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1979年的第一場雪
賓主盡歡,張躍民站在飯店門口,揮手送別。
“哥,成了?”
“嗯,你們以后要更辛苦了”
“那算啥,我們巴不得咧”黑子咧嘴笑著說道,這頓飯總算沒白吃,先前付賬時,他牙幫肉都在疼,酒煙加飯錢去了三十多。
路上的張主任也在盤算著,廠里的食材里沒有鱔魚甲魚這些,以往小食堂需要這些食材,都是由食堂師傅外出自行采購,然后再來自己這里報銷,價格有高有低,自己也睜只眼閉只眼,不會去深究。
這次猴子介紹的小伙,有眼色,能上道。二成雖然不多,但日積月累下來,絕對比自己哪點工資多。三百公斤小食堂吃不下,還可以拿出去和別的廠子食堂交換一些難搞的食材。
人無我有,上級不得夸一句辦事得力,雙贏!
“猴子,你這朋友有意思,以后多來往”說完,張主任背著手進了廠大門。
菜沒吃多少,光陪著喝酒,頭有點暈,讓黑子載著自己去百貨大樓,來縣城一趟,總得給孩子帶點書籍文具用品。
其實張躍民更喜歡和談利益的人打交道,不累,也不存在人情,以后看不順眼了,做不下去了,隨時可以斷。
雖說低了兩成,但也比市價要高一些,計劃內(nèi)價格屬于特殊水產(chǎn),本就比市場價要高,還要票。
“黑子,后天送貨到廠子時,和收貨的采購打好交道,嘴甜點煙散勤點,那估計是張主任的人。
最主要,堅持一次一結(jié),小本買賣絕不賒賬”
“嗯,知道了,哥”黑子賣力的踩著自行車,現(xiàn)在他渾身是勁。
“哥,那大橋下的還做不?”
“做,不能?!?p> 這是自留地,不能丟了,以后市場經(jīng)濟才是王道。
鱔魚終有捉完的一天,竹編卻一年四季都可以做,以后慢慢擴大,說不定還能發(fā)展出一個產(chǎn)業(yè)。
沿海刮起的春風(fēng),慢慢往內(nèi)地擴散,書店的書籍種類也悄然的多了起來,人文,自然,科學(xué),啟蒙讀物,張躍民只要感覺適合學(xué)生們的,都往自帶的竹筐里放。
學(xué)校的圖書角就是在張躍民一次次的任性下,小有規(guī)模了。
買完書,在大橋匯合了眾人,把兩條煙塞給了猴子后,又急忙往家趕。
“該搞輛車了”
……………………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早晨的屋檐下吊著冰棱條子,洗漱完哈一口全是白水汽。
入冬了,老爺子昨天放學(xué)回去時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說今天絕對會下雪,張躍民一大早吃完早飯,邊備課邊等著,后世的深城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沒見過雪花飄了。
一直等到學(xué)生們都到了,張躍民夾著書出辦公室,也沒見下,如是對著不緊不慢收拾書桌的老爺子,揶揄笑道:
“老爺子,今兒的課前操還是上吧”
老爺子放下煙袋,拿上書本呵呵一笑:
“急啥,再等等”
自從去縣城匯演完了后,張躍民就在學(xué)校早晨上課前,帶領(lǐng)全校師生在操場做二十分鐘的課前操。
文明其頭腦,野蠻其體魄。
“呼呼,哈哈”
張躍民站在最前面,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帶領(lǐng)著大家,經(jīng)過和村里民兵隊長多次改良后,不光動作好看也具有一定的自衛(wèi)能力。
熱身還沒結(jié)束,細片雪花悠悠飄下,悄然落在張躍民掌心,晶瑩剔透,還沒看仔細看就化為冰水。
“收隊,各班班長帶回”
等人全進了教室,外面天地已然是白茫茫一片,雪花漫天飛舞。
三人站在廊下,老爺子雙手攏袖,張躍民牽著芳子的手,剛運動完,手還暖和著。
以往平常的山水被雪覆蓋,頓感清冷無塵,一眼一步都是景,清寒卻充滿詩情畫意。
“瑞雪兆豐年啊,來年的小麥有個好收成啰”老爺子感慨道。
