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在愛情上的自信并不是空中樓閣。
他的自信,基于和QQ上的網(wǎng)友“約定”打得火熱。
眼看著和“約定”見面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向對自己外表自信的乾隆忽然變得不自信起來,甚至會嫉妒阿發(fā)外形上的轉變。
他買來了摩絲,開始搗騰起自己的發(fā)型來,把原來四六分的頭發(fā)往上擠,擠出個莫西干造型來,配上他東北產小眼睛,顯得過于兇悍,不行不行!他只能把豎起的頭發(fā)重新打倒,往后梳,拗出了個大奔頭,一照鏡子,順眼多了。
乾隆再一咬牙,擠出半個多月的伙食費,買了件美特斯邦威的風衣,配上一雙上過油的黑皮鞋,一套行頭搭配完畢。
萬事俱備,只待東風。
乾隆和女生約定的日子,是一個和煦的春日,微風,無雨,一切寧靜平和。
這一切的平靜,卻怎么樣也按捺不住乾隆這顆驛動的心。
他從清晨睜開眼開始,就變得異常興奮,心跳加速,坐立不安,這種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了晚飯后。
對門六零一宿舍的小伙伴不知道從哪里聽聞這個消息,紛紛趕到六零二來湊熱鬧,雀躍歡呼地隨同乾隆走出宿舍大門,意外發(fā)覺三零三宿舍的女生已在樓下等待多時,她們等著一起見證乾隆約見網(wǎng)友的歷史時刻,看來大家都有一顆八卦的心。
要知道,乾隆可是班里第一位會見網(wǎng)友的童鞋,是第一個敢于吃螃蟹的剩斗士。
乾隆原打算和“約定”在沙江邊見面,由于“約定”就讀的學?!持萁鹑诩夹g學院也在沙大附近,就把見面地點改在了沙州大學校門口的紅旗下,然后兩人一起步行去沙江。
再看此時的乾隆,依然情緒高昂,走在眾人的前面,儼然一副大哥大的派頭,大奔頭一絲不亂,風衣隨著腳步飄逸,如果配上《上海灘》的背景音樂,大家肯定誤認為是幫派集會。
走到離校門旗桿一百米開外,乾隆隱約望見有個女孩在那邊徘徊,女孩子身材曼妙,扎了根馬尾辮,是那種茫茫人海中容易辨認出來的類型。
“呦,女孩子不錯哦?!睂O一波說。
“至少遠觀還不錯。”孫一波又補充道。
“乾隆爺,您下了江南后,注意保重龍體哦!”阿發(fā)也在邊上起哄。
乾隆得意地笑了,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眾人識趣地駐扎在原地,怕人多嚇到女孩,示意該乾隆單槍匹馬上戰(zhàn)場了。
乾隆夸張地一回頭,道:“同志們,等我活著回來,二十四小時后若未歸,記得報警!”就徑直向女孩所在方向走去。
兩人并沒約定左手拿《知音》,右手拿《故事會》之類的接頭暗號,就完全憑感覺,認定對方就是今天要見面的對象。
只是相顧一笑,兩人在莊嚴的國旗下順利會師,女生先開口發(fā)問。
約定:“你真名叫什么呀?”
乾?。骸敖袧擙埌?!”
約定:“你太沒誠意了,網(wǎng)名叫乾隆,真名怎么可能叫這個?騙我的吧?!?p> 乾?。骸罢娼袧擙?,潛伏在水里的一條龍,姓俞,全名叫俞潛龍。”
約定:“那好,暫且相信你一回吧?!?p> 乾?。骸澳悄闶浅都s定》的周蕙?”
約定:“還真是,被你一下子猜中?!?p> 乾?。骸澳悄惚戎苻ヒ??!?p> 約定:“嘴這么甜,一定泡過很多小美眉啦!”
乾隆:“哪有,都是小美眉追我的好不好?”
