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昏暗的世界,周圍靜得消沉,靜得令人窒息。這是哪兒呢?她一點也不認識。
“孩兒,孩兒……我的孩兒……”一個女人的聲音懸浮在上空,越來越近。
突然,遠方霧氣繚繞的地方閃現(xiàn)出一個白衣女子,她慢慢地滑到了宋小榆的面前。不知道為什么她卻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孩兒,我的孩兒,快過來,我是母親。”白衣女子說。
“母親……”宋小榆小聲地說。她就像著了魔一樣,乖乖地走了過去,慢慢將手伸了過去。當女子的正面轉(zhuǎn)過來時,宋小榆被嚇了一大跳,連連后退。女子的臉是一個沒有血肉的骷髏!她趕緊撒腿便跑,那個女人卻一邊喊著“孩兒”一邊追了過來。她摔倒了,看見面前的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越來越大的人影,那雙骷髏手正慢慢地伸向她……
“不,不,不……母親,別抓我,別抓我……爹爹……爹爹?!?p> 宋安突然被女兒的呼喊驚醒。他趕緊披上外衣,點燃油燈,過去看一看。
“榆兒,榆兒……爹爹在這里呢。”
此時的宋小榆滿頭大汗,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她眉頭緊鎖,嘴里還在喃喃地說著什么。宋安伸手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額頭。驚叫一聲:“哎呀,怎么這么燙!”宋安趕緊拿來高粱酒灑在手心,然后去擦拭女兒的手心手腳,又用浸過涼水的布搭在女兒的額頭上。一晚上,宋安都在忙上忙下,他心力交瘁,絲毫不敢松懈。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女兒的燒卻依然未退,反而身上又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這可急壞了宋安。宋安趕緊用小棉被將宋小榆團團裹住,然后抱著女兒一路行走了十幾里山路,來到郎中肖貴的家中。肖郎中是這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唯一大夫,精通各種疑難雜癥,經(jīng)他手被治愈的人不計其數(shù)。
肖郎中一看宋小榆身上起的水泡,就很快做出了診斷。此為“出痘”,主要發(fā)生在七歲以前的小兒身上,其癥狀主要有發(fā)燒、胸、腹、背部等地形成批量的水泡。這種病具有一定的傳染性。肖郎中開了一個方子,還配了一種涂抹在身上的藥,內(nèi)服外抹,又讓宋安一定要看住孩子,千萬別讓孩子伸手去撓那些水痘。一旦摳破了,身上就會落下疤。
宋安遵從地按照肖郎中的建議照顧宋小榆服藥。為了防止宋小榆撓身上。他就用兩塊布將女兒的兩只手牢牢地裹了起來??粗畠弘y受的樣子,宋安心里也特別不舒服,他恨不得自己替女兒去承受面前的這一切痛苦。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在宋安的細心照顧下,宋小榆的燒終于退了,身上的水泡也漸漸地消失了。為了徹底根除病癥,宋安每天都按照肖郎中的方子到山上去找草藥回來給女兒熬藥喝。
