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答案并不難猜,因為通神道想要的東西,只有雪山上才有。
海玲瓏則是頭一批抓魚小分隊的負責人。
抓魚肚青的小分隊。
“這是一項非??简災托牡墓ぷ?,我們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在雪山附近尋找,甚至去過圣女寨的魚騰龍井……”。
白英氏人對外聲稱魚騰龍井坍塌堵塞,但也可能圈而不放,用來代替圣女花。
為了查明真相,她足足在寨子外面蹲了半個多月。
“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吧?”。
不僅如此,還和對方交了手,中了毒鏢,變成了怪物。
她有些感慨:“我以為大家都當我死了,沒想到茉莉堅持了這么久都沒有放棄,整整四年,她跑遍了三拐河沿岸,吃了不少苦……”。
“那個老趙也是來找你的嗎?”。
“我不認識什么老趙”。
海玲瓏一口否認。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海茉莉之所以會潛入冰窟,是從老趙嘴里聽說了白皮鬼,從而聯(lián)想到其與白魚的消失有關。
甚至懷疑他曾經(jīng)攻擊過姐姐,所以一見面就問我怪物在哪兒。
“具體的情況記不清了,簡單說吧,當時我正在挖泉眼,身后突然來了個人,命令我自毀雙目,要不就把我交給佛爺”。
典型的白衣衛(wèi)作風!。
“什么樣的人?”。
我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白英玉。
“男的,三四十歲,一身白,長的沒啥特點,但自從他進了屋,我就開始頭疼,難受的要命……”。
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不明白這人是哪兒蹦出來的:“我知道圣女寨住著爺倆兒,但那天一早已經(jīng)下山了,每個禮拜五他們都會去進貨,通常在傍晚前后才會回來”。
身為小隊長,海玲瓏肯定有點子功夫,當然不會束手就擒,趁其不備掄了他一鏟子,奪路而逃。
但在翻墻的時候還是沒能躲過去,挨了一下,那種求死不得的痛苦,她記憶猶新,好象整個身體都要裂開似的。
等到醒來,已置身于冰窟之中。
她聽見旁邊有人鑿墻,扭過頭,卻被嚇了一跳。
那分明是個怪物,光禿禿的大腦殼,白皮尖爪,揮舞著手里的橇棍。
“我沒覺得他有多可怕,反而是自己”。
海玲瓏笑著搖頭:“什么山海之靈、龍宮之女,原來都是騙我們的……”。
不過是一條尖頭闊嘴、渾身烏鱗的雌魚精,還沒穿衣服,變身的時候骨骼暴長,全都撐破了。
“是雙足魚人”。
我更正,和美人魚沾點邊兒,至少占了兩個字。
“是嗎?”。
她眼波流動,抬腳往這邊邁了半步,突然一笑,又退了回去。
這女人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介于端莊和嫵媚之間,別具風情,又不做作賣弄,與之相比,海茉莉就是個母夜叉。
“可你怎么會被封在山洞里?……”。
話音未落,外面再次傳來叫喊聲,還是那個男人:“……喂,你們聽著,半個小時后,我就放蟲啦,哼哼,蟲子鉆進肉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聽說要放蟲,我緊張的手心出汗,這巴掌大的礦洞,躲都沒地方躲。
“壞了”。
我伸手去拽白熊皮,準備連頭帶腳的一裹,光外面的那層毛就夠蟲子鉆半天的。
海玲瓏卻氣定神閑,從領口掏出個紅繩,下面墜著兩個圓蛋蛋,是吸在一起的磁鐵,“啪”的掰開,掛在靠近右側通道的木架子上。
風吹繩擺,一絲幽香之氣迎面而來。
礦洞里一直都有風,那是因為地面裂開了個細長的口子,將濃煙全部吸走,也就是說,巖層下有個能產(chǎn)生對流空氣的洞穴,否則的話,也不敢生火。
可惜石頭太硬,又缺少工具,沒法鑿。
“這是什么寶貝?”。
