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個讀書人來石頭村開私塾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上?，私塾開了這么久，卻未見一個學(xué)生報到。究竟是為什么呢？其實，在這一帶生活的老百姓中絕大多數(shù)從父輩那時起就未讀過書識過字，更別說上私塾了。而且，從老一輩的人記事開始，這里就不曾有過“私塾”這種高雅的殿堂。人們在這里一代又一代的生活，一直過著簡單而平淡的日子。在他們的思想觀念之中，一直認為，通過讀書來考取功名并不是他們所追求的未來。況且，在農(nóng)村，百姓們都是靠手吃飯，哪有家庭有資本白白供養(yǎng)一個讀書人呢。所以，當人們聽說從外鄉(xiāng)來了一個進士開辦了一所私塾時，他們一點也不激動，反而非常平靜。不過有一點必須得說，就是自從進士先生來到石頭村后，人們就又多了一個茶余飯后調(diào)侃的談資。大家對這位“進士先生”為何來這窮山僻壤的地方辦私塾有很大的興趣。有人猜測，進士先生可能曾經(jīng)在朝廷中謀取過一官半職，后來因為犯了錯，被罷免官職，最后流落到這里。也有人猜想，說，這位進士先生其實是一個江湖騙子，就想通過這種冠冕堂皇的方式來騙取普通老百姓的錢財。還有人說，這位進士先生有可能是一個有志氣有才華的隱士，他不愿為五斗米折腰，所以故意逃到這里來過田園生活的。大家對此眾說紛紜，都沒有一個準確的定論。直到現(xiàn)在，大家只知道他姓伍，名修遠，湖北吳城縣人。
此刻，這位姓伍的先生，正站在空蕩蕩地私塾門口，眺望著遠山發(fā)愁呢。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大家寧愿讓自己的孩子整天在外面野著，也不愿送孩子過來上學(xué)？
為了鼓勵這里的百姓都送孩子來上學(xué)，伍修遠決定挨家挨戶登門拜訪，去跟大家做思想工作。這不，天還未亮他就收拾行囊出發(fā)了。經(jīng)過一整天的苦口婆心地交流溝通，還是沒有一戶人家愿意將自己的孩子送來上學(xué)。伍修遠心情十分郁悶，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榆樹村內(nèi)河西邊的一戶人家的院門口。一整天都在說話，人早已口干舌燥。他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討口水喝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你是誰？”
伍修遠抬頭一看，院門里站著一個小女孩，她頭上梳著兩個俏皮可愛的辮子，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自己看了又看。當他正準備開口說話之時，宋安正好從山上干活回來。
“榆兒……”
“爹爹。”
宋小榆見宋安回來了，趕緊跑過去接住宋安手上的鋤頭，矮小的個扛著一把粗大的鋤頭歪歪斜斜地走進了院子。
“請問你是……”宋安問站在院門口的伍修遠。伍修遠趕緊雙手抱實，向?qū)Ψ叫辛艘粋€拱手禮。
“老先生，您好。小生伍修遠，剛才路過此地，感到有一些口渴，想向您討一口水喝?！?p> “你就是石頭村那個開私塾的伍先生吧？”宋安問。
“正是在下?！蔽樾捱h說著再次向宋安行了一個禮。
“伍先生，不必多禮?？煺堖M?！?p> 伍修遠跟隨宋安走進了院子，跨進了這間簡陋的茅草屋里。他接過宋安遞來的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幾口便都喝光了。
“先生，再來一碗?！?p> “好的，勞駕了，老先生。”
說著，宋安又用瓜瓢給伍修遠盛滿了一碗水。只見聽他咕嘟幾聲，水又喝光了。
“先生，再來一碗。”
“夠了，已經(jīng)夠了?！?p> 宋安見對方連連擺手，便將手里盛滿水的瓜瓢又放回到水缸中。而此刻，站在門口左側(cè)昏暗面的宋小榆正悄悄地注視著面前發(fā)生的一切。
“先生，今日為何到榆樹村來了？”宋安問。
伍修遠看了看面前這位樸實的老者，深深地嘆出一口氣，說：“老先生，不瞞您說，我今日是特意為私塾招學(xué)生的事而來的?！?p> “那您招到了嗎？”
伍修遠慚愧地搖搖頭。宋安看到對方的難處，便不好意思再多問了。
“老先生，您知道，這里的人為什么不愿意讓孩子上私塾嗎？”
“哎，伍先生有所不知。在這里生活的老百姓基本上都沒有讀過書識過字，更別說上私塾了。而且大家都是農(nóng)民，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需要勞動才有飯吃，哪有人家有資本白白供養(yǎng)一個讀書人呢。你說是不是？”
宋安的話，讓伍修遠意識到，讀書這件事不能只是自己一廂情愿，從開始他就沒有了解當?shù)厝藗兊恼鎸嵪敕?。此刻，他?nèi)心是失望的！
“我可以上私塾嗎?”宋小榆走出來說。她的話令伍修遠感到十分地意外，而作為父親的宋安聽到這話之后，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爹爹，我可以上私塾嗎？”宋小榆走過來拉著宋安的手，用渴望地眼神望著他。
“榆兒，女娃是不能上私塾的?！彼伟糙s緊解釋道。
“爹爹，為什么女娃就不能上私塾？古代就有卓文君，蔡文姬，上官婉兒，她們都是讀過書有才華的女子?！?p> “榆兒，別胡說，別胡說?！迸畠旱恼f，讓宋安感到不安。
而伍修遠聽到這一席話，卻被嚇了一跳。這哪里像一個五歲小孩該講的話？簡直像個大人似的。
自古以來“女子無才便是德”。老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怎么能輕易破呢？但是這么小的孩子，該如何向她解釋呢？宋安正苦思冥想該如何向女兒解釋這個問題。這時，坐在旁邊的伍修遠開口說話了。