為了避免外出受風著涼,宋安每天外出干活都會把宋小榆關(guān)在屋子。宋小榆就像一只被關(guān)在牢籠中失去自由的小鳥,每天趴在木窗前,望著外面的世界。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去私塾上學了,也很久很久沒有和自己的伙伴們一起玩耍了。她十分想念他們的秘密基地,十分想念踩在冰冷的河水中撈魚的情形,十分想念竹筒飯的味道……有時候,小伙伴們也會時常過來找她“玩”。只是,他們只能站在窗前與她說說話,順便“匯報”一下最近發(fā)生的一切。宋小榆問爹爹,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去上學,宋安每次都安慰著說:“快了,快了?!?p> 踩在木柜上,望著窗外的遠山,她盼望著重獲自由的那一天……
這一天,宋安像平時一樣一早就外出干活了。宋小榆驚喜的發(fā)現(xiàn),門未上鎖!于是,她趁機溜了出去。前一天晚上剛下了點雨,地上到處都是稀泥,為了不讓自己的鞋子踩上丁點泥土,她脫了鞋子,然后挽起褲腿,背起自己的小書包,從后山上的一條小路去了私塾。
宋小榆很聽話,她依然戴著爹爹囑咐自己每天都要戴的那頂“貓耳朵”帽子。她怕大家笑話自己的樣子,就悄悄地躲在私塾后面的一個茅坑旁邊,聽著屋里先生和同學們朗朗地讀書聲。
課間休息時,石頭村的俊才首先發(fā)現(xiàn)了躲在角落的宋小榆。他撿起地上的石頭就扔向她,嘴里還不停地喊道:“傳染病,傳染病,快滾。這里不歡迎你!”這一幕正好被湯餅看到了,他趕緊沖過來護住宋小榆,不料卻被對方一把推倒在地。蕓豆趕緊去告訴二虎,二虎看見湯餅坐在地上傷心地哭,立馬就知道是俊才干的,于是他二話沒說就撲向了對方,跟對方干了架來。牛夕跑過來幫忙,在拉扯之中,他將俊才一把推進了旁邊的糞坑里。
俊才掉進糞坑的樣子十分狼狽可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牛夕更是笑得快岔了氣。所幸,糞坑不是很深,俊才自己又爬了起來。最后,他哭著喊著跑回了家。
這時,伍先生走了過來。所幸,剛才那一幕沒有被他看見,不然牛夕又要挨板子了。
“小榆,你怎么不進屋呢?跟我們進去吧。”說著,伍先生便伸手過來要牽她的手,宋小榆害羞地蹲在一邊,低著頭沉默不語。
“小榆,小榆,快跟我們走吧?!笔|豆跳到宋小榆的面前,歡快地伸手過來拉住好朋友的手。很快湯餅也跳了過來。他們左右相擁,將宋小榆迎進了私塾中。就這樣,曾經(jīng)那個活潑可愛地宋小榆又回來了。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不太好了。被推進糞坑的俊才從糞坑中爬起來后,他哭著喊著跑回了家??匆姕喩砦酃?,傷心哭泣的孩子,俊才的娘親自然又心疼又生氣。她摔下手上的活,操起家里的一把菜刀就跑到私塾里。
俊才娘親兩手叉腰,氣沖沖地站在門口,用手中的菜刀指著屋里大罵道:“是哪個龜兒子,竟敢把我兒推進糞坑?給老娘滾出來!”
俊才娘親這一副要吃人的架勢,把屋里的所有人都鎮(zhèn)住了,包括正在講課的伍先生。牛夕見狀,趕緊將頭埋了起來。
“是哪個不要臉的東西,趕緊給我出來!讓老娘見識一下你,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是誰,是誰家的野種,趕緊跟老娘出來?你既然有種欺負我兒,就應(yīng)該堂堂正正地站出來!”
屋子里,靜悄悄,沒有人敢吱聲。
伍先生趕緊走過去,向?qū)Ψ叫辛艘粋€禮,然后說:“哦,俊才的娘親,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嗎?我和您一起來解決。不要對著一群孩子這樣說話嘛。”
“哼!我呸!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俊才他娘指著伍先生便破口大罵,“還以為你是一個有什么修養(yǎng)的讀書人,結(jié)果也是一個狼心狗肺的妖人。看,這些孩子個個都被你教壞了,都學會打人了!”
