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個下午
H市藍海游戲廳,地處繁華地段,里面泡著的一般都是去不起賭場又愛賭錢的人。
時至今日,最流行的還是老虎機,屏幕上旋轉的跑馬燈不斷地刺激著玩家的心。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沖突,尤其是這種地方。
“草,差點滿堂紅啊,這什么破機器!怎么還突然剎車呢!老板!這機器鬧鬼!”
此刻趴在游戲廳吧臺的一個少年,濃眉細目,鼻子挺拔,頗為英俊,身著黑色西裝,一雙牛皮鞋擦的锃亮,左手杵著腦袋兩眼放空,右手正不停地拋著一個鋼镚。
聽到里屋叫嚷皺了皺眉,踱著步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
這便是年僅二十的趙東,老板趙海是他的舅舅,趙東自幼沒讀過書,十幾歲就隨舅舅混跡社會,倒也學得八面玲瓏的性格,趙東能抗事,大老板趙海也樂得清閑。
趙東進屋一瞧,一個黃毛青年叼著煙坐在老虎機前憤怒的盯著屏幕上的跑馬燈,正好停在了滿堂紅前面。
輸錢不忿的人幾乎每天都有,也見怪不怪了。
上前遞了根煙,趙東咧嘴賠笑:“大哥,老虎機都是講概率的,哪有穩(wěn)賺不賠?!?p> 黃毛甩手打掉煙,斜眼瞅著趙東:“誰是你大哥,別套近乎,你家機器鬧鬼,吃幣從來就不吐,什么意思?”
趙東也沒發(fā)作,打量著他二十五六的樣子,黃頭發(fā)亂糟糟的,身穿綠短褲,白短袖上印著一個大大的米老鼠,都是潮牌,一個嶄新的奔馳車鑰匙掛在腰間晃蕩著。
趙東掃了一眼,心里有了數,是個有錢人。
為了做長久生意,趙東還是開口:“你想怎么辦?”
“退錢吧?”
趙東一聽便樂了:“退錢?你打聽打聽誰家游戲廳還退錢的?”
黃毛啪的一腳踹在機器上:“少來這套,你小子不是老板,把你們老板找來!”
趙東也來了脾氣,上前準備動手。
掃地大姐見狀,拽著趙東胳膊:“東子,別犯傻,趕緊叫你舅舅過來?!?p> 趙東感覺一陣窩火,回前臺撥了幾個號。
電話接通,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像是在打麻將。
“紅中,喂,怎么了東子”
“舅,有個家伙說在老虎機那輸了,非要退錢?!?p> 電話那邊疑惑:“退錢?是神經病吧?不用理。”
趙東回想了下:“看著面生,服務員說這人最近都呆到快關門才走。我瞧著不缺錢,不像是碰瓷,我覺得像是找事的?!?p> 那邊沉吟了一會:“知道了,我給劉大飛打電話,你先穩(wěn)住?!?p> 劉大飛,祖籍山西,是十幾年前趙海從外地帶回來的,后來扎根H市開了家武館。锃亮的腦瓜上紋了個蝎子,所以大家管他叫光頭飛。
掛斷電話趙東走進里屋,遞給黃毛青年一瓶冰啤酒:“請你的,天熱解解渴,老板在路上了。”
黃毛接過,隨手點起一根煙:“小崽子挺懂事,滾吧?!?p> 趙東強壓的脾氣正要發(fā)作,突然,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兩輛金杯面包車停在游戲廳門口。
十來個人身著武館服裝從車上拎著棍棒下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健碩的光頭,锃亮的后腦勺趴著一個蝎子紋身,很乍眼,正是劉大飛。
一伙人蜂擁而入,嘈雜的游戲廳瞬間安靜下來,劉大飛扯著嗓子:“都TM看什么看!東子呢,把東子喊過來。我看誰在這惹事。”
趙東扭頭喊:“大飛哥,在里屋,老虎機這!”
黃毛青年反手握著啤酒瓶瞬間暴起:“我草!小崽子!敢叫人!”
砰的一聲,趙東后腦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瞬間頭暈目眩。在倒地之前,趙東迷迷糊糊看著門口沖進幾個黑影。
心里的最后一個念頭是:草,這誰扔煙頭不踩滅,燙死我了。
......
