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起伏的山脈在草原的那邊高高聳立。大片的云層擠壓在上面形成一道天地屏障。陽光透過稀薄的云層灑在青綠的大草原上形成斑駁的光影。遠(yuǎn)方牧民趕著星星點點如黑白珍珠的牛羊唱著天籟的歌謠。草原上隱沒在花草之間的小溪潺潺流動。
他們啟程一起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龐英牽著黑色的駿馬走在前面,馬背上騎著一系紅衣的宋小榆。
“宋姑娘,宋姑娘……”背后傳來一陣呼喊。此時,一群舉著西夏旗幟的人馬正從西南方向趕了過來。
龐英并沒有搭理,而是繼續(xù)前行。
過了一會,背后又傳來一陣呼喊:“宋姑娘,宋姑娘……”
宋小榆聽見了,趕緊叫龐英,龐英這才拉住馬的韁繩停了下來。
西夏人的隊伍越來越近,在隊伍的后面還跟著一輛富麗堂皇的大馬車。
“宋姑娘,宋姑娘……”首先跑過來的是騎著一匹棕色馬兒的陳敏。
看著面前的“朋友”,宋小榆也準(zhǔn)備從馬背上下來,龐英見狀立馬伸手過去將其扶了下來。
那輛大馬車也停了,從上面依次走下來了大王子、胡子楊還有胡楊。
“宋姐姐……”胡子楊牽著胡楊的手走了過來。他突然松開胡楊的手,跑過來一頭扎進(jìn)了宋小榆的懷抱里。
“宋姐姐,你能留下跟我們在一起嗎?”胡子楊問。
“我……”此刻,宋小榆不知道該說什么。
“傻弟弟,宋姐姐需要回自己的家。”胡楊在后面說道。
“那你以后能回來看我們嗎?”胡子楊期待地抬頭望著宋小榆。
“好,我答應(yīng)你,如果有機會,我就回來看你們?!彼涡∮苷f。
“那你一定要說話算話?!焙訔钊鰦傻卣f,宋小榆摸著他的小腦袋,笑了笑。
“宋姑娘,我知道現(xiàn)在不管用什么辦法也無法挽留你?!贝笸踝幼哌^來說。對了,他現(xiàn)在不再是大王子了,而是西夏國的國王?!斑@一次西夏能順利鏟除內(nèi)亂,重回安寧,多虧了你的幫忙,還有這位兄臺的相助?!贝笸踝诱f著,將目光從宋小榆身上移到了旁邊的龐英身上。
大王子走到龐英的身邊,說:“我記得你,上次之戰(zhàn),就是你不懼生死,獨自領(lǐng)著十來個人直擊我軍胸腹,追得我滿地找牙??吹侥?,我終于知道我們?yōu)槭裁磿斄恕鳛橐粐?,我并不會輕易向你們低頭。但我也并不希望我們以后會成為敵人!”