“平安葫蘆?!?p> 感覺有點象小鹿?jié)嵣砩系奈兜溃蚁脒^去瞧瞧,卻被她制止,說這東西男人聞不得,不長胡子。
用香來驅(qū)蟲,也不是不行,可如果這是女兒香,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梅城人的蟲子非同一般,連小鹿?jié)嵾@樣的活蠱都被叮了。
“你也懂香?”。
海玲瓏有些驚訝:“一張嘴就知道是個行家,如今市面上的香料大都是仿制品,這個更難得一見,叫砂囊”。
砂囊分為兩種,一種是巫豆的脖嗉,一種是大兒惑的卵巢,蟲蛇不近。
因其顏色銀亮,寄生于人鳥體內(nèi),日復一日的榨取宿主精魄,故此又名:貪銀。
“大兒惑不就是銀面蛾嗎?”。
“你說的是吳家吧?他們養(yǎng)的蛾子的確是從大兒惑變異來的,但畢竟生存環(huán)境不同,肯定會有所差別”。
哪有什么生存環(huán)境?。?。
銀面蛾從人耳朵里鉆出來,直接就進了智語鳥的肚子。
“我們老板對香料也很有研究,他曾經(jīng)說過,只有荒城時期的那種才能叫大兒惑”。
大兒惑原本是樹蛾,并不寄生,后來胡仙方殺鳥取嗉,從人耳中得到貪銀,其實已經(jīng)與之有異了。
自那時起便改為銀面蛾。
既然說到這兒,我借機問她大兒是什么?。
“蛇呀,百草以蛇為食,蛇就象他們的兒子一樣”。
這名字真不能細想,越想越驚悚,我愛你疼你,把你當成兒子,不過是為了吃掉你,如同養(yǎng)豬。
而百草就是“猿聚荒城”里的那群白猿。
一直困擾在心中的疑團竟然不經(jīng)意間被她解開,不愧是通神道的人,手眼通天。
“哪里,哪里”。
海玲瓏連連擺手:“不過是在老板送我這條墜子的時候,多問了幾句”。
本來胡勝想把磁葫蘆分開,姐妹倆一人掛一個,可海茉莉聞不慣這味兒,嫌燥的慌,扔給她就跑了,只好又合在一起。
行,還真是好老板,事事為員工考慮,她們翻山越嶺的尋找魚肚青,難免會遇到毒蟲怪蛇,戴著這玩意兒,正合適。
“剛才你問我什么來著?哦,山洞……”。
她從火堆里撿起一根木頭,吹滅,伸到墜子下面,以微熏的方式加速香氣的散發(fā):“我醒了以后,還以為那白鬼和圣女寨是一伙的,倆人就開始撕巴,不把我變回來,跟他沒完”。
海玲瓏邊說邊“嘻嘻”的笑:“雖然他不停的解釋,可當時我腦子已經(jīng)亂了,只有一個念頭,非宰了他不可”。
你不讓我做人,我就讓你變鬼。
朱祈光大概沒見過如此恐怖的生物,一邊招架、一邊退出山洞,瞅準機會扳倒旁邊的大石頭,用撬棍頂住。
海玲瓏仍然不肯罷休,又推又撞,臉貼著石頭縫,歇斯底里的沖他大喊大叫。
這要是放出去可比孫猴子厲害,老朱肯定擔心她會傷害自己的妻兒,只能用魚膠將洞口封死。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想告訴我那邊有白魚,吃了就能好”。
“你瞧瞧,誤會了吧?遇事莫急,先聽別人說”。
“問題是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一句話能重復老半天,好在那面墻已經(jīng)鑿出了個窟窿,否則我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變異的時候,因為花毒的作用,身體如同被炭火炙烤,一旦完成,便會倍感寒冷。
“那些白魚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把如此珍貴的白魚當飯吃,放眼天下,也只此一人而已。
“我寧可啃窩頭……”。
海玲瓏笑稱,晚上她必夢到的場景就是下館子,八大菜系,一盤摞一盤,可再怎么吃,都是一股生魚片味兒。
想想也是,東西兩口泉眼,冬夏兩季,一年六百多尾,勉勉強強能合到一天兩條,而最大的白魚也不過巴掌長,都不夠塞牙縫的。
我們在洞里說著話,外面那個男人也不肯消停,各種威逼利誘,這家伙好象看上了海玲瓏,要讓她當什么三少夫人,還特別強調(diào)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憐香惜玉,不忍心對女人太粗魯。
