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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榆兒盼

第一章 誰去?

游榆兒盼 梅言姝 4845 2022-09-11 08:21:34

  老天爺總算是開恩了,大地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平靜。春回大地之時,土地的莊稼再次從土里鉆了出來。榆樹村的百姓們重新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切都是那樣的平淡。

  有一段時間,蕓豆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犯惡心,畏寒、頭暈、乏力、嗜睡,有時候食欲不振,有時候又喜食酸物。已經(jīng)身為人母的巧兒早就看出其中的端倪,她追問蕓豆是怎么回事?而蕓豆卻只字不提。巧兒多問兩句,蕓豆便會生氣地摔東西。又過了一段時間,蕓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她開始害怕了起來,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門。即便是宋小榆來找她,她也不想見面。瘸腿木匠劉光成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因為整天忙于生計,他根本顧不上那么多。直到有一天,劉光成看見女兒的大肚子,這才恍然大悟。這個平時老實巴交的封建男人,第一次揮掌打了自己的女兒。女兒生性活潑,之前經(jīng)常和一些男人們混跡在一起。她有時候回來得很晚,好幾次他都聞到女兒身上一股酒氣。難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個混混的?劉光成心想,難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個混混的?如今全村能上戰(zhàn)場的男人都啟程去了邊塞,這賬該找誰算?他知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已經(jīng)沒有后悔藥可吃了。只可惜,生在封建禮教嚴(yán)酷的舊社會,自己可以釋懷,可周圍的大環(huán)境卻容不得這種傷風(fēng)敗俗的事情發(fā)生,尤其是在思想狹隘的農(nóng)村。蕓豆懷孕的事情,在村里鬧得沸沸揚揚,劉光成也為此傷痛了腦筋。

  蕓豆不說,宋小榆也不會問對方,她知道自己需要維護(hù)朋友的最后尊嚴(yán)。

  蕓豆最終還是在封建禮教的壓迫下,敗了。她要嫁給了石頭村的那個傻兒。出嫁的那一晚上,她傷心地抱著宋小榆痛哭流涕。

  現(xiàn)實就是如此,它在給人希望的同時又潑來一盆冷水。

  昨日寒降,刮了一整夜的北風(fēng),到天明時,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被厚厚地積雪掩蓋了。宋小榆剛打開門,一陣寒風(fēng)夾著雪花便吹了過來,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她操起墻角邊的一把笤帚,開始清掃院子里的積雪。掃著掃著,一下子被院門口蜷縮的冰人嚇了一大跳。當(dāng)她仔細(xì)打量面前這個人時,方才認(rèn)出了對方。原來這個冰人是之前隨兵團(tuán)出征的朱大寶。朱大寶是原來榆樹村老財主的后人,之前沒有提過他們,是因為他們在榆樹村的名聲并不好,大家也從來不和他們打交道。老財主死后,朱大寶便開始啃老,剛開始他還靠著祖上的那點基業(yè)過著比較滋潤地生活。后來老宅也被他賣掉了,沒有錢,他就跑到破廟里跟老乞丐擠,就這樣茍延殘喘地活著。后來農(nóng)民起義軍建立,他這個平時就游手好閑的人,自然不會錯過這種混吃混喝的好事情。再后來,他又稀里糊涂地隨大家進(jìn)了兵團(tuán),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村里人得知朱大寶回來的消息,紛紛跑到宋安家里來看。大家圍在床榻周圍,對面前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看了又看,他們心中疑惑重重。

  在宋氏父女的精心照料下,朱大寶終于蘇醒了過來。當(dāng)他睜眼看見面前這些熟悉的面孔后,激動得突然痛哭流涕了起來。他的哭聲中夾雜著復(fù)雜的情緒,是重聚,是歡喜,是悲苦,是重生……

  一見朱大寶哭成這樣,胖二娘就猜想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于是連忙問道:“大寶,你回來了。怎么不見我們家二虎呢?”