伍修遠雖然也是從農(nóng)村長大的人,但是他畢竟是一個讀書人,是有修養(yǎng)品德的人。面對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潑婦,他也是無可奈何。但是,孩子們個個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所以,他必須想辦法阻止事情繼續(xù)發(fā)生。他看了看站在門外的俊才,大概了解的情況。對于面前這些小兒,無非是打打鬧鬧之事。
“俊才娘親,您消消氣,有什么事情好好說。孩子之間的事情,我們大人之間來好好處理……”
“去你娘的處理!今天老娘非得把欺負我兒的雜種大卸八塊不可!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孽種,現(xiàn)在當起了縮頭的王八了!今天,我必須為我兒出口氣!”俊才的娘親繼續(xù)指著面前的這群娃罵。她噴了伍先生一臉的口水。
牛夕心想:這老娘們,看樣子今天是來找自己拼命來的。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于是,牛夕抓準時機,溜到了屋子的最后面,想要從窗戶翻出去,逃走。
“娘,就是他!”俊才指著一只腳已經(jīng)跨出窗外的牛夕喊道。牛夕不好意思地對大家諂媚地笑了笑,然后快速越過窗戶跳了出去??〔潘镒匀徊粫胚^他,便立馬追了過去。伍先生怕出事,趕緊也跟了過去。
俊才的娘追到了榆樹村來,這時韓五娘正好在家,見一個彪悍的婦人手持菜刀沖進了自己的家。她本能地操起家里的鋤頭就要跟對方干架。周圍的村民和鄰居看見了,趕緊過來勸架,大家都不敢靠近這兩位彪悍的婦人,更怕她們手上的兇器。事實證明,這兩個女人還是保持著一絲理智。她們才不傻,要是真的殺了人,自己不僅要坐牢,還可能掉腦袋。于是,她們?nèi)酉率种械睦?,抱在一起廝打了起來??〔潘锉软n五娘長得更魁梧一些,所以從力量上來說彼此的勢力是有懸殊的。
牛夕見自己的娘按倒地在地,被打得很慘,非常生氣,他跳過去撲在俊才娘親身上,張嘴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胳膊,疼得對方嗷嗷直叫??〔乓姞钰s緊過去幫忙。一時間,韓家院子熱鬧非凡,吸引了一批看熱鬧的村民。
伍先生趕來,連忙去勸架,他想要把兩個大人分開,結(jié)果卻被推倒在地,不小心還把腰給閃了。大家見伍先生被推倒了,趕緊過來扶。
打架的兩個娘親見狀,也不好意思地暫時收了手。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說。使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只會讓雙方頭破血流。這件事也怪我,沒能看住孩子們,我是有責任的。既然是孩子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就應(yīng)該由孩子們自己來解決,不應(yīng)該讓大人摻和起來。”
“既然伍先生都說話了,那我就努力保持自己的修養(yǎng)跟你這個外村人好好談?wù)?!?p> 韓五娘首先表態(tài),看來伍先生的話是起作用了。
“不動手可以……你兒子今天欺負了我兒子,你必須給我一個滿意答復。我兒差點就死了……”俊才的娘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周圍的人趕緊過來安慰。
韓五娘一聽,心想莫非這逆子真干了點什么,惹惱了對方,要不然人家怎么會拿著菜刀追到家里來了。但是,韓五娘也是好面子的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服軟道歉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怎么在這一帶混呢,還不得任人欺負。
韓五娘想了想,突然拔高嗓門說:“奇了怪了,你今天拿著菜刀跑我家里來,想來干什么?你先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p> 俊才娘親一聽也不樂意了,說:“你這娘們,還越說越有理了啊。明明還是你那個龜兒子把我兒子先推進了糞坑里?!?p> 韓五娘一聽,火氣立馬竄了上來,先不說對方說的事情是否屬實,但是對方罵人的口氣簡直太不要臉了。今天,自己一定要讓對方好好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不可。
“你這個臭婆娘,竟然敢罵我兒子,我要跟你拼命!”說著,韓五娘便使出渾身力氣撲向了對方。很快雙方又廝打在了一起。女人打架比較豁得出去,揪頭發(fā)、咬人、吐口水、撕衣服……只要她們想得出來的一切招數(shù)在當下都會被用上,管他多少人看來著。
這時,石頭村也有人來了,估計是俊才家的親戚,見自己人被打了,趕緊過來幫忙。榆樹村的人見狀,哪能示弱,也紛紛抄起家伙要打架。
“各位鄉(xiāng)親啊,千萬使不得啊。你們能不能聽我說兩句?”伍先生扶著腰趕緊來阻止。可是,誰也不聽他的,場面一度陷入了混亂。要說,莊稼人哪聽得下去滿口之乎者也的教書先生的勸解呢。而此刻也不在是最初那個誰欺負了誰的問題了,矛盾已經(jīng)上升到一個村和另外一個村之間要不要繼續(xù)友好相處的問題了。
老乞丐如往常一樣,跳進河里洗澡,歡天喜地地哼唱著戲曲中的橋段,河對面那個熱鬧的景象卻與他格格不入。
生活就是這樣,沒有什么天大的問題。老天好像專門設(shè)計了一個劇本,讓平凡的人始終掉進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永遠在七情六欲的輪回之中,無法渡劫和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