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感覺自己整個人暈沉沉的,顛簸的馬車讓她有種腦漿都要搖勻的錯覺。
“真是見鬼,早知道當初就不該來!”艾麗的身旁傳來了同伴的嘟囔聲。
聽起來倒像那么回事,但當初最積極的就是你琳達。艾麗默默想著,沒有反駁,畢竟沒有哪一個福利院的孩子能拒絕出游的機會。
往常是一定會有很多附和的。艾麗環(huán)顧一圈,大多數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臟臉上,滿是疲憊,再也沒有出發(fā)時的激動和活力。
一輛小小的馬車里擠了八個人,七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和一個伯爵姥爺家的騎士。艾麗從一開始就很奇怪,為什么偉大的騎士老爺要和福利院的幾個臟孩子擠在一輛租來的馬車里,這很成問題,就像人想和豬同居一室一樣奇怪。
騎士老爺為什么沒有坐騎?難道他囊中羞澀了?難道……艾麗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險,但她又止不住去想,似乎這樣會讓車里混雜著馬糞、汗臭以及不知名刺鼻氣體的氣味淡一些。
隨后艾麗又嘗試瞇著眼望著倒映在盔甲中自己明顯小一號且不對稱的身體,她使用了自己獨創(chuàng)的技能,只要不刻意去感受,而是想想其他的事,就不覺得馬車有多難受。
艾麗并不后悔聽了“母親大人”的話來幫伯爵小姐的忙,雖然她不知道能幫上什么忙。
阿提卡的伯爵小姐可能是城堡里唯一關心福利院的人了,小小的艾麗都見過那位可愛的小姐很多次。但小姐看起來并不健康,總是咳嗽。不過就算這樣,她也常來和福利院探望。
艾麗很喜歡這位名叫黛爾緹娜的小姐,特別是她一頭紫紅色的頭發(fā),令人羨慕。
可是最近黛爾緹娜小姐就再也沒有來過福利院了,聽“母親大人”說,她已經覺醒成為了“沉睡者”,沒有時間來。
一路上都是壞消息,馬車不斷改道,艾麗很能忍耐,畢竟能幫上黛爾緹娜小姐,她就很開心了。
只是出發(fā)前送行的老管家的陰沉沉的臉一直在艾麗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怎么說呢,就像看死人一樣。
好消息是終于不那么臭了!艾麗搖搖頭,不去想死人這樣的事,反而是安慰自己。其實是她終于習慣了這些氣味。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位母親在變成死人之前,曾握緊自己的手,喃喃地說:“小艾麗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生與死的概念自那時起就種在了艾麗的心里。死亡,便是與世長辭。
“安靜!”騎士發(fā)話了,實際上艾麗覺得同伴的話并不吵,倒是騎士沙啞的嗓門更刺耳一點。
艾麗拼命想記住騎士盔甲的細節(jié),這可是難得一見的,艾麗想努力記住這些景色,方便回到福利院后好好回憶。
剛數到盔甲上紋章里的黑色玫瑰有十三片花瓣時,就感覺渾身一冷,抬頭便觸一雙到從頭盔眼縫里露出的冰冷眼眸,艾麗便再也不敢看下去了。
好在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同行的騎士老爺粗魯將艾麗他們趕下了車,結束了這段漫長難熬的旅途。
艾麗發(fā)現伯爵車隊停在了一處沒有人煙的廢墟之中,雖然時間已過正午,但四周環(huán)境依舊彌漫著詭異的煙霧,陰森可怖、沒有陽光,這令幾個女孩子感到非常地害怕。
馬車總共有兩輛,兩側各有兩個騎著大馬的護衛(wèi)騎士。
與艾麗乘坐的馬車不同,另一輛馬車明顯更加精致,車身上印有代表阿提卡伯爵家族的紋章——綻放的黑色玫瑰。
在一位個子明顯矮一些的騎士的攙扶下,身穿華服的紫紅色頭發(fā)的少女從這輛高貴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艾麗眼前一亮,是黛爾緹娜小姐,她看起來好像比以前更精神了。艾麗剛想上前打招呼,但卻被一個騎士抓住胳膊,丟在了一邊,給黛爾緹娜小姐讓路。
艾麗有些茫然,而紫紅頭發(fā)的女孩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就略過了她。
就像從沒見過她一樣。
小小的艾麗有些失落,但她說不上來為什么,畢竟正常來說,貴族的小姐本來就和平民的孩子玩不到一起。
黛爾緹娜小姐只是變得更加正常了。這是好事不是嗎?艾麗偷偷抹去眼淚,跟上了隊伍,一路無言地往廢墟深處走去。
繆卡守護在黛爾緹娜身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雖然這次是秘密出行,如果計劃順利,那么黛爾緹娜小姐將會成為卡蘭帝國的新星,阿卡提的困境也將迎刃而解。
但高回報往往伴隨著高風險,沒有徹底成功之前,繆卡不敢有一絲松懈。伯爵老爺更是派出整個阿提卡僅剩的騎士們來確保計劃的完美執(zhí)行。
“繆卡,這里真的有強大的英靈安眠在此嗎?”身旁的紫紅發(fā)色的少女敲了敲繆卡的盔甲,神色仿佛是在郊游。
“如果情報沒有出錯的話。”繆卡老實地回復,“當然出錯也沒有關系,我們會負責將小姐安全帶回去的?!?p> “我相信你,繆卡?!?p> 聞言,繆卡更是打氣十二分的精神。
最后他們停留在廢墟中央一個依稀能辨認是座教堂的遺址前。
“小姐,應該就是這了?!睘槭椎尿T士轉身向黛爾緹娜行禮。
小姐到底要做些什么?艾麗很好奇,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阿提卡需要諸位的力量,現在像往常一樣,獻上你們的鮮血?!睘槭椎尿T士動作浮夸地向著幾個女孩子們大手一揮。
聽到這些駭人的話,艾麗反而是松了口氣,因為處子之血的確是一種魔法材料,往常福利院就會定期抽取她們的鮮血。
但不出意外的話就會出意外。
為首的騎士好像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不行,我演不下去了。”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繆卡明顯感覺到了法力的波動,他一瞬間就做出了反應。
拔劍,推開黛爾緹娜,橫劍格擋,一氣呵成。
噔!