約定:“怪不得,混得好,頭發(fā)向后倒?!?p> 兩人在現(xiàn)實中的聊天方式,跟在網(wǎng)上熱聊如出一轍,隨性而散漫。他們一邊聊一邊向沙江方向走去。
沙江是沙州的母親河,貫穿整座城市。學校離沙江不遠,出了大門右轉,第一個紅綠燈再右轉,過四個路口就到了。如果從后門走,還要省一半的路程。
但戀愛中的人有時候不希望路太快走完,都想一直走下去。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借著路燈的光,乾隆細細觀察起周蕙來,覺得她的容貌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中等偏上還是有的,比起那種“見光死”要好上一百倍。
周蕙給人的感覺比同齡女孩要成熟些,有一定的社會閱歷,她臉上抹著厚厚的粉,可能是用來掩蓋兩頰淡淡的雀斑,以至于在脖根處有明顯的分層。
周蕙對乾隆最大的殺招是特別棒的身材,運動達人乾隆對此基本沒有免疫力,再加上之前一個多月的虛擬感情基礎,乾隆基本上認定這個女孩子是他的菜,但不知道女孩子對他的感覺如何,關鍵就看女孩子的態(tài)度了。
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周蕙突然問:“去沙江有條近路,你知道嗎?”
乾隆搖搖頭。
周蕙朝左手邊指了下,道:“那邊有個鐵路隧道,穿出就是沙江,這樣我們可以少走很多路?!?p> “哇,你對這一帶地形比我還熟悉。我在這里混了大半年,還從沒走過這條路?!鼻≌f。
“可不是嗎?我還帶……”周蕙好像什么事情說漏了嘴,趕緊來了個急剎車。
她停了幾秒鐘后又說:“帶我小姐妹走過這條路。怎么,你不敢走嗎?”
“有我乾隆不敢走的路么?”乾隆調侃道:“你又不是小倩,我怕啥?”
“那就走唄?!敝苻フf完,就徑直朝隧道方向走去。
進了隧道,乾隆才發(fā)現(xiàn)這地方有些不妥。
原來鐵路隧道和公路隧道有所不同,鐵路隧道里是沒有燈的,漆黑的一片,遠望過去,在很遠的地方才有些微弱的燈火,估計那邊是出口的位置,整條隧道有五、六百米長,正常人走快一些,三、四分鐘可以通過。
乾隆雖然是體能王,但走這種路是第一次,何況還拖著一個嬌弱的女生,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他倆沿著隧道壁小心地前行,隧道壁離鐵軌也就兩三米距離,乾隆真怕此時來一輛火車,呼嘯的風能把他倆卷到車輪底下。
乾隆擔心的事來了。
他們剛走到隧道的三分之一位置,鐵軌隱隱震動起來,響起隆隆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突然,一聲刺耳的汽笛聲傳來,隨即一道強光射過來,有火車進山洞了。
乾隆本能地把身子往壁沿靠去,周蕙顯然也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有些慌張。
火車呼嘯而至,很快到了他們身邊,巨大的轟鳴聲及產生的氣流讓他們的身子開始顫抖,好像真有被氣流卷入車輪的危險。
周蕙本能地把身子往乾隆身上靠去,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
乾隆頓時被電了一下,麻酥酥的,他立刻振奮精神,把恐懼感拋到九霄云外,只感覺到女孩子柔軟的手心在微微滲汗,嗅到她貼在身后吹氣如蘭的香味。
乾隆想順勢一把摟過周蕙,但理智告訴他第一次見面,這樣做不妥,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緊握住周蕙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
火車緊緊貼著二人開過,有驚無險,乾隆還沉浸在剛才的甜蜜當中,久久不愿松手。
周蕙被乾隆握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催促乾隆早些離開隧道。
兩人走出隧道,長吁了一口氣,撒開握了很久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兩人互看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隧道外,涼風拂面,空氣清新,遠處的沙江隨著兩岸燈火曲折蛇行,這里的夜景很迷人。
兩人向遠方眺去,享受著清新寧謐的氛圍。
“那邊有家兩岸咖啡,要不我們去坐一會,壓壓驚?”乾隆老遠看到江畔商業(yè)街碩大的霓虹燈招牌,便提議道。
“可以呀,但兩岸咖啡的環(huán)境太過商業(yè)化,那旁邊有個‘紫羅蘭’咖啡廳,田園風格,你喜歡嗎?”