這句話既是夸獎又是自謙,大王子深受中原儒家文化影響,深信仁義禮智信對治國的意義。他不像他的父王喜歡用武力解決一切,他喜歡廣交朋友,采納他人意見,愿意用更溫和的方式來治理自己的國家。但是,他骨子里依然存在少數(shù)民族野蠻狂野的一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但犯我我必誅之。
“敢問兄臺尊姓大名?”大王子問。龐英看了看他,什么也沒有說
“希望不在戰(zhàn)場上的時候,我們可以成為朋友?!贝笸踝诱f著,便伸出雙手,左掌右拳,向龐英行了一個抱拳禮。
在宋國,習(xí)武之人經(jīng)常行抱拳禮。一個是右掌左拳,一個是左掌右拳。這兩者有很大的不同,中原文化把吉事淪為左,兇事淪為右。因此右掌左拳有決議生死的含義,而左掌右拳則只是切磋切磋。大王子用了后者,因為在他心里,面前這個將士不僅武功高強,智慧超凡,更是難得的奇才,若能與這樣的人結(jié)交,人生定是一件快事。
龐英看了看面前這位西夏國的新任國王,心里有著自己的心思,但是他依然保持沉默,不言語。
大王子見龐英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便調(diào)轉(zhuǎn)過來對宋小榆說:“宋姑娘,我還是想說那一句,這一次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才讓我度過了這次困境。曾經(jīng)你救我一次,后來我饒了你一命,之后又是你幫了我,說到頭,最后還是我欠了你的人情。”
“大王子,不必計較這些?!彼涡∮苷f。
“你們那有句話老話,叫‘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今日,我無法回報你的恩情。倘若有一天,宋姑娘遇到什么困難,請盡管告訴我,我定會竭盡全力地提供幫助?!?p> “謝謝大王子?!?p> “來人,把東西抬上來。”大王子說著,身邊的下人便搬來幾個大箱子,打開一看,里面全是各種金銀珠寶。“宋姑娘,臨別之前,不知道送什么好,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你和這位兄臺能收下?!?p> 宋小榆掃了一眼面前這些財寶,對大王子說:“大王子殿下,錢花在合適的地方才會有意義,如今西夏國的重建需要大量的財力支持,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宋小榆的一席話讓大王子既感動又欣慰,面前這個異國女子不僅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還有著難能可貴的寬廣胸懷。
“那這把刀你一定要收下?!?p> 宋小榆一看面前那把鑲滿各種寶石的彎刀,心想,這不是自己曾經(jīng)用來對準(zhǔn)大王子的那把武器嗎?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宋小榆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希望以后遇到危險的時候,它可以保護(hù)你?!贝笸踝诱f著便將那把寶刀塞到了宋小榆的手里。
“殿下,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臨走之前,宋小榆突然想起了什么。
“宋姑娘請講?!?p> “不知道殿下是否還記得那日在獵場上有一個躲在我身后的小男孩,自從我們分開后,我就不知道他的下落……”
“你是說那個額頭上有一塊胎記,掉了一顆門牙的男孩嗎?”大王子問。
“是是是,就是他。王子殿下你還記得?”宋小榆激動地說。
此時,大王子垂下了眼簾,沉默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宋小榆說出實情,真相往往都是殘忍的,它會摧毀一顆善良而脆弱的心。
雖然大王子沒有說,宋小榆也猜到了結(jié)果,她不再問了,只是對此感到隱隱的惋惜。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永遠(yuǎn)都不會有戰(zhàn)爭……”宋小榆望著遠(yuǎn)方的山自言自語道。
“宋姑娘,一個國家牽扯的人和事太多了,我現(xiàn)在無法向你保證未來會不會戰(zhàn)爭,但是我可以承諾,在接下來的五年里,我們西夏絕對不會再對宋國發(fā)起任何一場戰(zhàn)爭?!贝笸踝釉谡f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誠懇。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最后還是迎來了告別的時候。宋小榆和龐英帶上胡楊為他們準(zhǔn)備的一些吃的東西便上路了,大王子將他們送到西夏與宋國的邊界,才調(diào)頭離開。
