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把邱夫人送走后，回到院里，邱輔已經(jīng)開吃了，唯有春芝還在等她，見她進(jìn)門，忙去盛飯。
邱輔優(yōu)雅的擦掉嘴角的紅油。
“這香鍋味道真好，配上酸梅湯果真舒暢。怎么樣，你跟我叔母說了什么？”
柳明月若無其事的聳聳肩：“沒什么，不過她應(yīng)該不會再誤會了。”
春芝捧著碗看了看柳明月。
“姐姐，方才邱公子說他叔母是來找你負(fù)責(zé)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咳咳……”柳明月一口飯卡在喉嚨里，咳了好久才緩過來。
“你是這么說的？”
邱輔笑嘻嘻的喝了口酸梅湯：“大差不差嘛！”
春芝望了望二人，還是沒明白。
柳明月解釋道：“沒什么，你別聽他瞎說，不過是我們今年辣椒醬賣得好，佃戶們都得了銀子，手頭寬裕了，邱大人便想找我去問問，看能不能多造福一些黎民百姓。”
“原來是這樣?。 贝褐パ劾锞`放出崇拜的光芒，“姐姐，你真厲害?！?p> 柳明月笑了笑：“你也厲害！”
二人調(diào)笑間，邱輔卻奇怪的往門口望了一眼，難道叔母沒有按他說的來嗎？
………………
一大早，春芝就爭著搶著要給柳明月梳頭，還逼著她穿上新買的衣服，戴上首飾，直把她收拾得渾身不自在了才肯放她出門。
今日她要去赴邱家的約，邱家的馬車會來接她。
春芝收拾完柳明月，自己卻只找了一身尋常的衣服穿著，非說是要做丫鬟給她撐撐場面。
柳明月不滿，幾經(jīng)爭論，最終決定稱呼她為辣椒醬大掌柜，而柳明月就是大東家。
不多時，便有馬車來接，二人上了車，一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邱府。
邱大人官居正二品，宅子也很闊氣，柳明月攜春芝下了馬車，跟著引路的小廝走了好久，才走到一扇石門前，穿過影壁，就有穿著鵝黃色衫子的婢女來接，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園子里。
“夫人說了，今日天熱，先在湖邊亭子里吃些點(diǎn)心，過一會兒就在湖心翠月閣用膳?！?p> 到了涼亭，便見邱夫人朝她二人招手。
柳明月過去坐下，春芝便守在她身后站著。
“明月姑娘，你是江南來的，看看我這園子修得如何？”
這園子挪了多座假山，種了許多奇異花草，還有這么一個湖，里面養(yǎng)了錦鯉，看起來很有幾分江南庭院的韻味。
柳明月由衷得贊嘆道：“比明月從前見過的任何一座園子都好。”
邱夫人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老爺要午膳時分才來，你先陪我說說話。”
說著，邱夫人就從江南風(fēng)光聊到塞外風(fēng)景，只聽得柳明月嘖嘖稱奇。
邱夫人見她神色微微驚訝，笑道：“你一定奇怪，我這么一個深宅婦人，如何知道那么多風(fēng)景的，對吧？”
柳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古代交通不便，確實(shí)很難有人經(jīng)歷過這么多。
邱夫人道：“其實(shí)，我也未曾見過，這都是從書里看來的?！?p> “哦？原來如此。”柳明月恍然大悟。
“不過，我倒是認(rèn)識一位女子，剛剛說的這些地方，她都去過?！鼻穹蛉送蝗煌h(yuǎn)處，語氣感慨。
“這女子出身將門，自小便隨著父親在塞外長大，很是天不怕地不怕，十幾歲的時候便敢女扮男裝獨(dú)自出游，后來遇到了和她一樣喜歡到處游山玩水的人，便成了家，從此困于深宅后院，她閑來把所見所聞都寫成了書，我便是從她寫的書里知道江南長什么樣子的。”
柳明月聽完，由衷感慨：“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子?！?p> 邱夫人不禁落下一顆淚，她忙拭去，笑道：“你不知道，這女子就是宇兒的母親，也是我在邱家最好的姐妹?！?p> “邱輔的母親？”
柳明月有些意外，原來邱輔的母親是這樣一位不走尋常路的女子啊，難怪他本人也這么的沒正形。
“是啊，她自嫁給大伯，便很快有孕了，公婆不再許她出門，她本都想好了，生下孩子后，便要去嶺南一行，生產(chǎn)之前，她還半開玩笑，說要把孩子丟給我，她自去瀟灑，誰知天命不佑，遇到了難產(chǎn)，只留下一個孩子便撒手人寰了。”
“原來竟有這樣一番傷心事。”春芝早已垂淚，聽到關(guān)鍵處，忍不住感慨道。
“那他父親呢？”柳明月問道，似乎從沒聽邱輔提起過他的父親。
邱夫人聽到柳明月這么問，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他父親，自是繼續(xù)游山玩水逍遙快活?！?p> 好吧……
原來自古就有不負(fù)責(zé)任的父親。
聽完邱輔的身世，柳明月竟不禁有些為他難過，想他整日里輕松沒煩惱的樣子，原來有這么一段傷心的往事，難為他能夠活得這么瀟灑自在，也好在有這么一對好叔叔好叔母照顧他，不像柳承志，只能一個人放棄科考之路，挑起中興家族的重?fù)?dān)……
邱夫人見柳明月神色有些傷感，轉(zhuǎn)而換了個輕松的話題。
