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一則笑話
一步入學堂,瞧見姐姐把我的書匣也給帶過來了。
本以為今日要借用旁人的。
但我并不理她,拎起書匣就挪了位置,跟小九尾成了鄰桌。
反正座位也不固定,誰來的早誰選。
小九尾看看我倆,捂著嘴吭吭直笑,又伸過頭來:“怎么啦,你倆鬧別扭了?”
我惜字如金。
“交窗課。”
她眨了眨眼,從匣中抽出本子。
待收完了窗課,我抱著往后堂去,結果她又跟了上來。
“喬喬,今兒怎么你收窗課呀?平時都是李學士自己收的。”
我淡淡的:“李學士是后兩節(jié)課唄,就搭把手?!?p> 她熱情似火拉著我的袖子:“我想起來了,李學士是十三殿下的好友,你們肯定更熟絡些。那假如出去玩,就叫上我唄?!?p> 我一嗤。
她有些著急了:“你就答應我嘛。你要是答應了,我就告訴你個秘密?!?p> “什么秘密呀?”
她附耳:“我近來跟顏風儀搭上了幾句話,有一回好似聽見她和屬下聊過幾句,說是宮正司從樂公主老鼠會上搜到了不少舊鞋子,正在查舊鞋的主人呢?!?p> 我心里咯噔一聲。
當時出發(fā)老鼠會的時候,姐姐拎了一個口袋,里頭就裝滿了舊鞋子。
當時的說法是,老鼠會最后一項是“燒舊鞋”。
一是為了把“邪”送走,二是老鼠喜歡在人們不穿的舊鞋里做窩,生育小老鼠。介時把收來的舊鞋壘成老鼠窩的形狀焚燒,就象征著把各家各戶的老鼠給一窩燴了。
小九尾看我靜默,媚絲眼泛起一絲得意。
“看呀,我就說你倆肯定去過老鼠會。只不過走得早一步,才沒有被逮到。我猜的對嗎?”
我平靜的搖搖頭:“我只是在想,誰會去管舊鞋上哪兒去了呢,不都扔到垃圾堆里了。若是這個查法,不知道要查多少人。”
小九尾一哼,“喬喬你少辨了。”
又蹦跶著央求我:
“好啦,咱倆認識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嘴巴有時候沒把門的,也有小脾氣,可是真心把你當閨中密友的?!?p> “現(xiàn)在把我探查到的情況都告訴你啦,有或沒有的,你自己心里有個數(shù),提防著就成?!?p> 說話到了教習們辦公的后堂,小九尾身姿一個利索,接過了我懷中的窗課本子。
朝我一眨眼:“我去送?!?p> 我瞧著這個欲望外溢的小花癡,只覺得聰明過了頭就顯得笨。但她這樣陰晴不定的性子,說不好會做出什么奇怪舉動,況且已和顏風儀搭上了話,不能叫她二人成虎,危害于我。
當下還是先穩(wěn)住她為妥。
于是,我決定先假意應承下來,再見機行事。
晌午散學后我沒有回家,而是在學堂坐了一個中午。
散學之際姐姐望了望我。
平時都是一起去膳房拿午膳回家吃的。
但我今天只裝作沒看見。
她的性子也十分省事,發(fā)覺我不理她,她便也不會再強行理我,自己一閃身走了。
窗外的雨一直下著,把本該黃燦燦的中午下成了丁香紫。
有孤傘從廊下略過。
撐傘人與我一般突然的愣住,望著無邊雨簾出神。哈,芭蕉不解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誰說未成年就不能心事重重了。
昨天當炮灰的事就算已經釋然了許多,可一想起來就像吞了個海膽,心里刺刺撓撓的。
就連昨夜爬上床睡覺的時候,挨打的畫面又無端閃過。頭腦一嗡,那一剎只覺得恍惚。
人的精神受了創(chuàng)傷就是會頭腦短路。
像李學士這種程度的,估摸也快要瘋傻了。
想到了這兒,我趕緊站起身呼喚他。
撐傘人就是他,傘已經斜了,屋檐上的落雨淋濕了整條袖子,可人還渾然不覺。
“學士,學士?!?p> 連喚了三聲,他才如夢初醒,一回頭表情訕訕,趕緊擰了擰袖上的雨水。
合傘入來,搬只月牙凳放在門口就坐,腦袋就松松怠怠的歪在了門上,繼續(xù)看雨。