越往宋國走,地勢越險峻,他們只好下馬行走。她一路上緊跟在龐英的身后,但是女人畢竟是女人,從體能上比,怎么能和一個常年行軍打仗的人相提并論呢。但一向倔強的宋小榆,根本不服氣。她還是強忍著快步走在前面,但是她很快就又被龐英甩在了后面。她望著前方依然大步流星朝前走的龐英,心里又無奈又好氣。怎么辦呢,有火又不能隨便發(fā)出了,只好折磨自己了。龐英一路悶頭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下來往后面探望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宋小榆不見了,他不得不往回走。翻過一座山脊,他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見宋小榆就像一顆拇指大的小人,在彎彎曲曲地亂石之間艱難地行走著。龐英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快了,于是就倒回去等對方。就這樣經(jīng)歷好幾次,龐英也因此來回跑了無數(shù)次。后來為了防止自己走得太快,他讓宋小榆走前面,自己就老老實實跟在后面,雖然速度慢了點,但是兩個人不會像之前那樣再“走丟”了。
一路上,他們很少說話。
在經(jīng)過一個沼澤地的時候,馬匹不小心陷進(jìn)了一塊泥潭中,龐英本能夠用巧勁把馬拉上來的,可惜這匹西夏的馬不聽使喚,最后眼睜睜的看著被泥潭吞沒了。沒有馬匹,他們只好走路。他們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跨越江河,用腳下的步伐丈量著回家的距離。
他們在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河邊停了下來,他們的食物在之前救馬匹的時候不慎掉進(jìn)了泥潭中。此時,龐英不得不想辦法在野外找到可以飽腹的食物。
宋小榆看著清池的河水,疲倦的身心仿佛松了一口氣。她坐下來準(zhǔn)備將腳上的鞋脫下來,然后到水里泡一泡。她小心翼翼地解鞋襪,腳上被磨破的血泡弄得自己十分疼痛,她又不敢喊出來,生怕外人知道她的囧事。
當(dāng)疲勞的雙腳放到冰冷絲滑的河水中時,全身的肌肉便都放松了下來,雖然酸疼感更加清晰了,但是此刻的體驗已讓這一路上的疲倦消去了一半。腳上被磨破的血泡因為有水溫柔的撫慰,也沒有了疼痛感。她站在那里,雙手抓住褲腿,閉上眼睛,慢慢地享受著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做了一個暢游的夢,夢見自己像魚兒在水里自由地游蕩,夢見自己如鳥兒在天空翱翔,夢見自己如羚羊在草原任性奔放……
當(dāng)她從夢中驚醒時,此時夕陽已經(jīng)落到了山的背脊之上。而此時龐英正舉著兩條“烤魚”坐在自己的旁邊。
“吃吧?!饼嬘⑦f來其中最大的一條魚。
“我不要這個。”宋小榆說著,便伸手去夠龐英手里那條稍微小的魚。
他們望著遠(yuǎn)山和夕陽形成的畫景,滿足地吃著這一天的第一端“飽飯”。
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需要找到一個庇護(hù)所來過夜。宋小榆因為腳上長滿了血泡,所以走路一瘸一拐地,這一點早就被龐英看在了眼里。
“我背你?!饼嬘⒄f。
永遠(yuǎn)都是那樣簡短干脆的話。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宋小榆立馬回到道。她不好意思讓一個不熟悉的男人背自己。
龐英見宋小榆堅持,便不再詢問了。他將自己的劍柄伸出去讓宋小榆抓住,然后自己在前面帶路。在人帶領(lǐng)的情況,可能行走起來會更容易一些。但是宋小榆發(fā)現(xiàn)自己越走越艱難,雙腳就像踩在尖針上寸步難行。最后,她還是妥協(xié)了,心甘情愿地上了龐英的背。
這是第二次。
他們找到了一間廢棄的茅草屋,雖然破敗不堪,至少能抵御晚上的寒風(fēng)。從屋里留下來的痕跡可以判斷,這應(yīng)該是曾經(jīng)放牧的牧民留下來的臨時居所。
夜深了,寂寥的山林間傳來山泉墜落時敲擊在石頭上的清脆聲音,縈繞在睡夢人的心神間。雖然如此寧靜的環(huán)境能夠助眠,但是夜間的寒冷凍得人根本無法入睡。屋子中央的火堆一直燃燒著,卻無法驅(qū)趕寒冷,給人足夠的溫暖。
宋小榆不停地揉搓著自己的身體和雙手,但是依然感到冰涼和僵硬。寒冷刺激著腎臟,令她特別想要去小解。但是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自己又不敢出去。想了想,她最后還是決定忍到天亮再說。但是她始終無法合上眼。此刻的她感到腹部脹痛十分難受。該怎么辦呢?
宋小榆用余光掃了一眼坐在對面墻角的龐英,對方兩手交叉在胸前,正閉幕休息呢。她不好意思打擾對方,更不好意思告訴對方自己想要小解的事。所以,她又強忍了一陣,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忍了,于是便悄悄起了身。
到外面需要經(jīng)過龐英的身邊,她不想驚醒對方,所以行走的時候特別留意自己腳下發(fā)出的聲音。她剛走了幾步,耳邊便傳來一聲:“需要我陪著嗎?”
