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當然是想見你
紀楊揣著電話走出房間，瞥了眼上面的名字，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了早川秋的嗓音，有些不自然地沙啞。
“電話我打來了。真搞不懂你，干嘛要讓我打這么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瑪奇瑪小姐還在布置事情……”
“抱歉，總之有用處就對了。多謝?！?p> 說完，紀楊順手純熟至極的掛斷了電話，無視了那頭早川秋的喋喋不休，顯然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回兩回了。剛才的電話，正是他暗中發(fā)短信，要求早川秋打來的。
給電次一點恰到好處的暗示，但又不說破，在合適的時間被打斷，那點暗示就會在心理作用下被不斷地放大。
這么說來，電次還真是可憐。他指定想不到，連紀楊都在騙他。紀楊為可憐的電次搖了搖頭，肚子為電次悲傷地哭出聲來。早飯吃得太少了，得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這該叫什么？上午茶？
紀楊正胡思亂想著，電話又打了過來。紀楊順手接起，隨口道：
“剛才不是打了一遍么？怎么又打來了？”
然而回答他的并非是早川秋。略帶點沙啞的、輕佻而憂郁的嗓音輕輕地響著，帶著一點風嘩嘩地吹過原野的聲音。
“我剛才可沒給你打?！?p> 紀楊聽到那聲音，拿下手機來，盯著那名字看一眼，揉揉眼睛，再度看了眼，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電話湊到耳邊。
“姬……姬野前輩？”
“叫得我好生疏。傷心吶?！?p> 紀楊深深地呼吸，使自己急促的呼吸平復下來，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別管什么生不生疏的了！你……你跑到哪兒去了？不聲不響地，騙了我就跑。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你到底想干什么？！”
電話那頭姬野吃吃地笑，任由紀楊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認錯不行？”
“不行！”
聽到姬野的聲音，紀楊雖說感到些許憤怒，更多的是安心。聽到她的聲音真好啊，那聲音里像是摻雜著電話里原野風聲裹挾著的麥子香一樣。
謝天謝地，她沒有到處跑，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把他的計劃攪得稀爛，破壞得一干二凈——
的確是有一些這樣的想法，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在那個相擁著入眠的雨夜，他們因為唇齒與肢體的相交，連內心也有一塊地方連結在一起了似的。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時候簡直處在一個引力另有不同的新生星球，他們在那里觀看著波浪形的熔巖地表慢慢凝固。百葉窗隔絕出來的，的確是另一個世界。
“虧你還是我的搭檔，當初拉我進的公安。我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之后，還以為你跑到某個地方上吊去了，直到看到你寫的字條才放心！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我拜托了公安的同事去查你的動向，結果也壓根查不著！”
紀楊開始絮絮叨叨，驚訝于自己竟然能一口氣說出這么多孩子氣的話。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扶著腦袋嘆氣。
“你知道臟話該怎么說嗎？當我捏著你的眼罩，那字條一下子被風吹走了，我跑出去找又沒找著，去公安也查不到你的消息，晚上一個人孤零零地跑回公寓睡覺，處理你辭職留下來的一大堆爛攤子，換你你心里在怎么想？”
紀楊沒好氣道。他發(fā)誓這是他今天最后一次孩子氣的話。革命尚未完成，同志還需努力！他得沉穩(wěn)，冷酷，步步為營，不擇手段，直到把家里的大金毛培養(yǎng)成獅子，干掉瑪奇瑪那個壞女人，他才能展露真實的自我。然而那頭的姬野想了想，柔聲道：
“當然是想見你?！?p> 紀楊想說句什么，但喉嚨像是有什么堵著，一時未能出口。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聽著姬野那邊傳來的風吹過原野窸窣的聲響。她好像在鄉(xiāng)下，有犬吠聲隱隱透過來，似乎在抓老鼠。
良久，姬野笑道：
“喂，別不說話呀，搞得我怪緊張的。我開玩笑啦。不過接下來那句話你可得雙手捧著電話，恭恭敬敬地聽著。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話！還不快點？過時不候了啊?！?p> 紀楊苦笑，依著她的話，雙手捧著電話：
“我聽著呢?！?p> “我想見你，有兩句話得向你說——這回是真的！”
紀楊沉默了一會，不敢相信，姬野這犟得像頭牛似的家伙，竟然會改變主意，主動提出要見他。她是那種表面上滿不在乎，內地里快要崩潰，也會固執(zhí)地堅持下去的人。
“約個時間吧。那天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店，如何？”
“這是希望我再上演一次英雄救美嗎？”
姬野笑道。
“可去你的吧！你不是英雄，我也不是美。倒過來還差不多。再說了，我現(xiàn)在是有惡魔獵人執(zhí)照的，亮出來不嚇死那些搭訕的小混混?！?p> “今天晚上，可好？”
掛了電話，紀楊也沒心思再和電次玩壞女人騙騙騙的游戲，急忙收拾東西，跑回公寓。等到晚上，他本打算穿著惡魔獵人的制服去的，末了在姬野的衣柜前想了想，翻櫥倒柜找出一身衛(wèi)衣穿上。
和蕾賽曾打工的那家咖啡店不同，紀楊與姬野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店整潔寬敞，算是寸土寸金的東京之中屈指可數(shù)的大咖啡店。此刻雖是晚上，沒多少喝咖啡的人，但燈光依舊明亮。
紀楊坐在最顯眼的位置上等待著。外面回響著各種車的喇叭聲，似乎在堵車。東京有教堂，每天晚上都會鳴鐘，在這一塊聽得尤其清晰。從八點開始，每過一小時鳴一次。
然而直到教堂的鐘聲響了十二聲，紀楊心想姬野不會來了。她在鄉(xiāng)下。也許她只是為了打過一個電話來，告訴他她還活著，僅此而已?？Х鹊甑牡陠T過來提醒紀楊咖啡店要打烊了，還想喝咖啡的話請明天再來。
于是紀楊站起身，將喝干的咖啡杯扔在桌子上，起身向外走去。在門外咫尺之間被承重柱擋住的角落里，姬野像是在躲避咖啡廳內的光線似的佇立在那里。
被東京夜晚搞得眼花繚亂的眼睛，望著她的黑發(fā)和豐潤的嘴唇，像在黑夜中亮起的螢火蟲。姬野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身上有很濃的煙味。她不知為何又開始抽煙了。
姬野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