“當然,我喜歡?!鼻∫贿呎f,一邊含情默默地看著周蕙,其實他很想后面再加個“你”字。
“那你隨我來吧!”周蕙邁著輕快的步伐,熟練地繞到了其中一家咖啡廳,橫匾上寫著“紫羅蘭咖啡廳”。
乾隆隨周蕙進了咖啡廳,發(fā)現(xiàn)大廳的燈光特別昏暗,帶了幾分神秘色彩,里面的顧客并不多。
咖啡廳里有幾個迷你小包廂,只能容納兩個人的那種,特別適合年輕男女談戀愛。
兩人進了一個小包廂,服務員馬上進來,把飲品單遞了過來。
乾隆看了眼,菜單上的咖啡品種和兩岸也差不多,卡布基諾、拿鐵、摩卡、美式都有。
乾隆多了個心眼,看了下價格,跟兩岸的也差不多。
兩人先點了兩杯咖啡,還有一些爆米花、魷魚絲之類的小吃。
“剛才那......那火車沒讓你受驚吧?”乾隆想起了隧道里發(fā)生的事,便問。
“沒哦,本姑娘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風嗎?”周蕙俏皮地回答。
“那你抓我的手干嘛?”乾隆確實夠單純,他脫口而出道。
姑娘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羞得有些緋紅。
乾隆頓時尷尬起來,覺得自己真不會講話,想了半天,又問:“周蕙,你是哪里人呀?”
“QQ上不是都和你說過,我是江蘇的,我還記得你是遼寧的呢?”
“對對對??次疫@記性!”乾隆的腦子的確短路了。
“東北人是不是都愛喝酒?”周蕙問。
“你怎么知道的?”乾隆想起那次醉酒后把尿撒在病床上的囧事,臉上一陣潮熱。
“瞧你點的愛爾蘭咖啡,里面還摻有威士忌?!敝苻ゴ鸬?,她觀察得挺細致。
乾隆真不知道自己點的那杯咖啡里還有酒精。
周蕙接著問:“那你酒量好么?”
“當然是杠杠的。”說到酒,乾隆又興奮起來,后悔剛才沒帶姑娘去邊上的酒吧,美酒加美女,夫復何求?咖啡對乾隆來說連雞肋都算不上。
兩人聊天的氣氛越來越融洽,姑娘擺脫了剛才的羞澀,被乾隆逗得抿嘴直笑,她覺得乾隆率真且可愛。
乾隆見姑娘放開了些,順勢膽子大了下,問道:“你要喝酒嗎?”
“我酒量很差,只能喝些雞尾酒什么的?!?p> 乾隆想,雞尾酒都是龍舌蘭酒或威士忌調制的,顏色是挺艷麗,但酒精度數(shù)并不低,周蕙是不知道嗎?
他轉身問了服務員:“這里有雞尾酒么?”
服務員說:“這里只有‘藍色傾情’和‘紅色火焰’兩種,你要哪一種?”
乾隆不假思索道:“各來一杯吧!”
酒上來得挺快。那兩種雞尾酒顏色很好看,藍的是那種碧透的海水藍,紅的是帶有橙色的火焰色,很奪人眼球。
至于味道嘛,乾隆不敢恭維,覺得這“紅色火焰”真不如大排檔一元五毛錢的啤酒,可今天只要姑娘喜歡就行。
周蕙貌似有些口渴,拿起那杯“藍色傾情”,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乾隆的調侃勁又上來了,道:“你不會豬八戒吃人參果吧,什么味道就不知道,就下去了?!?p> “你才豬八戒呢!”周蕙嗔道。她看乾隆沒喝多少,就問:“你這杯不好喝么,讓我嘗嘗!”