  “對,還有我們家牛夕呢,他怎么沒有回來?”韓五娘也趕緊追問道。

  “我們家孩子他爹呢……”

  一時間,眾人都紛紛追問了過來。

  “大寶,你不是和大家到邊塞打仗了嗎?怎么就回來了?”一位村民問。

  這一問,把朱大寶給問清醒了。對啊,自己為什么回來了,也許這個問題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大家先靜一靜,大寶剛從不遠(yuǎn)萬里的邊塞回來,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大家先讓他緩一緩?!彼伟彩疽獯蠹蚁褥o一靜。

  朱大寶停止了哭泣,他看了看面前的人們,目光落在了地上。

  “我……我,對不起大家?!?p>  朱大寶此話一出,讓眾人更加糊涂了。

  “大寶,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快說???”有人忍不住詢問道。

  “哎呀,真是快急死人了。其他人呢,怎么沒有回來?”

  “沒回來,就是都死了唄?!币粋€婦人說。

  這一句話拋出,在場的所有人的臉色頓時一片死一般灰靜。眾人熾熱地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劇烈地烤制著他,都快燃燒起來了。朱大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回來對大家意味著什么。

  “大家……大家都很好?!敝齑髮毥K于吐出了這句話。

  “嗨,我說嘛。我們的娃吉人自有天相,都平平安安的?!眲偛拍莻€說“都死人”的婦人笑著說。眾人聽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臉上都綻放出了燦爛地笑容。

  “那邊到底是什么個情況?”韓阿公問。

  “那邊……”朱大寶欲言又止。

  朱大寶說,兵團(tuán)到達(dá)邊塞時,正好遇到外敵入侵。從未與外敵對抗過的兵團(tuán)軍個個勇猛,戰(zhàn)斗力超強,他們把敵人地頭顱一個個砍下來堆成了一座山。在接下來的幾次戰(zhàn)役中,兵團(tuán)又擊破了輪番攻來的敵軍。敵軍首領(lǐng)聽說宋國竟然有如此厲害的兵團(tuán),嚇得屁滾尿流,趕緊落荒而逃。

  眾人聽到這里個個熱血沸騰,忍不住拍手叫好起來。就在大家還沉浸在勝利的氛圍中,一個村民站出來問:“那都打勝仗了,怎么你回來了,其他人沒有回來?”

  還是那個令人抓狂的靈魂拷問。這一問,一下子將大家剛才拔高的情緒墜入了深淵。大家紛紛投來疑惑的眼神,渴望朱大寶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沉默了片刻,朱大寶還是開口了,他說:“嗨,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正規(guī)軍了,一切都得聽命令。況且了,邊塞是軍事要地,要是沒有將士守衛(wèi),那敵軍再來偷襲怎么辦?”朱大寶說著,看了看大家,又繼續(xù)說:“我為什么能回來呢?因為……因為將軍派我回來給將士們運送一批過冬的寒衣回去,我是帶著任務(wù)回來的?!?p>  眾人將信將疑地看著面前的朱大寶。為了讓眾人相信他說的話,他立馬從身上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用鐵鑄成的令牌給大家看。大家看見朱大寶手里的那塊令牌都大吃一驚。

  “嚯,原來大寶這次回來是帶著任務(wù)回來的。那你且不是當(dāng)了官兒?”一人不屑地調(diào)侃道。

  “那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可是軍隊里的副校尉?!敝齑髮氄f到這里,故意提高嗓門:“以后那些說我們朱家后人沒有出息的人,就可以永遠(yuǎn)閉嘴了?!彼f著,用眼睛瞥了一眼旁邊的胖二娘。

  胖二娘悄悄地吞了一口悶氣,但是卻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道:“哼,神氣什么。你這個大傻子都能當(dāng)個小官,那我那個聰明絕頂?shù)膬鹤?,不得做了將軍!?p>  “大寶,你說你這次是回來給邊塞的將士準(zhǔn)備寒衣的?”韓阿公問。

