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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花系錦

第四十四章 故人歸處

穿花系錦 滇翳神道 4708 2022-11-29 00:03:00

  普華和楊氏兄弟約定一起來見鄭老,發(fā)現(xiàn)江伯方也在!正賞玩著鄭老收藏的老物件。

  鄭驤鎣一聽他們要去尋找“神秘通道”哈哈大笑道:

  “你們都把我老頭子的故事當(dāng)真了該?”

  普華表情嚴(yán)肅地說:“不!關(guān)于‘神秘通道’我已經(jīng)有了科學(xué)證據(jù)!”

  “哦?說來聽聽!”兩個老人露出好奇的神情

  “一直以來,我們探測地質(zhì)結(jié)構(gòu)用的最多的是模擬地震波,通過收集反饋回來的波動信息來推測計算出地震波波及到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樣的東西甚至是什么礦物質(zhì),因為地震波在不同介質(zhì)中的傳播速度不同……”

  “說重點!你為什么認(rèn)為確有這‘神秘通道’?”他們打斷了他

  “別急!聽我慢慢跟你們說:而最近,我們?nèi)〉昧思夹g(shù)上的突破!就是基于流動臺站遠(yuǎn)震P波接收函數(shù)和布格重力異常,采用聯(lián)合優(yōu)化估計方法,獲得了云貴高原地殼厚度和平均波速比。研究結(jié)果顯示,云貴高原地殼厚度以高黎貢山構(gòu)造帶為最,平均可達(dá)40公里......“

  “普博士,直接說結(jié)論!”楊辰忍不住打斷了他

  普華挺直身體,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

  “結(jié)論就是:通過測算結(jié)果分析,自松潘-甘孜地塊和西秦嶺構(gòu)造帶始,沿念青唐古拉山山脈的南延部分,即進(jìn)入云南境內(nèi)后被稱之為高黎貢山的山脈直至中南半島———的的確確有一條地縫!這條地縫深藏于地表以下四十至二十五公里,形成于新構(gòu)造運(yùn)動時期,是板塊運(yùn)動撞擊產(chǎn)生的巖層裂隙!這個地下縫隙結(jié)構(gòu)橫貫整個滇川藏及中南半島,終點位于如今的印度洋!還有!根據(jù)探測顯示,在這條地縫的許多淺表層有多個出口通向地面,其中一個點就位于滇池下面!”

  說到最后,普華激動地站了起來,揮舞著雙手,幾乎是喊出了自己幾個月來孜孜不倦研究得出的結(jié)論:

  “朋友們!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很有可能,這就是古人所說的那條‘神秘通道’?。?!”

  眾人被他所說的這個結(jié)論震撼了,帶著驚喜、懷疑、激動的情緒。

  許久之后,鄭老才緩緩地說:“狀元袁嘉谷在解釋云南為什么被稱為“滇國”時,曾提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說法,他認(rèn)為“滇就是天”,古滇池邊的原住民的人看到那些原本生活在高原的外來民族一夜之間出現(xiàn)在眼前,會不會覺得那些人是從天而降的“天神”?”

  普華道:“哈哈,這個說法太形象了!也許原始祖先覺得他們自‘天’上來,傳來傳去,就成了‘滇人’!”

  幾個人立刻熱烈地討論起來。

  楊芃想起了當(dāng)年得知自己要到高黎貢山當(dāng)知青,父親楊昉嚴(yán)對他說的話:

  “高黎貢山是上帝架在青藏高原與中南半島間的橋梁’,早在八千年前,我們的祖先就發(fā)現(xiàn)了這座橋梁,他們沿著高黎貢山由北向南,或由南向北,尋找著生命樂土!”

  聽著普華他們熱烈的討論,江伯方疑惑地問:

  “你們說的滇池下面有‘神秘通道’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楊辰他們突然停下來,互相看了看彼此,異口同聲地答:

  “晉寧,石寨山!”

  當(dāng)年,五寶第一次來到石寨村就愛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他想要在這塊土地上建造一個集栽桑養(yǎng)蠶,繅絲織造于一體的“王國”,讓所有優(yōu)秀的織錦匠人齊集于此,共同編織錦繡!

