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運的,由于父親在解放后來京闖蕩,立腳之后,把母親接來,我也就京生京長了。
但是,家鄉(xiāng)的情結(jié)不會忘,從父母那里就從不會忘,給家里寄錢,寄包裹,還經(jīng)?;丶铱纯?。直到有了我們,也帶著我們一起回家鄉(xiāng)看看。
家鄉(xiāng)的親朋好友也是經(jīng)常來我家看看。
小時候,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曾告訴過我,你的伯父解放前夕曾在南京政府當差,隨國民黨一起去了臺灣。
奶奶、父親和全家人都是那樣的想念他,盡管全家人都知道那時他是為國民黨干活,是不光彩的事兒,因為伯父的歷史牽連了全家人。
爺爺也曾經(jīng)被的提審,后來病了。
父親也受到了牽連。
所以,大家又都恨起他來,怪他給全家?guī)砹藶碾y。
我從記事起經(jīng)常隨父母回老家看看,后來長大了自己去,再后來,我們?nèi)乙黄鹑ァ_@就是割舍不了鄉(xiāng)愁吧,那里是我們的根。
記得那次我上小學六年級時我回家鄉(xiāng)過春節(jié),同奶奶、爺爺住在一起,隔輩人疼,我享受了到了特殊的待遇。
那時爺爺幾乎是臥床不起,奶奶,姑姑照顧他。
晚上睡覺時,窗臺上點著煤油燈,光很微弱,奶奶坐在燈下,為爺爺做著針線活。
奶奶同我拉家常,講到伯父的事情時,就把門關(guān)緊,拉上窗簾,冒著腰在床下邊翻找了半天,找出一個紙包,打開是幾封信、一張照片和幾塊白花花的洋錢。
她告訴我照片上靠左邊第三人就是伯父:伯父不胖不瘦,正襟危坐著。
她說信和錢是他寄來的。
我看一封信:“父母二老好,不孝兒因忙公事久未回信,倍感不孝……父母大人要多注意身體,兒在遠方為二老請安。捎去幾塊大洋略表心意。”字跡很漂亮。
我看見奶奶看照片時臉離得很近,眼眶里淚花在打轉(zhuǎn)。
爺爺被吵醒了,說“你快收起來吧?!?p> 那場面我至今清楚的記得,回到家向父母說了那情景,父母只是嘆氣。
我不明白,一個為國民黨做事的人在我們印象中應當是很壞很丑的人,就像“南征北戰(zhàn)”中的張軍長。怎么他還寫了那樣的信,好給奶奶捎錢。為什么奶奶爺爺還那么的想念他。
我又一次回到了家鄉(xiāng),那時我已成家,兒子也快一歲了,我們一家三口坐著火車到了家鄉(xiāng)。
家鄉(xiāng)的變化真大呀,主要是有了黨的好政策。奶奶還是那樣的慈祥,還是那樣的整日里忙,只是老了許多,腰更彎了。
我在奶奶新蓋的房里發(fā)現(xiàn)了當年我看到過的發(fā)黃的照片,只是那照片已被鑲?cè)腌R框,公公正正擺在了北墻的正中。
奶奶見我凝視照片,也湊過來,同我一起看,她一邊看一邊抹起眼淚來,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和二兒見上一面?!?p> “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兒行千里母擔憂”,這些已懂的詞一下子涌上心頭。我非常理解奶奶對二叔的思念之情。我似乎理解了奶奶爺爺他們,打什么時候,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也是存在的啊。
“兒子呢?”我忽然驚叫起來。
他剛才孩子和幾個孩子玩耍呢。
奶奶和妻也驚慌起來,全村里去找。
我呆愣得立在院里,似乎一切不存在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兒子丟了。
我突然記起父母來時的囑咐:“家里井多,千萬看住孩子。”想到這兒,我不顧一切的沖出院門,直奔村口的井臺,那里有七、八個女孩在打水洗衣、洗菜。
“看見到我兒子了嗎!”我朝他們發(fā)瘋似的大叫。
他們被我問愣了,都直搖頭。我不知怎樣回的家。
晚上躺在床上,心里亂極了,慌極了。
“上他大姑家了?!薄靶”貋砝?!”
我聞聲從床上翻身躍起,從妻手里接過孩子,不住的親,淚水止不住從眼框里滾落。
自打那次我回家,自打那次“丟”孩子的事兒發(fā)生以后,我似乎明白了奶奶的心,明白了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那難以割舍的血肉之情,人間真情。
奶奶去世前幾天,郵差送來了伯父的一封來信。
信上表達了他這些年對奶奶的思念,對親人的思念,對家鄉(xiāng)的思念。
隨信匯來了幾萬塊錢讓奶奶晚年享用,說是這些年對父母的虧欠的表達。
信里還有他對人生的回顧和反思?;诤拮约耗贻p時所做的事。信尾上寫了四句詩表達了他的心聲:“今又秋風送念情,世上新人換舊人,東西南北走天下,風吹落葉總歸根”。
據(jù)三叔來信說,奶奶是收到這信,端祥著伯父的照片過世的。只可惜母親未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兒子。
據(jù)說,伯父就快回家鄉(xiāng)了,要為家鄉(xiāng)投資做貢獻呢。
聽到這信兒,全家人是那么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