張躍民哼哼兩聲算是應(yīng)和了,這么美的景和你個老頭子說啥,轉(zhuǎn)而把芳子的手捧到心口,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眸,念道: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四季不堪負,與芳同賞:
花開、螢飛、葉落、飄雪。
此時有你在身側(cè),何須淋雪算白頭。
“咦咦,妖孽”老爺子被塞了一嘴狗糧,甩著袖子憤然進教室上課去了。
“哥,放學(xué)你寫下來給我哈”
芳子甜甜的叫了聲,要不是學(xué)生們能看到,都想撲到他身上去。
有文化的人,泡妹子就是這么樸實無華,裝完逼的張老師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進了教室。
“同學(xué)們,今天我們講雪,古人有詩……”
此時,村口石橋邊,剛下山的一群人,頂著滿身雪站在一輛滑到溝里的吉普車,束手無策。
“劉局,輪子卡在溝里石頭里了,沒辦法了,只能找人幫著抬起來了”
一身泥污的司機拍了拍手悻悻說道。
司機也是慶幸,剛才下山過橋時,路面全是冰,剎不住差點沖河里去了,幸虧有橋邊有石欄攔著,這才滑到橋頭的溝里,人都沒問題,就是車輪子卡住了,光憑車里的這幾個人,明顯抬不出來。
“你在這等著,我們先進村,一會喊人過來幫忙”
說話的正是縣教育局的一把手,劉局長,十月匯演時,在臺上站起來敬禮的那位退伍老爺子。上次結(jié)束時,承諾會來學(xué)??纯?,一直忙拖到今天,走的時候好好的,沒想到還沒下山,就下雪了。
劉局長帶著一名下屬往前面的村莊走去,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記者,省報的。一個中年人掛著照相機跟在身后。
十月匯演雖然早就結(jié)束了,山村閉塞消息不暢,張躍民拿完獎后也沒當回事,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兩個節(jié)目,被很多人津津樂道,在劉局長的授意下,當作教育系統(tǒng)內(nèi)部典型上報給了省里。
嗯,禮山縣屬于省直管縣,這才有了省報派記者下來調(diào)查采訪。
這樣的隊伍照說應(yīng)該有當?shù)毓賳T陪同,不巧的是,今天公社的高書記和幾個主要干部都下鄉(xiāng)還沒回來,辦事員急忙去通知,得知要等兩三個小時后,軍人出身的劉局長就不樂意干等了,問明了路線,直接就帶人出發(fā)了。
下雪天冷,路上一個人的沒有,一行人過水渠上了個小坡,就看到一個沒有圍墻的學(xué)校,一條黃色土狗咆哮沖來,嚇的掛相機的中年男人差點一腳又滑到水渠里了。
前面的劉局長眼睛一瞪,戰(zhàn)場上遺留的殺氣,把狗子嚇的一個急剎,穩(wěn)住腳步后,伏地齜牙吼著,卻不再退。
狗子的吼聲驚動了屋里看書的芳子,連忙跑出來,教室里上課的張躍民見怪不怪,甚至都沒出去看一眼,學(xué)校是它的勢力范圍,只要是不認識的進來,它都想要去干一仗。
張躍民煩的不行,他這兄弟年歲越大越好戰(zhàn)。
“大黃,回來”芳子邊小跑邊喊道,路滑不敢跑快。
“姑娘,這里是小廟大隊不?”
看到狗子被眼前這姑娘喝退后,劉局長也收了收殺氣,立馬慈眉善目問道。
“嗯,這就是”芳子揪著大黃耳朵回道,又有點警惕問道:
“大爺,你找誰?。俊?p> 自從隊里私下分田后,對外來不認識的人進村,都比較警惕小心。
“呵呵,小姑娘別緊張,我們是縣里的,這里是小廟小學(xué)嗎?”
“張躍民張老師你認識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問道。
芳子揪大黃的手一緊,越過老頭看向后面問話的女人,心頭警鈴大作。
城里的,漂亮,敵人,危險。
“認識,我是他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