“小姑娘，這些話是誰跟你講的？”
“是廟里的老乞丐。他經(jīng)常給我們，講故事和以前的事，我們都叫他‘乞丐先生’。我們不僅聽過很多故事，還會認字呢？”
伍修遠一聽，興致馬上就來了，趕緊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本書，翻開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字問：“這個字念什么？”
“家?！?p> “這個字念什么？”
“王?！?p> “那這個字呢？”
“河。”
“哎呦，了不得，原來你認識了這么多字啦。這些，也是那個‘乞丐先生’教你的嗎？”
“嗯?！彼涡∮苓B連點頭。
“哎呦，老先生，這可了不得啊?！蔽樾捱h轉(zhuǎn)過身對宋安說，“您女兒不僅伶俐乖巧，而且還天資聰明?！?p> 而此刻的宋安看見女兒的表現(xiàn)，驚訝之外，內(nèi)心更加的忐忑不安。
“小姑娘，那你想不想到私塾來念書啊？”伍修遠問。
“想！”宋小榆口氣堅定地回答道！
“那你說說，你為什么想過上私塾？”
“我也要認字，我也要讀書，我還要考取功名，將來帶我爹爹到大城市里去過好日子?！?p> “好！”伍修遠頓時，拍手叫好。
但是，這話卻嚇壞了宋安，趕緊說：“伍先生，使不得啊，使不得。我們家是女娃，不適合去念書。況且，我們這個家，你也看到了……”
“先生，你可以讓湯餅、蕓豆、二虎哥哥和牛夕哥哥，還有巧兒姐姐一起去上私塾嗎？”宋小榆突然問道。
“當然可以了！”伍修遠爽快地回答道！
“那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他們?nèi)ァ！彼涡∮苷f完，馬上就屁顛屁顛地跑出去了，她要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自己的好朋友。
看著女兒跑開的身影，宋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對伍修遠說：“伍先生，小女上學(xué)的事，我，暫時先不考慮了……”
“老先生，我知道自古以來，大家都認為讀書是男人的事，跟女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也尊重您的決定。但，可否聽在下一言……”伍修遠說，他見宋安沉默不語，于是便繼續(xù)說，“我來咱們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我觀察到，我們這里的人都很質(zhì)樸。雖然并不富裕，但是每個人都在認真地干活，一天一天地過著日子。老先生，您每天從早到晚地忙活，難道不也是希望日子越來越好嗎？”
伍修遠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xù)說：“老先生，我父親和您一樣，一輩子都是農(nóng)人，種了一輩子的地。您應(yīng)該清楚，咱們種地的老百姓，一直是靠老天吃飯的。遇到天好，每一年還能有一些收成。要是遇到洪澇或是干旱災(zāi)害，我們就得甘愿挨餓。再加上這些年，打仗，官府征糧，百姓的生活更是難過。對于我們這種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來而言，就算是干一輩子的活也沒有辦法變?！?p> 宋安安靜地聽著伍修遠說，此刻他的內(nèi)心，開始起了一些波瀾。他慢慢地坐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么。
“老先生，我承認歷史告訴我們‘女人無才便是德’，這個社會賦予了她們特殊的身份，她們需要在家勞作，需要負責(zé)照顧家庭。可是，如今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樣了?，F(xiàn)在城里面做生意，干買賣的很多人都是女人。她們的能力超強，一點也不比男人差。一個女人如果可以通過靠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未來即便是您不在她身邊，她們也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不是嗎？難得您愿意自己的孩子未來一輩子守在這片土地里，過著和您一樣清貧的日子？讓孩子們多讀書，讓他們識字，讓他們明白事理，讓他們改變命運！”
最后一句話，重重地擊打在宋安的心房。
是啊，誰愿意自己的孩子一生都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呢。作為父親，宋安也希望自己孩子未來可以過上好日子?？墒亲鳛檫@個社會最底層的勞動人民，沒有家世，沒有才能，如何才能改變這樣的命運呢？如果有機會，他是多么希望可以幫助女兒走向更好的未來啊?？墒?，面前這個讀書人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這會是一個明智地選擇嗎？萬一，走錯了這一步，這不是毀了孩子的一生嗎？……
“老先生，您看這樣行不行，讓我教您孩子多識幾個字，未來可以寫自己的名字，出遠門也能認路。您女兒如此聰明伶俐，應(yīng)該能學(xué)得很快?！?p> 面前這個讀書人說得如此誠懇，要不讓小榆去試一試？萬一不行，就立馬讓她回來……
“先生，您看我的這個家……”宋安說著，用目光掃視著面前這個落魄的家。
“老先生，您放心，我不收學(xué)費?！蔽樾捱h說。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