乾隆看著周蕙紅撲撲的小臉蛋,有些微醺的樣子,十分迷人可愛,憐愛地說:“這酒我已喝過,再給你喝不大好,這樣,我把這杯喝了,再叫兩杯,我們互相換個口味?!?p> 說完,乾隆把酒喝了,又點了兩杯。
等第二杯喝完,姑娘明顯上頭了,舌頭有些打卷。
乾隆心里掠過一絲邪念,今天晚上不會發(fā)生些什么吧?
呸呸呸,乾隆你太齷蹉了!他腦袋里的腦細胞已然分成了兩派,正激烈地進行著思想斗爭。
此時,周蕙又說話了。
“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再喝下去我要說真心話了?!?p> 乾隆當然愿意聽周蕙講真心話,便招呼服務員趕緊上兩杯雞尾酒。
第三杯下肚,周蕙開始帶醉意說話:“我們江蘇分蘇南、蘇北……蘇南富裕,蘇北貧窮……我們家在蘇北,比較貧窮……”
“咳,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們家還住東北那個屯呢,這叫什么真心話?說點有營養(yǎng)的,直接點,你對我感覺怎樣?”乾隆喝了點酒后,話匣子也打開了。
“送你六個字……真誠、善良、可愛……別的就不知道了……”周蕙說得挺實誠,確實是酒后吐真言了。
“矮油,這應該算是表揚吧?俺們那嘎達的銀最受不得表揚了。嗯,為了接受表揚,我把這杯酒干了?!鼻∫谎瞿X袋,又一杯下去了。
就這樣,你來我往,兩人都記不清楚一共喝了多少杯酒。乾隆的腦袋尚保持著一絲清醒,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對女孩有非分之想,他慶幸在關鍵時刻,腦子里那一半正義的細胞戰(zhàn)勝了邪惡的另一半。
可接下來買單的時候,乾隆傻眼了:一共消費一千七百二十五元。
被賬單上的數(shù)字刺激了下,乾隆的酒立馬醒了一半,他瞇起眼睛,數(shù)了下賬單上金額的位數(shù),沒錯,還是一千七百二十五元,驚道:“快叫你們老板過來,肯定搞錯了!”
老板馬上趕過來,他是個微胖界的眼鏡男,長得有點像流行歌手尹相杰,來的時候手里還拿著菜單。
他看到乾隆情緒有些激動,忙說:“這位先生,您先別急,我算下,您看對不對?”
乾隆將信將疑地看著老板。
老板拿了個計算器,說:“雞尾酒一共喝了十六杯,每杯九十八元,小記一千五百……”
“你等等,那酒多少來著?”
乾隆打斷了老板的話,一把奪過菜單,翻找了兩遍,終于在菜單末頁一個不起眼的旮旯里找到了雞尾酒的單價:藍色傾情和紅色火焰都是九十八元一杯。
“我的媽呀,進黑店了!”這是乾隆的第一反應。
這雞尾酒在別的地方頂多也就二、三十元一杯,這里居然要九十八,前面什么咖啡、爆米花、魷魚絲都是煙霧彈,都是浮云,最后那頁的雞尾酒才是致命殺招。
既然是明碼標價,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乾隆沒什么好說的,再說邊上周蕙還坐著,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吧。
乾隆真是苦到打落牙齒往肚里咽。
從口袋里掏出銀行卡,乾隆又犯難了:從現(xiàn)在算起到放暑假,還有三個月時間,卡里的生活費剩一千六百多元,全給還不夠,接下去,乾隆連買方便面的錢也沒了,那還不得餓死。
周蕙在邊上聽著,覺得貴,便說:“老板,打個折吧,我們消費這么多……”
“那就雞尾酒加上咖啡錢,零頭去掉,一共一千六,小吃算我送你的?!崩习逶缇痛蚝昧怂惚P,顯得很大方。
乾隆露出一絲苦笑,心里拼命地罵老板:“這個孫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想給你兩只眼睛各來一拳,讓你變成熊貓樣!”
這張單薄的賬單象把殺人不見血的刀,乾隆瞬間覺得自己壯碩的身體,被雕琢得只剩一具飄零的骨架。
出了咖啡店門,乾隆本想送周蕙回沙州金融技術學院,周蕙執(zhí)意不肯,兩人就在沙州大學校門口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