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云卷云舒
第一聲刀劍之間的碰撞聲錚然響起。
那是早已按捺不住的謝俊陽手中關(guān)刀與危管帶的長刀驟然相遇所產(chǎn)生的。
緊接著就是第二聲，第二聲之后，錚錚之聲連成了一片，再難分辨。
無數(shù)刀劍在鏗鏘，身體的撞擊聲、悶哼聲、馬匹的嘶鳴聲不斷傳來。
長劍嗡嗡鳴響，高速振動著向黑甲刺去。漆黑的圓盾在臂甲包裹下的手臂帶動下極速格擋。
長劍在盾面上遇阻，彎曲、彈開。另一把長劍卻得到機(jī)會，從黑甲的縫隙處堅定地刺入……
長刀帶著尖細(xì)的破空聲劈開面甲，黑色長矛捅進(jìn)柔軟的腹部。
鮮血和汗珠一并在陽光下扇形揮灑，狂吼和低吟接踵而至。
許翔的鐵劍也沒閑著，他發(fā)現(xiàn)，在亂斗中什么招式都是胡扯。
要么刺要么劈砍要么后退要么格擋，就這么簡單。
而真正讓攻擊圍剿變得簡單的原因是——人多。
近百人攻擊不到30人的敵人，事實證明，可以很快結(jié)束。
牧人們自然而然地分成兩排，第一排攻擊之后，第二排又突然從縫隙中襲殺而至。
沒有比這樣更簡單的事情了。
許翔持劍的右手在微微顫抖，手指和小臂稍微有些僵硬。擦擦額頭冒出的汗珠，看了看已經(jīng)有了豁口的鐵劍。
戰(zhàn)斗就這樣結(jié)束了，用了五分鐘？十分鐘？
所有的黑甲武士都不見了，要么被刺中，變成藍(lán)光流散。要么急急向后一躍，跳進(jìn)藍(lán)色光圈當(dāng)了逃兵。
滿地扔的都是零散的龍華罐，受傷的不下10人，3人當(dāng)場死亡。
許翔撲到常春身邊仔細(xì)查看，除了發(fā)現(xiàn)后腦一個腫包之外再無外傷，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回肚子。
元清渠收劍回鞘，接過朱主管遞過來的水袋喝了兩口，大聲呼喝道:“多謝諸位援手！煩勞各位幫我們將傷者送回游子門，待我等設(shè)宴款待以后再予以重謝！”
目光隨后落在許翔身上，幫許翔將常春拖拉到馬車上平躺之后。元清渠望著忙碌成一團(tuán)的眾人，低聲對許翔說:“……你可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許翔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當(dāng)時情景，哪兒還有更好的辦法，只有人多，才好做事??！”
……
游子門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有牧人在領(lǐng)取龍華后匆匆離去。也有的毛遂自薦，請求收留。
有傷者臥床養(yǎng)傷，也有毫發(fā)無傷者大口喝酒，說起這一戰(zhàn)感慨萬千。
“以前都是單打獨(dú)斗，誰想過要會有今天的場面！”
“對付那幫額賊就得這樣，你看，被我們打得屁滾尿流！”
“哈哈，我從背后就那么用力一捅，丫挺的立馬就倒了?！?p> “喝了這頓酒我就下山，黑甲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吧？你們也放聰明點兒?！?p> “元掌門這么仁義，為了手下真敢拼命，跟著這樣的人干才有奔頭兒！”
“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一個人怎么也不可能在大隘谷站穩(wěn)腳跟?！?p> ……
常春已經(jīng)蘇醒，除了頭疼欲裂，別的一切如常。
元清渠坐在床邊，許翔立在元清渠身后。
元清渠安撫了常春兩句，搖了搖頭:“游子門今后恐怕沒有寧日了?！?p> 許翔也不知道黑甲們的報復(fù)什么時候會來，但是常春救回來了，最后一批龍華保住了，他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
元清渠也沒覺得哪兒做得不對，但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目前能做的，只有加強(qiáng)整備，湊齊人手，有這么多傷者，游子門不可能說走就走，說散就散。
元清渠和朱主管、謝師傅商議過后，定下了依托宅院進(jìn)行防守的路子。同時，也搞清楚了大隘谷里受到的襲擾應(yīng)該是來自于張興的背刺。
人都跑沒影兒了嘛，板上釘釘，這事兒不必再說。
朱主管當(dāng)然會把所有事情推到張興身上，跑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到距離最近的會芝城采購一批弓弩，那東西應(yīng)該可以抵擋一陣。
可是，出乎眾人意料，時間一天天過去，游子門竟然安枕無憂。
別說收到黑甲的圍攻，就連黑甲的影子也沒見過一次。
謝俊陽和朱主管這兩個昔日對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謝俊陽的疑問很多:“那個危管帶什么來頭兒？黑甲內(nèi)部又是什么管屬？你怎么會認(rèn)識那個姓危的？”
朱光抿口茶水，斜了謝俊陽一眼:“你當(dāng)我的消息都是從哪兒來的？在隘谷里混，不認(rèn)識幾個管帶那還能活利索了？”
謝俊陽道:“怪不得你小子總是能知道一些秘聞！原來早就跟黑甲們勾搭到一起了?！?p> 朱光的目光充滿不屑:“黑甲算什么？我還認(rèn)識白甲呢！”
