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老鼠會
姐姐先帶我溜回家,從屋后拿上一個破包袱。
見姑姑還沒回來,就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然后兩個人就笑嘻嘻飛風(fēng)一般去參加老鼠會了。
樂公主其實是長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嫡女,和皇上同輩。雖然也是十五歲,卻是李枕的姑姑。
姐姐喜歡樂公主喜歡的不得了,跟我說著:“樂公主一級開朗有趣兒,跟那個持盈縣主完全是兩個性子,不愛擺架子,只要能對上脾氣,甭管是什么身份都能打成一片?!?p> 我呼呼跑著,就要跟不上姐姐的步伐:“自然了,縣主今年也三十多歲了吧,肯定要持重一些?!?p> “切,我見過她一回,她哪里是持重啊,假正經(jīng)罷了?!?p> “哈哈,聽說在樂公主前頭還有個玉公主?”
“對呀,玉公主也是太后娘娘嫡出的,但從小體弱多病,在樂公主出世那一年薨了。但不知道為什么,玉公主好像是一樁忌諱,人人都諱莫如深。上回有兩個小宮女學(xué)嘴被我聽見了,說玉公主過世那日,宮城上方飛過一只超大的風(fēng)箏,是愛慕玉公主的男子放的。而且那一日,還是陛下的登基之日?!?p> 我的眸中劃過一絲狡黠,“這當(dāng)間有事兒啊。”
姐姐斜眼看我:“你呀你,不懂你的只以為乖巧聽話,只有老姐知道你有多邪性?!?p> “略略略,才不是邪性呢,看到的東西多一點點而已?!?p> “好了,快點快點。”
姐姐一拉我的手繼續(xù)快跑,兩個沿過內(nèi)廷小道去到前朝,再往右一拐,便是通往舊宮城的路了。
“老鼠會怎么設(shè)在這沒人的地方呀?”
“就是因為舊宮城人少,樂公主才能放開玩?!?p> 第一次在白日里來到舊宮城。
新宮城的建筑風(fēng)貌大氣直觀,而舊宮城則更清雅秀逸。園林極多,每一座宮苑都堪稱一園,幾乎百步一景。
大園套著小園,我們在園中穿梭。
空園無人居住失了人氣,盡管修繕養(yǎng)護照舊,可還是透著頹敗氣息。又是初春,植被未萌,枯枯黃黃的老藤蔓在奇石上爬的哪里都是,寫滿了舊事痕跡。
園林深處現(xiàn)出了幾盞宮燈。
日未晚,燈半明。
像是個店招在呼喚著來客。
姐姐牽著我,在這所門臉不大的小苑前停下了,抬頭一看,匾額上書,桃頤園。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桃核小鎮(zhèn)。
神思流轉(zhuǎn)之間,姐姐向看守出示過了請柬,便拉著我蹦蹦跳跳的進(jìn)來了。
里頭別有洞天。
穿過前屋就是庭院,已經(jīng)搭了個戲臺子。
一大群衣著光鮮的少男少女扎成一堆談笑風(fēng)聲,各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當(dāng)間一個穿黃綢衣裙的漂亮姑娘看見我們,甩著袖子就跑了過來。
“徐爾容!徐爾容!你終于來了!”她興奮得花枝亂顫,又看向我,“這個就是你的胞妹吧!”
“對!她叫徐嫣喬?!?p> 我趕緊給樂公主見禮。
她熱情似火,雙手搭在我的肩頭,一直盯著我看,“唔,頭一回見你,便覺得面善?!?p> 一手拉住一個,把我們往會場帶:“今兒來的人不全是官家的公子小姐,還有我在宮里的朋友。有內(nèi)侍省的,有掖庭局的,還有你們內(nèi)官局的。都是一等一的爽快,各個缺心眼,沒那么多講究,只管放開玩吧!”
我撲哧一笑,樂公主確實有趣兒。
玩了兩把投壺,剛剛坐下端起一杯熱茶,杯中就映出了個白色人影。
是李枕。
他發(fā)現(xiàn)我也在這兒滿眼驚喜,湊過來就捏住我髻環(huán)上垂下的小辮子。
“我說怎么找不著你!原來你先一步到了!就說帶你過來玩呢。哼哼,今晚上的游戲有哥哥我罩著,咱們必勝!”