  話題突然轉(zhuǎn)到這里來,朱大寶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是很快理智的那一面趕緊跳出來為他救了場。

  “哦,是,對?!敝齑髮氄f。但是說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準(zhǔn)備那么多寒衣,自己一沒有錢,二沒有棉花和布,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只可惜,軍隊給我拿回來給將士們寒衣的銀兩被我在路上弄丟了……”朱大寶自責(zé)地說著,臉上竟然神情略微憂傷了起來。

  “是弄丟了,還是被你拿去逍遙自在去了?”有人質(zhì)疑道。

  朱大寶沒有說話。

  “既然大寶這次回來是特意代表軍隊回來給邊塞的將士們準(zhǔn)備寒衣的。那我們應(yīng)該全力支持!”韓阿公開口說話了。

  這一夜,榆樹村家家戶戶都在挑燈熬夜開始趕制棉衣棉鞋。人們把心中的所有寄托都通過這一針一線縫在了寒衣的每個角落。

  “榆兒,你在想什么?”宋安看著宋小榆坐在一邊發(fā)呆,便問。

  “爹爹,大家都在為邊塞的將士們做棉衣棉鞋。我不知道自己該為誰做?”

  “傻孩子,你想想,邊塞一定會有很多沒有爹娘的將士,他們是不是需要寒衣?”

  宋安的一句話點亮了宋小榆。是的,自己可以把這份溫暖送給那些沒有家室的將士。

  經(jīng)過幾天幾夜地忙活,村民們?yōu)檫吶膶⑹口s制出了幾十套棉衣,上百雙的棉鞋。但是面前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如今朱大寶還躺在床上爬不起來,誰又能把面前的這些棉衣棉鞋送到遙遠(yuǎn)的邊塞去呢?邊塞的路途遙遠(yuǎn)又崎嶇,不說走這么一趟兇多吉少吧,要是遇到天災(zāi)人禍的,那送物質(zhì)的這個人豈不是白白送了死。韓阿公思來想去,都無法選出這個愿意冒險去送物質(zhì)的人。面對眼前的這一幫老弱病殘,韓阿公一時間也發(fā)了愁。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靜,只有那些不知道人間世道的小土狗們依然還在人們的腳下無憂無慮地嬉戲打鬧著。

  “我可以去?!币粋€深沉而厚重的聲音傳來,眾人聞聲看去。他們驚訝地看見宋安平靜地坐在屋子的角落抽著旱煙,煙斗里隨著他嘴巴地一開一合發(fā)出忽明忽暗的火光。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起來。在大家看來,把物資運送到邊塞去就連一個體格強壯的男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更何況是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老頭子呢?

  而此時站在他身邊的宋小榆聽到爹爹說出這樣的話,著實吃了一驚。她怎么也想不到,身軀已佝僂,滿頭銀發(fā)的爹爹竟然會決定去做這個送物質(zhì)的人?難道他不知道這一去兇多吉少嗎?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根本受不了這一路的顛簸嗎?算了吧,真的還是算了。一定是老人家又在耍小孩子氣,故意說這樣的話來調(diào)節(jié)當(dāng)下緊張的氛圍。宋小榆伸手去拉宋安,試圖讓其清醒過了。

  “我去吧?!彼伟舱酒饋碚f。

  這一次,宋小榆不在相信這一句話是假話了。她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的老爹爹。

  “宋老弟,你這是……”韓阿公說。

  “我宋安從小就沒了爹娘,是后來的老母親把我收養(yǎng)。我們顛沛流離最后來到榆樹村,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地互相照顧才讓我和母親有了自己的家。后來,老天有眼讓我這個單身漢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如今母親不在了,孩子也大了。我尋思著,自己這一輩子也沒有干過什么大事情。干脆趁此機會也做一次轟轟烈烈的大事。反正人終將都是會入土的……”