其實,龐英根本沒有睡,這是他作為職業(yè)武將以來養(yǎng)成的一個習(xí)慣。他對外界發(fā)生的動靜十分靈敏,所以宋小榆剛才輾轉(zhuǎn)難眠的動作他早就聽到了。
“需要我陪著嗎?”龐英又問。
宋小榆沒有說話。沒有說話,就是需要,但是又不好意思說。
龐英撿起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棍,帶著宋小榆出了門。
夜晚的風(fēng)很大,它們掀動著身上單薄的衣裳,然后將冰冷的軀體肆無忌憚地鉆進(jìn)本來就沒有多少溫度的人體里。
“你別過來了,我自己過去吧。”宋小榆叫住龐英,她想要離他遠(yuǎn)一些,好緩解一會尷尬的局面。龐英聽話地停住了腳步,然后背過身去。
宋小榆總覺得自己離龐英太近,所以她不知不覺便挪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當(dāng)她感覺到“安全”的時候,再次蹲下小解?;氐矫┎菸?,龐英目送宋小榆回到了“她的”地方,方才安心地躺在了自己的“被窩”里。
夜里,天空又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水通過屋子的漏頂澆滅了屋子里唯一取暖的火焰。屋子里除了宋小榆待的角落可以遮住雨外,其他地方都被雨水沖刷得稀里嘩啦的。
“喂,你快過來。”宋小榆朝正在淋浴的龐英喊道。之所以沒有加上稱呼,她是不知道此刻自己應(yīng)該叫對方是“龐將軍”呢,還是直接稱呼對方的名字“龐英”。
過了一會,龐英還是將位置挪到了宋小榆待的角落。這一夜,兩個人都無法入睡,因為實在太冷了。不知道過去了很久,宋小榆終究還是被困意打倒了,在寒冷中蜷縮著身體熟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明,從朦朧中醒來的宋小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龐英的臉正緊緊地貼在自己的面前,剛開始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她看到自己真真實實地躺在龐英的懷里時,頭就枕在對方的胳膊上,立馬羞得滿臉通紅。她不好意思地立馬坐了起來,此時的龐英依然在沉睡,他并沒有被宋小榆剛才的舉動驚醒。人的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當(dāng)松懈下來的時候,整個人便會像死豬一樣沉睡過去。這應(yīng)該是他這些日子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慢慢恢復(fù)平靜的宋小榆,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了看身邊的龐英。這一次,她要仔仔細(xì)細(xì)地看看對方的容貌。她情不自禁地又輕輕遞躺了下來,然后將頭繼續(xù)枕在對方伸出來的一只胳膊上。她睜大眼睛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男人,看完鼻子,又看嘴巴,看完嘴巴又看眉毛……她想要記住這個男人身上的一切。他安睡的樣子真好看。突然,龐英的身體微微地動了起來。宋小榆緊張地趕緊重新閉上了雙眼,她害怕被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經(jīng)醒來。
從睡夢中醒過來的龐英,突然感到渾身酸疼。自打上次與西夏國交戰(zhàn)后,又直奔西夏國,兩次救宋小榆于危難之中,那一夜又與惡靈教的死尸奮力搏殺,直到昨晚才算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個覺。此時,他發(fā)現(xiàn)宋小榆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懷里。他并沒有喊醒對方,而是靜靜地望著對方,眼睛一刻也挪不開。她是如此的清秀可人,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份嬌柔與可愛。此刻的他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住了,手情不自禁地舉了起來,慢慢地伸到了宋小榆的臉龐,他想要用手為她輕輕撥弄撥弄臉頰上凌亂的發(fā)絲,想要用這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地粗手撫摸她絲柔的肌膚,想要吻她那紅潤地唇……
可惜,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將手悄悄地收了回來。
回家的路漫長而艱難,而今這枯燥的旅途不再像之前那樣而無趣了,因為有人相隨……
你相信緣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