  五寶去與馥郁商議的時候心中惴惴不安,他曉得馥郁想回到昆明,與馥芳做鄰居。她倆瞧中了一處房子,若是將隔壁那一戶也買下來,打通圍墻重新建蓋,則兩家人住進(jìn)去也寬寬綽綽。

  可他若是將手頭的銀子拿來買石寨山旁邊的這塊地,就無力在城里置宅了。

  馥郁聽他講了買地栽桑養(yǎng)蠶的打算,連咯噔都不打就說:

  “這還用想么?當(dāng)然是買地種桑養(yǎng)蠶要緊!如今巡撫大人正號召滇省自產(chǎn)蠶絲錦緞,許與養(yǎng)植從業(yè)眾人許多方便實惠,你既有這份心,怎可不響應(yīng)!此事莫耽擱,若銀錢尚短我去向馥芳借了她的私房錢來周轉(zhuǎn),只是日后還她時須得較外頭的利高高的才是。”

  面朝滇池,毗鄰石寨村,經(jīng)過不斷收買,江家的“滇鍛王國”最鼎盛的時候占地百畝,有自己的碼頭和貨船,每日向省城發(fā)貨。除了種植桑樹,還建有養(yǎng)蠶繅絲的作坊。

  晉寧江家大院是三進(jìn)四合院,為回廊式單緣垂柱走馬轉(zhuǎn)角樓,庭院闊大。

  可惜黑春沒等江家大院建成就走了,早晨起身一頭栽在地上,一點罪都沒有遭就去了。

  她是個有福的,沒有看到后面五寶的“滇緞”生意沒落,也沒有看到五寶父子反目。

  其時,本地絲織業(yè)在與湖絲、廣絲、川絲的競爭中已經(jīng)沒有優(yōu)勢,滇絲因銷量不佳而逐漸絕產(chǎn),外來絲成本過高導(dǎo)致五寶的“滇緞”難以維持低價,而差不多的價格,人們情愿去買外來錦緞,老客沒了,“滇緞”漸漸凋零。隨著1910年滇越鐵路的開通,本土手工綢緞、織錦、棉紡業(yè)全都受到外來棉布、棉紡制品的沖擊。

  五寶的大兒子江昉于做生意和織錦上都沒有天分,老老實實守著晉寧的房子和田地,小兒子江奕機(jī)靈,最受五寶看重,在城里跟著五寶顧鋪子,他看到機(jī)織取代手工是大勢所趨,多次建議五寶改賣機(jī)織布。

  五寶的想法是:若果然低價綢緞沒人買了,那就做高價織錦,在他心目中織錦就最高級。

  “當(dāng)年我在成都府學(xué)織錦,人人都曉得‘織機(jī)一響,黃金萬兩’‘一寸織錦一寸金’!……你爹我在此地摸爬滾打這些年,在絲織行也算是有聲名人脈的了,如今只要我能織出錦來,那些老客必定會回來,你們等著瞧!我要織出和蜀錦一樣名滿天下的‘滇錦’!”

  晚年的江五寶固執(zhí)孤僻,兩父子時常爭吵,甚至反目,到后來小兒子被他攆走,賭氣出去游歷了。

  江奕在外面長了見識,回來找馥郁商量,說想要開一個賣機(jī)織布的鋪子,要母親支持自己。

  馥郁為難了,她倒是想支持兒子,但平日她是不管鋪子上的錢的,五寶大錢小錢一把抓,雖然自己平日問他要錢“使”他從不打咯噔,但開鋪子這樣大的開銷,不能不跟他說,他們父子如今正頂著牛,這開機(jī)織布鋪子又犯了他的忌諱,她也不好勸。

  這幾日,五寶不停地來跟馥郁說他要在青蓮街上“重開司錦號”!讓她如前一般去跟鄭家“多借些錢來周轉(zhuǎn)”。馥郁不愿意,說自己年紀(jì)大了,耐不住折騰了,也不想再去叨擾老姊妹。五寶信誓旦旦,說自己已聯(lián)絡(luò)了從前在成都織錦工坊認(rèn)識的師兄,人家已經(jīng)答應(yīng)來滇與他織錦,自己的生意包賺不賠,再三善付(懇求),甚至不惜親自上門去游說。

