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谷場，鑼鼓聲在響，醒獅隨著鼓點跳躍舞蹈。
身兼教練和隊長的陳杰，在邊上不時指點著場上舞獅隊員們，動作上的問題。
“杰仔，過來聊兩句?！贝┲笱濕?、老頭衫和人字拖的三叔，走過來對陳杰招了招手。
三叔公走在前頭，串在后腰碩大的鎖匙串，隨著他的腳步，一顛一顛地發(fā)出聲響。
陳杰跟在后面，臉上便有了笑意。
因為看著教人有了錯覺，似乎三叔公是按著鎖匙串的節(jié)拍在邁步。
村落的街道，幾乎所有當街的鋪面都租了出去，茶室和咖啡室隨處都是。
他們找了一家茶室坐下，三叔公點了根煙，向陳杰問道：“戒咗？啾，你條友仔，祭祖叫你飲幾杯，話戒嗨咗，宜家連煙都戒埋？甘做人有叉意思！”
陳杰笑了笑，示意服務(wù)員，自己來泡茶就行。
三叔公抽著煙，又習慣性地說了一些粗口和俚俗的玩笑，然后終于引入了正題：
“聽講，你去找了殷家后人，準備同佢練過一場？”
陳杰點了點頭：“是的?！?p> “聽講，殷家后人，女?波！”三叔公神情驚訝地說道。
陳杰把倒好的茶端到三叔公面前，笑道：“是。”
三叔公踢開一只人字拖，把一條腿蜷到椅子上，夾著煙，戟指著陳杰：
“甘練咩鬼??！啾，女人舞咩叉獅？杰仔，我先同你講，你到時千萬不要在村里搞！”
“你鹵味！叫八婆系我地祠堂門口舞獅？你癲咗啊？甘我地成條村?風水都唔會好！”
他的意思，就是不允許陳杰把村里祠堂或谷場當成比賽場地。
理由是女人來村里舞獅，會搞壞整村的風水。
陳杰笑道：“三叔公，不至于吧？85年，全國第一支女子醒獅隊，就在廣州誕生的啊?！?p> 早在1985年，全國第一支女子醒獅舞龍隊就誕生在廣州，是由當時被稱為“南獅王”的趙繼紅一手成立。他走進廣州水泥廠、廣州航運總公司和第一棉紡織廠，向工廠的女工教授獅藝。[荊1]
他話還沒說完，三叔公當場氣得站了起來，用力一拍桌子，質(zhì)問陳杰：“你唔好同講利滴柒野！我就問你一句，以后村里有人頭暈身興，死人爛樓，系唔系入你數(shù)？”
這就是威脅了。
三叔公的意思，如果陳杰讓殷小妙來村里比賽，那就是女人舞獅壞了村里的風水。
后果就是以后村里，有人頭痛發(fā)熱，或是死了人，塌了樓，就要陳杰負責！
他就是質(zhì)問陳杰，是不是要負起這責任？
從法律上來講，這當然是無稽之談。
但民間許多約定俗成的風俗習慣，陳杰要真敢點頭，那日后村民有事，三叔公真的就真敢?guī)唆[上門。
看著無法接話的陳杰，三叔公冷哼一聲：“杰仔，醒目點啦，自己執(zhí)生啦！”
三叔公依著后腰那鎖匙串的節(jié)拍，走出了茶室。
之前跟著陳杰去找殷小妙的兩個年輕人，就進來問陳杰：“就是說那事？”
其實三叔公為首那些村里老人的意思，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只不過之前沒有這么攤開來講罷了。
陳杰點了點頭。
“要不就算了吧？”那兩個看起來高大些的年輕人勸說著。
而另一位則是道：“那小姐姐好漂亮，采青要摔下來，跌成了長短腳，于心不忍??！”
陳杰搖了搖頭：“我學舞獅，答應(yīng)過師父，上一輩的恩怨，是要接下來的。”
他喝了一口茶：“當時你們也在場，我看是女孩，也說算了的。
“但人家說，拿起獅頭，就是雄獅。
“我們廣東俚語‘做人，過得到人地，過得到自己’，不做過這一場，我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p> 他抬起頭，對著自己的伙伴說道：“三叔公不讓在村里比賽，我們就自己找場地，這一場，一定要做，不然的話，我過不了自己，亦都過唔到我?guī)煾?！?p> 西關(guān)的老屋里，李子軒跟趙哥在忙乎整理著那些錄像帶，事實上，他們效率很低。
那天晚上的打樣視頻是沒有問題，但是李子軒忽悠了一點，就是速度。
趙哥用了五六個小時，才修復(fù)出幾分鐘的視頻。
而那些錄像帶總共好幾十個小時，而且還有受潮發(fā)霉的部分。
“李生，你放心，我一定會搞掂?！”趙哥很有些緊張，他很擔心李子軒要他退錢。
他實在沒有錢可退，因為一拿到錢，就給小孩交校服費用了。
李子軒勉強笑著說道：“我信得過你，趙哥你別急。”
事實上，如果是韓素梅加入之前，倒真的不急。
因為一切都很遙遠，除了幾個陳舊、有待修補的獅頭，連鑼鼓都沒有。
也沒有獅尾，更沒有場地。
所謂半年后的“做過一場”，更像是氣話。
連殷小妙都覺得，要不是為了李子軒的病情，半年后耍賴皮認個慫就完事了。
其實她也未嘗沒有想著，也許半年后，李子軒能走出抑郁癥，能不再依賴舞獅來緩解他的病情，她就可以把這場比賽拋到九天云外去，畢竟，她更愿意當一只小貓咪。
但韓素梅加入，一切就不一樣了。
場地、人員、資金……似乎教人覺得，半年后的比試，完全是足以一爭勝負的！
于是，一切都急了起來。
“我沒煙了，老趙幫我去買包煙?！敝苣┬菹⒃诩业膭嶁?，一邊輔導(dǎo)著孩子的奧數(shù)，一邊對自己丈夫這么說道，“你會講粵語，你去街口煙酒店買，比我去買能便宜一塊錢?！?p> 難得趙哥接了個活，劉潔鈴卻要支使他去買煙，聽著似乎很過分。
但無論是趙哥還是邊上的李子軒，都不認為有什么問題。
手上抱著幼兒園的孩子，一邊輔導(dǎo)上小學的女兒奧數(shù)，還在廚房燉著川式牛尾的劉潔鈴，要求抽根煙，很過分嗎？趙哥應(yīng)了一聲，帶著歉意對李子軒笑了笑，后者也只能無奈地說：“沒事，沒事，趙哥你趕緊去幫阿嫂買煙吧?！?p> 看著老趙剛出門，劉潔鈴又大聲喊道：“順便去馬路對面，買三斤雞蛋回來?！?p> 諸位看官，求點票啊，求點收藏，求點打賞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