  “爹爹……”宋小榆小聲地喚著。

  “宋老弟啊,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墒牵氵@身子骨,哪里受得了這般折騰?”韓阿公說。

  “老哥哥,你別看我現(xiàn)在背是馱了一些,牙也掉了一些。但是,身體硬朗著呢。我天天上山干活。你們中誰敢跟我們比。”

  現(xiàn)場,沒人敢吱聲。

  “我說,這事就這么定了。在我走之前,我想要拜托眾人一件事……就是,我這個女兒……希望大家以后幫我多多照顧照顧她?!碧岬阶约旱呐畠?,宋安情不自禁地哽咽了。

  “榆兒,你過來?!彼伟灿H切地喚著宋小榆。

  宋小榆立馬跪在宋安的面前,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

  “傻孩子,別哭,爹爹還沒有走呢,哭什么?”

  “爹爹……”

  “榆兒,現(xiàn)在當(dāng)著眾叔叔伯伯的面前,我也想囑托你一些事情。”宋安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xù)說:“娃,你現(xiàn)在也長大了,要學(xué)會堅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可以克服的?!?p>  宋小榆聽話地連連點頭。

  “未來你如果遇上一個對你好的人,別管貧窮富貴,兩個人要好好的生活啊?!?p>  宋安的話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別。此刻,宋小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線一下子就被沖破了,她一頭撲進(jìn)宋安的懷里,放聲痛哭了起來。

  此時,同在一個屋檐下,從未說話的一個人終于還是開口說話了。

  “我也去。”說話的是躺在床上的朱大寶。只見他緩慢地從床上爬起來,周圍的村民看見了,趕緊過去幫忙攙扶。但是,朱大寶立馬將大家的手推開了。他繼續(xù)說:“說起來,這件事也因我而起。我不能讓宋大叔自己去走這一條路?!?p>  “大寶,你都這樣了,能行嗎?”韓阿公問。

  “怎么不行,看我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韓阿公聽朱大寶這樣說,也就欣然接受了。畢竟在這里,只有朱大寶唯一一個壯志青年。他走過邊塞的路,有他陪同,這路上便有了更多的保障。

  宋安把所有物資都整齊地綁在了驢車上,還準(zhǔn)備了路上需要的干糧和衣物,一直忙到深夜才躺下了歇息。而此時躺在床上的宋小榆卻輾轉(zhuǎn)難眠……

  第二天清晨,宋安起床準(zhǔn)備去拉驢車出發(fā)時,卻發(fā)現(xiàn)驢子和車都沒有了。此時他突然意識到問題,趕緊跑進(jìn)女兒宋小榆的房間,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木柜里的衣服也沒有了。宋安在堂屋的桌子上找到了一份“信”,那是宋小榆畫給宋安的告別信。信上畫著一個梳著發(fā)髻的女孩那是宋小榆,旁邊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那是朱大寶,他們驅(qū)趕著驢車帶著棉衣棉鞋往邊塞去了。

  “壞了,壞了,娃到邊塞去了?!彼伟舱f完,趕緊往村口趕去。

  此時的宋小榆和朱大寶已經(jīng)驅(qū)車來到了榆樹村外十里遠(yuǎn)的觀音橋。小灰灰最先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于是便一路跟了過來。宋小榆不得不下車撿地上的石頭往小灰灰身上扔,她希望用這種暴力的方式將它驅(qū)趕回家。

  宋小榆刻意轉(zhuǎn)到了石頭村,她去見了蕓豆。此時的蕓豆已經(jīng)挺著一個大大的肚子,應(yīng)該很快就要生了。蕓豆抱著宋小榆又是一頓痛哭與不舍。到最后不得不告別的時候,蕓豆從家里拿出一個包袱塞到宋小榆的手里。

  “小榆,這個替我交給尹洙?!?p>  車輪一圈又一圈地在崎嶇地山路上前行。前路漫漫,道阻路且長。誰知道,前方會有什么事情在等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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