“要說我們家宇兒，天資聰穎，學(xué)什么都一點(diǎn)即透，唯有一件事叫我和老爺頭疼至今?！?p> 這話一下子就吸引了柳明月和春芝二人的注意力。
“便是這找媳婦的事?！?p> 邱夫人喝了口茶，道：“猶記得宇兒六歲的時候，李大人的千金來府中做客，他瞧著人家生得好看，想送些禮物，誰知竟抓了兩只蛤蟆給人家送過去，說是能夠招財(cái)進(jìn)寶，天知道他在哪里聽人說的，那一回啊，只把這李小姐嚇得魂飛魄散，至今都不肯再踏入我們邱家?！?p> 周圍的婢女們聽到這樁陳年往事，一個個都忍不住抿嘴笑。
“從此以后啊，就再也未見他給女子送過禮物了，別說送禮了，便是平日的詩會，宴會，他都一概不去，一副準(zhǔn)備一輩子不娶媳婦的模樣?！?p> 柳明月聽到這話，內(nèi)心微微動了一下，邱輔送她的喬遷之禮，正是一對鑲金玉石蟾蜍。
片刻后，便到了用膳的時辰。
邱大人帶著邱輔一起來的，邱夫人則拉著柳明月的手入座，柳明月回頭看了一眼春芝，春芝正見有丫鬟招呼她去隔壁用飯，邱輔卻眼疾手快的叫來丫鬟加張凳子，示意她坐在柳明月旁邊。
邱大人見此，也說道：“無妨，二位姑娘都是我邱府的客人，都請入座吧?！?p> 春芝見這情狀也不好推辭，便道謝入座，內(nèi)心隱隱有些激動。
柳明月等春芝坐在她邊上，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邱輔余光瞥見她的小動作，微微笑了笑。
邱府規(guī)矩嚴(yán)，用飯的時候不能說話，這頓飯吃得寂靜無聲，柳明月和春芝都不敢大口吃，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但與邱夫人一比，還是顯得不太優(yōu)雅。
飯畢，下人們一一撤了飯食，又端上來茶水。
邱大人和邱夫人在隔壁廳堂里上位坐了，邱輔又坐在左側(cè)位，柳明月和春芝循著丫鬟擺茶的右側(cè)位坐了下來。
邱大人喝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明月姑娘，又見面了，今日府中的飯食可還合你口味？”
柳明月恭敬道：“風(fēng)味俱佳，謝大人宴請?！?p> 邱大人卻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與明月姑娘當(dāng)日做的烤鹿肉可是差遠(yuǎn)了，老夫至今仍念念不忘啊……”
柳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夫聽說，你在跟我侄兒一起做辣椒的生意？”
“是的。”柳明月點(diǎn)點(diǎn)頭。
“這辣椒在我朝是第一次種植，你所制的辣椒醬老夫也有幸嘗過，確實(shí)非比尋常，近來不少農(nóng)戶都想改種辣椒，只是這辣椒種子，還有種植的方法，制辣椒醬的手藝，都是你的獨(dú)創(chuàng)，還得問問你的意見?！?p> 柳明月道：“承蒙大人看重，邀明月前來，其實(shí)這技藝并不難，今年這一遭，邱公子那邊也掌握了個七七八八，大人抬舉，還是來問明月，那明月也不敢有所保留?！?p> “其實(shí)這辣椒不光能做成辣椒醬，還能直接用作食材，除此之外，還能做成干辣椒、辣椒面，都能保留其辛辣風(fēng)味，吃了還有祛濕的功效，聽邱夫人說這辣椒有望造福百姓，若真如此，明月愿把所有技一一寫出，供大人使用?！?p>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都為眼前這位小女子的格局一驚。
“想不到，明月姑娘有這份心?！鼻翊笕烁锌溃昂?，老夫?qū)脮r會寫一封奏折，在圣上面前好好夸獎你。”
柳明月聽到要鬧到圣上面前，頓時有些后悔，方才表現(xiàn)得太正義了。
“額……多謝邱大人，這種辣椒的主意原是邱公子催著我做的，其實(shí)主要功勞都在邱公子身上，大人不必提明月的名字，明月不敢當(dāng)?shù)?。?p> 坐在對面喝茶的邱輔睜著一雙桃花眼看著她。
邱夫人開口道：“傻丫頭，這法子呈上去，百姓們都能自己種自己做了，你的生意不是沒有了嗎？你靠什么營生呢？”
對哦，把這茬忘了，她還得賺錢呢，她還要帶著春芝過好日子呢。
柳明月側(cè)頭看了一眼春芝，這傻姑娘正一臉崇拜的看著柳明月，絲毫沒有考慮多賺錢過好日子的事情。
罷，罷，罷，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銀子夠花就行。
“沒事，我們有手有腳，太平盛世，哪里都有活路?！?p> 吃過茶，柳明月就把先前提到的做法一一寫上去。
邱大人與邱輔討論起種植面積和種子分發(fā)等事。
“叔父，這辣椒畢竟只是調(diào)味用品，今年價貴只因稀缺，若家家戶戶都只種辣椒，一來辣椒多了便不值錢了，二來，日常的米面蔬菜從哪里來呢？”
“宇兒說的有理，不能影響原有的糧食產(chǎn)量。其實(shí)京城的農(nóng)戶們?nèi)兆舆€能過得下去，我倒想把外地的一些下等田畝用起來?！?p> “嗯，如此更好。”
“晚上我就擬折子，明日呈報圣上?！?p> 柳明月和春芝告辭離去之時，邱夫人一直送到門外，待馬車走遠(yuǎn)，她才望著天感慨道：“姐姐，你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