“嚯，朱爺能耐真大，以后帶帶小弟如何？”
“唉……，這次算是把黑甲們得罪死了，還帶你，帶你和人家打架??？”
“這幫賊人就是欠揍，你看，一頓老刀，不也消停了嘛?！?p> 朱主管像看白癡一般盯著謝俊陽看了半天:“你就根本不是個生意人，游子門真是委屈你了，你咋不去當(dāng)個大將軍啥的呢？那多威風(fēng)？”
“切，說起這你就不懂了吧。沒有表舅、老表，你還想混功名？我呀，混到龍華就行了，功成名就回老家，當(dāng)個財主不好嗎？”
“哈哈哈，那謝師傅最好現(xiàn)在就啟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咯。”
“哦？此話怎講？”
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湯，朱主管道:“我們都是外人，來大隘谷闖蕩，無非都是為財。但是你可知道，為什么白甲黑甲能一直把控隘谷？”
謝俊陽雙眼定定看著墻角不吭聲。
朱主管繼續(xù)說道:“骨龍牧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基本上是雄心壯志而來，散盡家財而去，又有幾個如愿以償？
但是，白甲黑甲是不會走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是靠牧龍發(fā)財。他們是和各大家族一樣，靠大隘谷的存在生存。
細(xì)說起來，區(qū)別在于，各大家族，也就是各大門派利用技藝生存。而黑甲白甲他們靠的是制定規(guī)則和武力謀生。
一句話，可以不服，打到你服。祥云社是這么倒下的，悅庭觀也是這樣垮的……
憑你的匹夫之勇，真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的……見好就收吧！”
這話謝俊陽不愛聽了，兩眼一翻:“我們這次讓黑甲吃了苦頭，還不是安然無恙。你這人太油滑，不如許翔痛快?！?p> 朱光瞇上了眼睛:“許翔？他可能不是池中之物喲，別跟人家攀比……你可知道為什么至今為止游子門還沒被清算？”
“為什么？”
“骨龍牧人們消息傳得快，現(xiàn)在隘口的黑甲連番受到抱團(tuán)的牧人攻擊。所有的黑甲已經(jīng)全部出動，那還有余力來管你游子門？”
“哦？那豈不是沒人再能從隘谷里帶龍華出來？”
“并不會，事兒沒做絕。相反，現(xiàn)在只要老老實實地上繳10％的龍華，連決斗那一關(guān)也省了?！?p> “典型的收買人心！”
“總比揍你一頓再拿走買路錢強(qiáng)吧！所以啊，以后的事情真的不好說……我想好了，趁早離開，這渾水，不好趟了?！?p> “照目前的情況看，跟著掌門，還愁沒龍華？”
“……有許翔一個人就行，你真的覺得自己還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物嗎？”
竊竊私語不歡而散，關(guān)于未來，顯然并不樂觀。
元清渠和許翔也是心事重重，元家的背景可以保元清渠人財安全。
可是這游子門，恐怕得隱藏一段時間了。
許翔更是覺得灰心喪氣，剛走上正軌，結(jié)果不僅骨龍蕭條，連黑白甲都得罪死了，那今后還想牧龍？
就這樣過了三天，元清渠設(shè)宴款待幫眾和援手的牧人。
酒過三巡，元清渠站起敬酒:“諸位，在下接到家族傳書，家老有命，讓我回去述職。得罪黑甲一事也不知何時才能平定，為了避其鋒芒，游子門會暫時離開此地，各位……也請回吧。”
第三天，和趕到山腳下的200多元家護(hù)衛(wèi)會和后。元清渠和許翔、常春同乘馬車向元府進(jìn)發(fā)。
朱主管、謝師傅稱家中有事，回去省親了?；爻糖?，將自己多年積蓄裝了滿滿八車。
元清渠心里明白，這是存了走人的心了。各安天命，不可強(qiáng)求，自己又能說些什么？
大車上，元清渠意興闌珊，掀開簾子看了看漸漸遠(yuǎn)去的隘口。
嘆了口氣:“這次要把所有龍華運(yùn)個干凈，恐怕還得來返幾趟才行?！?p> 許翔安慰道:“家老看到這么多收獲，相信不會太過責(zé)難。”
元清渠把頭往后一仰，靠在車廂板上晃來晃去:“那又如何？你不曉得，元家不缺錢也不缺人。沒有游子門，還能組建其它門其它派。但是……”
許翔明白了，元家可以不用元清渠，而元清渠沒有元家搭建的舞臺，就真的沒有了其它舞臺。
思考了一會兒，許翔試探著說:“如果你離開元家，自己創(chuàng)建門派呢？”
“……失去家老的支持，不具備屏蔽能力，不具備快速投入和回收能力，你覺得我有什么資本建立門派？一句話，只要脫離元家，我的能力契約就會被解除?！睍r至今日，元清渠對許翔也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了。這次敞開心扉，也算一吐為快。
以前，在許翔的心里，門派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這一番交流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人外有人不假，天外有天確實。
不管怎么樣，總會有一張大網(wǎng)籠罩在天空之上。
難以自由飛翔的又何止是骨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