“東子,東子,醒醒?!?p> 趙東迷糊著醒了過來,劉大飛的臉龐逐漸清晰。
劉大飛長舒了口氣:“你終于醒了!你再不醒我怎么和你舅交代?。∧轻套游乙呀浄诺沽?,不爽你就去給他兩下解解氣?!?p> 趙東摸了摸自己后腦勺,疼的直呲牙。
心中一陣無語,莫名其妙挨打,兇器還是自己送的。
劉大飛掰著趙東腦袋看了看,樂道:“沒事,只是流了點血,哪怕有疤到時候和我一樣紋個蝎子就成。”
游戲廳已經散場,趙東推門進里屋。
那個黃毛青年反手被綁在凳子上,渾身臟兮兮的,估計是被圈踢了,鼻子眼眶不停地滴著血,嘴里還嘟囔著:“快放開我,我叫金華,我要給我哥金燦打電話。”
砰!劉大飛一腳踹上胸口,這人連帶著板凳直直往后摔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嗆著血。
劉大飛上前踩著他的胸口:“都這樣了還裝呢?什么金燦燦銀燦燦,我都打聽了,根本沒這號人!我劉大飛巡邏的地盤也是你能訛的?”
劉大飛扭頭使著眼色:“東子,你不來伺候伺候他?”
趙東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說算了??赡苁亲杂撞粣垩缺┝Γ部赡苡X得自己和劉大飛不是一類人,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折磨了幾個鐘頭后劉大飛半夜讓人把黃毛扔在了醫(yī)院門口。
第二天傍晚,東北家常菜館。
幾個紋身大漢和一個清瘦少年圍在一起吃著鐵鍋燉,桌下橫七豎八躺著幾瓶牛欄山。
劉大飛夾了口花生米,泛著酒氣:“東子,我說你這快練練吧,一瓶子就給你干趴了,我這幾個兄弟可個個都能用頭碎磚,你舅舅對我有恩,練好身體哥帶你出來掙錢?!?p> 趙東滿臉通紅,歪著身子擺了擺手:“大飛哥,我就不是那塊料,哪像你們那么猛,我就安心幫舅舅看著游戲廳就行了,混社會還輪不到我呢?!?p> “東子,你打小聰明,混不混社會不是自己決定的,只要你踏入社會,怎么走,往哪走,能走多遠,你自己都無法改變?!?p> 劉大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杯許久未放,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過三巡,趙東喊來老板娘結賬,卻因為搶單搶不過劉大飛而作罷。
剛坐車上趙東就喊著要回飯店去趟廁所,劉大飛笑罵:“快去快回,年輕人就是害臊,找棵樹不就解決了。晚上帶你去按摩,非破了你這個童子雞。”
趙東一步三晃進了廁所,小解完洗手的時候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囙枥锱纠驳谋夼诼?,聽著有些出神?p> 他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從小無父無母,從有記憶來一直待在福利院,從沒感受到過年放鞭炮的氛圍。
十歲那年被無兒無女的趙海夫婦收養(yǎng),隨了趙姓。改稱趙海為舅舅,十二歲懂事起就一直在游戲廳幫忙。身上雖無大錢,但也算有了家。
出了飯店,趙東提著褲子歪斜地走回停車場。
剛才還霓虹閃爍的停車場此刻卻無半點燈火,趙東呼喊了幾句,回應他的只有昏暗的月光以及一片死寂。
走到車旁,趙東小聲喚著劉大飛的名字,車里還是沒有動靜,他心底一沉,酒醒了一半,深吸口氣。
唰地一下打開車門,感應燈亮起。車內的一幕讓趙東臉色頃刻變得煞白。
劉大飛和他的幾個兄弟躺在車椅上,胸前一片猩紅,不知死活。
血液正順著他們的衣服往下滴,車內全部被那猩紅浸透。
趙東急忙鉆進車里拉著劉大飛的胳膊,哆嗦著問:“大飛哥,你們怎么了,這是誰干的!”
劉大飛歪頭喘著粗氣,血液隨著他的呼吸從胸口一股一股往外涌,手指著車前。
“東...東子,跑...”
趙東驚愕地抬頭一看,瞬間傻了,面包車正面擋風玻璃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
鋼化玻璃蛛網一般的裂紋映在趙東的眼里,這時他發(fā)現玻璃外似乎有個黑影舉著什么對著自己!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趙東是吧,下車,不然我開槍了?!?p> 趙東猛然醒悟,剛才那不是鞭炮。
是槍聲。
那人繞到車旁,用槍頂住趙東的腰:“出來!”
趙東不敢反抗,緩緩從車里退了出來,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問道:“兄弟,你誰啊,劫財不至于殺人吧?”
男人用槍頂住趙東的頭,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回答。
“金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