我也搬凳坐了過去。
一人捧著一張臉。
半晌無話。
過了少時,不知是什么觸發(fā)了他的話匣子,他長聲說道:“不知為何,最近總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唱歌。男女相和,天籟妙音,過場還有清脆的銀鈴聲。我每次都努力記下旋律,可是一旦清醒,便盡數(shù)忘記了。”
我也悠聲而答:“只聽說過,下來渡劫的神仙在歸位之時,會有仙音來接。學士還是不要再做這種夢了,怪叫人害怕的。我等凡俗肉身,哪里知道是仙家歸位,還是墮入黃泉呢?!?p> 他淺聲一笑:“你今日是怎么了,這不像是你這年紀該說的話呀?!?p> 我也勾起唇角:“只允許你們裝深沉,我就不能了么。也許環(huán)境起了變化,人也會跟著變化的吧?!?p> 也許是我的反差太過明顯,惹得學士哈哈一樂。
笑紅了臉興致大發(fā),“那為師跟你講個笑話吧?!?p> “好耶?!?p> 我趕緊抽抽凳子坐近了一些,認真聽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呀,有一個少年想做生意。
“雖說家底不薄,但是父母皆不同意,考取功名才是正事,你怎么能想著做生意呢?”
“因此,沒有父母支持,本錢就短了很多。只能絞盡腦汁的,去尋找市面上短缺的貨品來售賣?!?p> “也許是撞了運氣,也許是經營有方,生意做到一年的時候,存款便多了起來。那么,自是籌劃著擴大生意了?!?p> “這一日,有人向少年提議,你可以弄些辣椒來賣?!?p> “辣椒!從沒聽過?!?p> “后來多方打聽,原來這是南洋的產物,就算弄來也通不過海關,除非走私?!?p> “那個時候,錢塘縣的輪船已造了數(shù)艘,有兩艘供給了廣府官營外貿使用,時常來往南洋數(shù)國之間。”
“那么就是說,所有的走私夾帶,都是偷偷藏在這巨大的貨船之中?!?p> “最妙的是,貨船出發(fā)的時候是滿艙的,裝滿了賣給南洋的茶葉綢緞?;貋淼臅r候則是半艙甚至是空艙,這也就給走私留下了巨大的空間?!?p> “少年了解完情況,托關系聯(lián)系上了做走私生意的牙人?!?p> 說到了這兒,李學士咳咳笑了兩聲。
“好笑的就在這兒了?!?p> “少年問清價格,核算了一下,打算先購入兩千斤試賣。其實手上的錢也只夠買這些了,畢竟當時辣椒價貴?!?p> “然后少年面見牙人,說要購買辣椒?!?p> “牙人點頭,沒問題。不過咱們一貫接的都是大客,這次還有不少貨物要帶,僅能留給你半個船艙?!?p> “少年直接懵了,半個船艙!那能裝多少斤呢?”
“牙人晃晃腦袋,叼起煙桿,默算了片刻?!?p> “半個船艙,合計辣椒十萬斤吧。”
“……少年轉身就走?!?p> “哎哎哎,客官別走呀,您要是嫌少就下回!下回提前定好,整個艙都留給你……”
“別走呀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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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我的口水直接爆了出來,笑得兩眼冒淚花!
這才是真正的反差哦。
我意猶未盡,揪著學士衣袖亂晃:“那接下來呢?接下來呢?我還要聽!我還要聽!”
可這時候,學舍門口有大波的人進來了。
這么快就到下午課時間了……
學士站起身整整儀容,收卻了笑臉,端正起來。
“沒有接下來了,快準備一下,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