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鬼寨,前方逐漸有了行人、房屋,最后是渴望以久的小超市。
“停車,停車……”。
小雅拍打著座椅,我甚至能聽見她肚子“咕嚕?!钡捻?。
胡小鈴也跟著下去了,過了會兒,喊我們都進(jìn)去,包括吳家兄弟。
六桶泡面,三只燒雞,給吳二中準(zhǔn)備的是罐裝八寶粥。
“碾碎了再喂他,噎死了我可不負(fù)責(zé)”。
“我這兒有奶粉”。
胖老板趁機(jī)推銷:“各種年齡段的都有,價格還實惠,多大的孩子?”。
所有目光都望向兄弟倆,吳大個面沉似水,拿起八寶粥,轉(zhuǎn)身就走。
他是個硬漢子,要不是為了老二,死也不會伸這個手。
吳三小在后面喊他也不理,連忙用胳膊夾住燒雞,端著兩桶泡面,燙的叫喚了一路。
“老板,你家哪兒的?”。
老板姓趙,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耳朵上夾著圓珠筆,手里拿著計算器,好象隨時都會找你算帳。
“本地的”。
他盤點著架子上的貨品:“口音不象是吧?在外面打了幾年短工,東南西北都待過,什么味兒都有”。
我問他對鬼寨的傳聞有什么看法。
“這種事兒越傳越邪乎,反正我不相信是陰兵作祟,聽家里老人說,十幾年前電視臺就來采訪過”。
根據(jù)縣志的記載,官差趕到后,發(fā)現(xiàn)農(nóng)田里的稻谷東倒西歪,地上不僅有人踩踏過的足跡,還有碗口大的馬蹄印。
上面散落著一堆堆圓蛋蛋,馬糞!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陰曹地府的馬會拉出真馬糞?”。
趙老板覺得很可笑:“縣衙有個養(yǎng)馬的高手,從馬糞里找到了一種八個棱的草籽,這種八棱草只生長在同益古鎮(zhèn),我覺得,夜襲斜翅嶺的兵馬,很可能來自同益城的護(hù)衛(wèi)軍”。
“當(dāng)時同益城的老大是誰?”。
“沈領(lǐng)司,沈家后,北方一統(tǒng),天下大定,他獻(xiàn)城有功,繼續(xù)留守同益”。
難道鬼寨是土匪強(qiáng)盜窩,否則怎么會招惹來官兵,可就算如此,也不用趕盡殺絕吧?。
趙老板笑了:“這得問我三叔”。
他三叔在縣文化站工作,對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俚談鄉(xiāng)趣了然于胸。
再次上路,調(diào)換了位置,小雅吃飽了就犯困,胡小鈴只好親自監(jiān)視我。
我心里干著急,蘇欣晨到底在搞什么鬼?不管有沒有和阿依圖黛聯(lián)系上,至少應(yīng)該給個回話。
怎么感覺只有我一個人在尋找真相,那邊還不如說是旅游團(tuán)呢,每天吃吃喝喝,打打小牌,神仙般的小日子。
“哎……”。
胡小鈴?fù)蝗淮蚱瞥聊骸跋氩幌虢粨Q情報?”。
交換可以,但必須對等。
“好,都不許騙人”。
“那你告訴我,冉素云為什么會被逐出圣女寨?”。
“女士優(yōu)先,懂不懂?”。
她撅著嘴:“你這人真沒風(fēng)度”。
“誰先誰后都一樣,又不跟你玩賴”。
為了讓寨子里的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木里族長曾經(jīng)派白英烏麗下山參加過教師培訓(xùn),是袁軍費(fèi)了很大力氣才弄到的名額。
也許是我對他有成見吧,總感覺這人接近烏麗沒安什么好心。
“肉身菩薩被盜的當(dāng)天,正好是祭祀雪山神的日子,男人們都扛著供品去了山頂,寨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小孩兒”。
九點左右,圣女寨突然燃起了大火,濃煙中,烏麗慌慌張張的往外跑,被守衛(wèi)拉了回去,就在這時候,有人沖進(jìn)了圣女洞,拿走了肉身。
“經(jīng)過指認(rèn),火是烏麗放的,木里立刻想到了袁軍,他正巧出現(xiàn)在山上,可人家還幫著一起抓小偷來著,不能硬扣屎盆子”。
什么幫著一起抓?純屬演戲。
一個強(qiáng)壯的巡山隊隊長,能讓明言這個教授跑了嗎?只能證明不是他親手搶的肉身菩薩。
木里發(fā)了怒,把白英烏麗帶回寨子,審了好半天,最后抱著行李出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讓她滾。
再回山上,腿打斷!
