現(xiàn)在，在這片枯寂的森林里，并不存在能夠刺激他尋回記憶的事物，他應當離開了。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伴隨著遠處某種鳥類的鳴叫，一道微黃的光線將森林映照的有些模糊，他從石頭旁站起身，迎面看向光芒照來的方向。

　　“現(xiàn)在是6點左右”他心里莫名的想著。

　　隨后，他舒展了一下身體，感受著體內仍然充裕的精力，抖了斗被晨露微微打濕的衣袍，感知著風的方向，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火堆隨著他的離去而逐漸收縮熄滅，最終露出了那處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面。

　　“神使自神國而出，至西烈山中。彼時，黃昏之息已自荒原而來，所行之地，日愈昏，夜愈沉”

　　“使初至山中，而禍已先至，陷其于瘴氣之中，惑其感，迷其智，使其終不得尋路而出”

　　“神于園中窺見，欲救之，然亦欲試其心智，故雖賜下光明，又以風引路，卻未解其心智之惑”

　　“使自山中出，過渭水，而至圣城，圣皇召之，夜談，而解心智之迷”

　　——《白銀教典-神啟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