附著在劍上的法術相撞,繆卡感到撲面而來的法術逸散,虎口發(fā)麻。
可惜出手的騎士經驗比年輕的繆卡高太多了,一招劈砍不成,隨即一腳就踢中繆卡的腹部。繆卡招架不及,被踢向一邊。
在場除繆卡之外的七位騎士,全都拔出了長劍并附上法術,法力的震蕩將廢墟里肆意成長的雜草壓得直不起身。
艾麗還沒有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聽見鐵器割開血肉與骨頭的刺耳聲音,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是感到后背一涼,然后溫熱的液體就浸濕了胸前的麻布衣衫。
艾麗感覺自己使不上力氣,那銀白色的劍身抽出自己的身體,仿佛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小伙伴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們都變成了死人。
艾麗忍不住反胃,可吐出來的只有血紅色的液體。她也緊接著倒在了地上,眼孔逐漸失去光澤。
原來自己也要變成死人了,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早上時大家還是好好的,琳達還和瑞瓦爭搶早飯,麗莎還在惦記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面包……
明明琳達她們,明明自己,什么錯都沒有。
艾麗既不想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獄。她只想活著,為了第一位母親的囑托。
沒有人會記得這樣一個卑微的生命逝去,就像路邊的野草,沒有會在意它們的死活。
可想要活著,又有什么錯呢?
所有情緒積累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凝聚成刻骨銘心的恨意。
自己死了,為什么那些活著的人不去死?
并不是所有的苦難都伴隨著奇跡,微弱的生命會在殘酷的環(huán)境中凋零。而此刻,沒人注意到,艾麗在恨意中死去之后,女孩們的鮮血開始慢慢地匯聚。
其余的騎士沐浴在鮮血之中,看見偷襲黛爾緹娜的騎士失敗了,頓時嬉笑起來,嘲笑他的無能,就好像現在是茶余飯后的談笑。
“你們在干什么?”
黛爾緹娜慍怒地聲音響起。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還沒有看出來嗎?今日要勞煩您死在這里了?!?p> “沒聽懂我的話嗎?我說,你們?yōu)槭裁匆獙o辜的孩子出手?”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不像是從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貴族小姐發(fā)出的。
“啊?”叛徒們一愣,他們想過那位柔弱的小丫頭哭哭啼啼或者恐慌地求他們饒她一命,但從沒有想過她會質問他們草菅人命。
這有什么奇怪的嘛?那些賤民而已。
“小姐,他們要殺人滅口!你快走,屬下來拖住他們?!笨娍ǖ种L劍站了起來,此刻他離小姐已經有了一段距離,黛爾緹娜的處境非常危險,她正確的做法不是在那質問,而是趕緊跑路。
可你不能指望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貴族小姐有什么戰(zhàn)術素養(yǎng)。
那些叛徒們也不想和黛爾緹娜廢話,最近的一個毫不憐香惜玉地再辟出一刀。
可惡,繆卡一咬牙,身影瞬間消失,下一刻伴隨一道閃光突兀出現在黛爾緹娜身前。
這次他學聰明了,挑開叛徒的攻擊,然后拉住黛爾緹娜后拉開距離。
“你覺醒成游蕩者了?沒想到你這個毛頭小子還藏了一手。”叛徒們很意外。
不過還有更意外的。
“你們看地上!”一人驚呼。眾人這才發(fā)現,有部分血跡已經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法咒圖樣。
法咒成形,法術發(fā)動。
充斥著惡意與不詳的氣息瞬間籠罩了還活著的眾人。
“不可能,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
“我的主啊,這是什么?”
下一刻,連帶繆卡和黛爾緹娜一起,還活著的人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