我晃晃腦袋奪回小辮:“誰要和你一隊啦,看我怎么打敗你。”
他掩唇直笑,樂公主唰地把腦袋伸了過來,捏住了李枕的臉:“好侄兒,難不成這位就是本宮將來的侄媳婦?”
李枕跟他的小姑姑一陣打鬧,我已經(jīng)羞臊得抬不起頭了。
過了一陣,華燈初上,大會開始!
兩排伶人作為氣氛組,各個腰纏老鼠尾,臉畫老鼠須,拎著個大鑼咚咚亂敲,毫無章法。嬉笑怒罵,胡亂登場。
臺下一陣瘋笑。
樂公主戴上一頂老鼠形狀的大絨花,再換上銀鼠襖,扮做一只大老鼠,吱嚀吱嚀從幕后鉆了出來。
接過銅鑼,嘣的一敲。
“各位各位!歡迎蒞臨我的老鼠會!”
“正月十二,打老鼠!”
兩旁氣氛組手持木棍,狂敲桌腿:“打、打、打旮旯!十個老鼠九個瞎,留下一個拔眼的,眼里長個蘿卜花!”
“哪兒有拔眼的?”
“這兒就有個拔眼的!”
一伶人掄著棍子,作戲來攆樂公主。臺子上一通追趕,底下又是一陣瘋笑。
我默默看著樂公主,明白了什么叫無憂無慮,明白了什么叫眾星捧月,也明白了什么叫天家富貴。
可是突然事情變了!
樂公主翻涌的黃色裙擺之下,那尊貴無極的黃色裙擺之下,不見了她的雙腳!
原本正跳脫如兔的一雙腳!
看不見了……
可人還在跑。
一邊笑,一邊跑。一邊跑,一邊笑。
我揉揉眼……
這時雙腳又回來了,腳上穿著一雙滿繡金線海棠的翹頭鞋。她的腳很小,在臺子上蹦蹦亂跳,再登時站住。就連宣布第一項游戲規(guī)則的時候小腳丫還不老實,一掂一掂的呢。
我渾身麻了。
伴隨著耳鳴,周身仿若墜入水中,所有的聲音都離我很遠(yuǎn)。緊接著脈搏一響,整個人又從水中轟然而出。
我長吐一口氣,拉了拉姐姐衣角,“咱們走吧?!?p> 正在興頭上的姐姐睜大了眼:“走什么走!第一項游戲就要開始了!叫做找剪刀!”
“找剪刀?有剪刀?”我驚恐問道。
姐姐看著我的臉色很是不解:
“你怎么了?小臉突然煞白的。”
“對啊,只要今天老鼠聽不見剪刀的咔嚓聲,那么一整年都不會有老鼠偷吃糧食的咔嚓聲了,所以這一天要把剪刀藏起來!第一項游戲就是這么來的,這園內(nèi)藏了一把剪刀,找出來的有賞!”
“你也是的!不聽典故也不聽規(guī)則,走什么神!”
我拽著姐姐起身:“回去回去!姑姑會著急的!”
姐姐又把我摁了回來:“不走不走!”
我急得直跺腳,正跟旁人聊天的李枕扭過頭來,“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著急走呀?”
我看了看臺上的樂公主,又低頭攥了攥袖子。
當(dāng)真是百爪撓心,坐立難安,可話又不能說。若說了,恐怕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不對,今兒來都來了,在場之人能全無干系嗎?
想到后面一連串的連鎖反應(yīng),我煩躁的揉了揉頭發(fā)。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嘛,你告訴我呀!”
李枕著急起來。
我停下來,沉沉盯著李枕的眸子。
“殿下,我能相信您嗎?”
他詫異著,看我眼如深潭,也凝了眉宇。
這一霎,也許是拂在他眉峰上的晚風(fēng)太過干凈,落在他眸中的星辰太過透亮。所以我決定相信他一次。
“殿下,公主她,今夜有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