“哦,原來是因為袁軍”。
“現(xiàn)在輪到我問了”。
胡小鈴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英莫兒是怎么變成圣女的?”。
我“嘿嘿”一笑,說這個問題真好,以后不管誰告訴了你,麻煩也告訴我一聲。
“你什么態(tài)度啊,耍賴是不是?”。
“這是圣女寨天大的秘密,除了扎羅老族長,木里都不見得清楚,你問的也太狠了,還不如直接沖我要僧袍呢”。
“我就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耍猴的小媳婦兒,在礦洞里搖身一變,成了圣女,連那兩只猴子都跟著沾了光,變成了溫吉古”。
“說什么,溫吉古是猴子變的?”。
“瞧,又不知道了吧?這也得算在我頭上”。
胡小鈴眼睛彎成了月牙,伸出兩個手指頭:“一公一母,公的叫天順,母的叫來寶”。
竟然還知道名字。
“那是,英莫兒沒上雪山之前,和她男人一起在街邊耍猴為生,因為長的好看,被一個惡霸盯上了”。
她瞅我,好象我也是個惡霸。
惡霸惡霸,首先要惡。
沒幾天,找茬打死了英莫兒的丈夫,英莫兒悲痛欲絕,又不甘心受辱,縱身跳了河,原以為一死了之,卻被追來的天順和來寶拽上了岸。
“然后,她人就不見了,直到雪山出現(xiàn)了圣女,大家才知道原來是那個耍猴西施”。
可圣女身邊并沒有猴子。
胡小鈴說出她的推斷:“英莫兒走到哪兒,猴子就跟到哪兒,所以困在礦洞里的還有天順和來寶,你琢磨琢磨,圣女和溫吉古不僅是同時出現(xiàn)的,在她飛升之后,溫吉古也突然沒了蹤影”。
因為主人身死,最終傷心離去。
外人看來,或許只是個巧合,誰也不會想到那天的風(fēng)雪之中,隱藏著血腥和殺戮。
“我們那兒也有個傳說”。
潘山勇一笑:“只是不叫溫吉古,叫白猿”。
在他的版本中,英莫兒并非困于礦洞,而是被白猿擄去,日日服用山參雪蓮等珍稀藥材,久而久之,生出靈體。
“干嗎要抓她,還喂她吃藥?”。
“嘻嘻,瞧上她了唄”。
白猿雖有人形,但顱門未開,仍然算是猿類,英莫兒想盡辦法逃了出來,建寨于歡喜花叢,那畜生徒有千鈞之力,卻不能擅入一步。
但他們之間卻保持著一種神秘的聯(lián)系,曾有獵戶看見,白猿在深夜抓著圣女狂奔向山頂,神情可怖,又或者趁天色未明,馱著她返回圣女洞前,恭敬溫順。
至于那一夜在做什么?不好用言語來形容。
有新任官員想一睹英莫兒的美貌,向圣女寨投擲火槍、火箭,企圖逼其現(xiàn)身,卻被崖頂蕩來的白猿摜死于馬下。
因此,也有人戲稱她為猿娘子。
胡小鈴叫他閉嘴,這種風(fēng)言風(fēng)語要是讓白衣衛(wèi)聽見了,非把他關(guān)在農(nóng)場,種一輩子地。
我倒覺得其中有和巴力對得上的地方。
圣女搬出神寨,看似為了安靜,其實是方便和溫吉古見面,如果說真是天順和來寶的話,不過是想和主人玩耍而已。
體型再大,也是只猴子。
“你猜溫吉古為什么不見了?”。
“……我不問”。
胡小鈴把頭一扭:“你愛說不說”。
“因為小溫吉古”。
“高家撿的白毛猴子?”。
那年連月大雪,山中的動物很少出來,即使有扎羅的禁獵令,天順和來寶也難以裹腹。
偏偏這個時候,小溫吉古降生了,天順只好把白英氏人當(dāng)成了目標(biāo)。