  馥郁看著面前這個兩眼放光的人,覺得陌生,曾經(jīng)如此自持克制,深怕麻煩別人的一個人,如今就像是中了邪一般。

  她不得已來找馥芳,馥芳一聽又有投資獲利的好事,自然是積極的。起頭那些年,她的體己錢交給馥郁去周轉(zhuǎn),從無本金之憂,獲利高達(dá)三成,賺了不少錢。如今聽說五寶要給到四分利,豈有不愿意的?當(dāng)即就去開箱子拿銀票,問:

  “要多少?”

  馥郁猶豫了一下,說要四百,馥芳問:

  “夠不夠?不如湊個整數(shù)!”

  馥郁接過五百兩銀票,卻顯得心事重重。

  回去之后,她把三百兩銀票交給五寶,五寶一見就急道:

  “怎的只有三百兩,不是說了讓你借四百嗎?我跟人家青蓮街房主都說好了,成都的大師傅也說好了,如今短了一百,怎好開工?”

  馥郁扭過頭說:“人家馥芳有的不過是自己的私房錢,哪有許多銀子?若是不夠,自己去想法子!”

  五寶聽了心中不甘,但又沒有勇氣再找上門去借,只在一旁嘰嘰咕咕地抱怨。

  這一年,五寶在青蓮街的織錦坊開張了,開業(yè)那天,放炮點香,在當(dāng)街一字排開三個洗腳盆,一幫新招的徒兒排著隊蹲在地上給大師傅們洗腳,行拜師禮,引得路人看稀奇。雖然開頭賺足了眼球,生意卻做不下去,五寶想靠織高品質(zhì)的“滇錦”來力挽頹勢,無奈時運(yùn)已變,隨著滇越鐵路開通,上海、杭州等地的高級絲綢走海運(yùn),從越南海防、河內(nèi)運(yùn)到昆明非常便利,運(yùn)價不高,本地絲綢在質(zhì)量和價格上均不能與外埠絲綢相抗衡,再加之時下人追捧外埠棉紡制品,絲綢市場已嚴(yán)重萎縮,沒了訂單,高薪難支,外聘的大師傅留不住了,五寶只勉強(qiáng)支撐了半年就不得不遣散織工,最后關(guān)了鋪子,帶著織機(jī)回晉寧去了。

  還好,他江家大院還在!還有織機(jī)!他依然堅信:

  “......只要有織機(jī)和會織錦的這雙手在,就織得出錦!織得出錦就養(yǎng)得活我們?nèi)咳耍 ?p>  其實,江家大院有一個他連家人都沒有告訴的秘密。當(dāng)年建房打地基時,自地下起出了一副陰沉木棺材!工人合力開啟棺蓋,里面除了3*2寸見方大小一只木匣,并無什么寶物,五寶打開來,熱淚盈眶,里面盛放的是一只“六妖異獸織錦”香囊!

  原來故人果然在西南!他們的魂靈于冥冥中一直在指引召喚著自己前來。

  五寶命人在起出陰沉木棺的地方往下挖,工人問挖多深?他死死地盯著地下的洞說:

  “挖!你們只管挖!”

  基坑深得驚人,直挖到見水方止。五寶不顧勸阻跳進(jìn)泥水里四處摸索尋找,眾人見了不明所以。后來,五寶換了幾撥工匠,對基坑封水填土建地庫,修了一條地道直通石寨山下的涵洞,連通滇池。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地庫和地道,那是他為故人留下的入口,雖然至死也沒有看到他們從中走出來,但是他知道,那是他們的來處,也是他的歸處。

  陰沉木棺停放在地庫里多年,這期間江家的生意如有神助般迅速起勢,漸成一方富賈。五寶相信是這木棺以及木棺中的魂靈在護(hù)佑,如今,自己的生意不濟(jì),難道是這陰沉木不再靈驗了嗎?