“我想,它在圣女面前蹲下,應(yīng)該是請求主人的原諒,雙手扶地,是想馱著她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當(dāng)知道是圣女殺了天順的那一刻,胡小鈴目瞪口呆:“她,她是為了給族人報仇?”。
報仇不是主要原因,她當(dāng)時應(yīng)該管不住自己了,就象那天樓頂?shù)奶K欣晨和小妹,體內(nèi)的另一種基因讓她們喪失了理智,狂暴易怒。
“懂了”。
潘山勇恍然大悟:“這女的有雙重人格”。
甭管對不對吧,是這個意思。
我口干舌燥,倚著靠背準(zhǔn)備休息一會兒,胡小鈴也哈欠連天,很快便沒了動靜。
似睡非睡,感覺自己剛閉了下眼,突然不受控制的倒向一側(cè),整張臉“啪”的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胡小鈴倒還好,車輛傾斜的瞬間,想抓門沒抓住,一屁股坐下來,驚叫著,反手按住我的背。
潘山勇因為打盹兒,成功的將車開進(jìn)了土溝。
外面有人“嘣嘣”的敲窗戶:“臭小子,你這是開車呢,還是玩命呢?”。
是吳三小。
他們坐在后面,仿佛煎鍋里的三條魚,沒想到廚子突然失了手,顛飛了。
“你開一天試試?”。
胡小鈴仰著臉:“我們又沒請你坐”。
“……各位,能不能出去聊?”。
我被她壓的喘不過氣來:“心疼,心疼我們下面的人……”。
她一低頭,發(fā)現(xiàn)潘山勇躺在那兒直哼唧,越看越來氣:“起來,烏頭會可不養(yǎng)賴皮狗”。
透著一股大小姐的威風(fēng)。
潘山勇揉著腦袋:“我,我不是烏頭會的人,潘家祖上收皮硝皮,多生殺機(jī),后來歸了三寶,不能信外道眾生”。
他動了一下,腳被踏板卡住,疼的直吸氣。
車門也變了形,推不開。
吳大個把兩個小姑娘提溜出去,然后和吳三小抱著車轱轆往下壓。
女孩兒們也在另一邊嬌聲細(xì)氣的推,終于“噗”的四輪著地。
土溝深達(dá)兩米,坡身直立,我們望著下面的車頂,甚至沒想過嘗試,直接放棄了。
風(fēng)又急又冷,小雅蝦米似的抱成團(tuán),躲在潘山勇身后。
“怎么辦?”。
胡小鈴問我。
真要在外面凍上一夜,都得感冒,只能徒步去老鄉(xiāng)家投宿。
一行七人,磕磕絆絆的走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農(nóng)家小院,透出久違的燈光。
“……誰呀?”。
門里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
我把女孩兒們推過去,讓她們出面,效果更好。
沒想到這次遇到了個鐵石心腸,胡小鈴和小雅磨破了嘴皮子,對方就是不肯開門:“你們?nèi)e家吧,屋里頭有病人,怕受了驚擾”。
“快,報字號”。
我一扯胡小鈴的衣服,小聲說:“你元祖的名頭正合適,真元大法,什么病不能治?實在不行,賞他個真元珠,絕對二話不說,給咱們騰地方”。
話音未落,月光下有個黑影,突然毫無征兆的晃動起來,回頭一看,是吳三小。
他閉著眼睛,耷拉著腦袋,不停的搖來搖去,形似迪廳里跳舞的醉漢,又象老式座鐘的鐘擺。
飛蛾要破蛹而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