  他下定了決心,這次回家就要起出這寶物,保佑自己東山再起!為了妥善保存陰沉木棺,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他高價遠(yuǎn)聘巧匠就地打造了一張工藝復(fù)雜,包覆著陰沉木棺的拔步床,為這張床專門建蓋了南院!

  自此,他日日臥在這張拔步床上,陰沉木匣子枕在頭下,里面盛放著“六妖異獸織錦”香囊……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回不到成都,青蓮街,司錦號,也回不到十七歲織錦的時候了。

  年輕是好呀!年輕就是尚未得到的狀態(tài),就是渴望的狀態(tài),憧憬的狀態(tài),也是具有無限可能的狀態(tài)!盡管一無所有,卻有擁有一切的感覺,那感覺真的很好!

  他也不再祈求奇跡,這陰沉木也不能保佑他身邊的人,馥郁終于臥病不起。

  生意沒了,前頭建房打床的花銷驚人,到了年底,馥郁在病榻上再三叮囑:無論多難,鄭家的本利不能不還!五寶咬咬牙,賣了晉寧大半田地,親自把銀子送到鄭府。

  朱馥芳一聽馥馥病了,急的這就要去看她,家里人苦勸不住。

  五寶想了想道:

  “眼下就要過年,不敢擾動太太一家子,不如等過完年,初五我親自來迎老太太您一家子去晉寧家中小住幾日,也可讓你們姊妹好好聚一聚?!?p>  其他人都說“如此甚妥”,旁邊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笑著對老太太說:

  “我也好想跟老太太您去江爺爺家過年?。 ?p>  馥芳一聽就喜歡得笑了,眾人見她不再堅持,這才松了一口氣。

  五寶在旁邊聽了女子這話,忽然呆了,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在一個天寒地凍,萬物寂寥的時節(jié),那個身穿紅袍的人笑著對他說:

  “好想跟你回家去過年!”

  這么多年過去了,青蓮街、司錦號、比武會,司青竹、司紅蓮、師傅、師兄……那些景象、那些人一直在他的夢境里,哪怕多年以后他已經(jīng)離開那里千里之外,這些記憶仍然會跨越時空來糾纏他、淹沒他、念念念他!

  如今,小兒子不肯回來,望著諾大的宅院中馥郁被病痛折磨的孤單身影,五寶開始后悔,一想到為著圓自己織錦的夢,馥郁與馥芳姊妹不能時時相伴,他就深以為憾。

  他生命里的女子們都優(yōu)秀、堅強(qiáng)、美好,卻又一生操勞,他讓她們不停付出和犧牲,當(dāng)他有了庇護(hù)她們的能力,她們卻已經(jīng)老了、病了、永遠(yuǎn)離開了……

  五寶開始記憶混亂,常對著馥郁叫“姐姐”,馥郁走后,他更加昏聵癡呆,暮年終日呆在拔步床內(nèi)自言自語,狀似瘋癲。

  彌留之際的江老爺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床頂,手里循衣摸床,搓空理線,在床前伺候的大兒子忙跪下向他保證:拔步床必世代相傳,子子孫孫不得遺損!眾人只見他長出一口氣,漸漸閉上了眼睛。

  耳畔傳來忽遠(yuǎn)忽近的聲音,好多人在呼喚他:“五寶!”“兔兒!”“江小白!”......

  五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庫,在地庫的盡頭有光亮,他跌跌撞撞地奔著光而去,耳畔傳來混沌不明的聲音,似巨獸吞咽呼吸,似鬼怪吼叫哭泣,似巖漿翻騰起伏。他終于走出了涵洞,眼前正是煙波浩渺的滇池,落日余輝下,一層厚厚的煙霧彌漫在海面上,不斷變化著粉紅、金黃、青紫、藍(lán)綠各種顏色,恰似一匹壯麗的織錦!

  一棵巨大的樹赫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龐大的根系向下直插入海,向上朝著無盡的穹宇生長,遙不見頂……

  五寶看到了!馥馥、青竹、母親、黑春、紅蓮、師傅、師兄......他們的靈魂在那參天大樹的樹干根系脈絡(luò)里流淌,他們熱熱鬧鬧地在前頭說笑著,他欣喜地張開懷抱去加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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