“老王賣瓜”。
海玲瓏輕笑一聲。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笑,好象隨時都能找到笑點。
這種人很容易被當成傻子,或者是缺心眼,但如果你在孤獨黑暗中渡過四年,就會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厭倦的世界有多可愛。
“玲瓏姑娘,天鏡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天鏡谷,長生仙,如果你追求永生,那里就是天堂”。
至于它在何處,虛無縹緲,無人知曉,民間流傳著一句詩:艷陽高照天上水,東風東流赴死生。
東風東流?還是天上水。
“沒錯,等你找到這條河,就能找到天鏡谷了,不過我勸你最好別去,有多少人傾家蕩產(chǎn)也要冒險一試,但能活著回來的,只有一個”。
“誰?”。
“換命郎中”。
海玲瓏突然皺了下眉,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東瞅瞅、西望望。
我說怎么啦?。
“你待著別動……”。
她端起鳳翎飛,往通道里張望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過身,一步步朝左側逼近,可很快又搖頭返回。
“不對,也不是這兒”。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別怕,別怕,咱們慢慢來”。
我被她弄的很緊張,什么鬼東西能把海玲瓏嚇成這樣?。
“……附近有變異體,不清楚是人還是野獸”。
就象叢林中的小動物聞到了老虎的氣味,瑟瑟發(fā)抖。
“會不會是梅城人?”。
“不是”。
這個變異體的恐怖程度前所未見,如果把它比喻成野生大象,那些梅城人頂多算是一群家豬。
海玲瓏最終把目光投向我身后,在擺出攻擊架勢的同時,用眼神示意我閃躲。
什么都沒有,但巖壁已經(jīng)開裂,從地面向上延伸,如同一棵樹,有微風滲入。
難怪屁股后頭老是涼嗖嗖的。
“我們進來的時候還沒有這些裂縫,可能是地震的原因”。
她摳了一塊下來,用弩柄敲碎:“這也不是天然的巖層,非常潮濕,也許是不小心挖斷了水脈,回填的礦渣”。
那趕緊堵上吧,萬一怪物聞到了人味兒,分分鐘就能破墻而出。
“不能堵……”。
背后突然有人說話,嚇了我倆一跳,原來是海茉莉,渾身淌著水,胸膛起伏不定,等我回過頭,她已經(jīng)蹲下身,開始干嘔。
“……水里的硫磺味兒越來越濃,溫度也在升高……,恐怕不光是地震那么簡單,得趕緊從這兒出去……”。
難道雪山要爆發(fā)了嗎?。
不會真這么背吧?現(xiàn)在洞口有梅城人守著,潛水又找不到路,墻后面同樣有怪物出沒,落它嘴里還不如跟人去天鏡谷呢,好歹能混個親友團的身份。
“滾開”。
海茉莉拆下一根支撐洞頂?shù)膱A木,碗口粗,用胳膊夾著,用力撞向巖壁。
每撞一下都會有礦渣石塊滾落,縫隙也越來越大,“轟”的露出個大窟窿。
對面果然是條干涸的水道,兩邊黑漆漆的,沒頭沒尾,隱約能看見頂上掛滿冰柱,地上有積水,飄浮著一團團白色的絲狀物。
貌似一切正常,然而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讓姐妹倆畏縮不前,在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后,決定還是老規(guī)矩,先探路。
“姐,我去……”。
海茉莉的理由非常簡單,海玲瓏身體太虛弱,等于白送人頭。
看得出來,她也很緊張,不停的深呼吸,但鉆進去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
有這樣的女人,還要男人干什么?。
真真愧煞我也。
洞里就剩下了我和海玲瓏,不約而同的伸著脖子,聆聽對面?zhèn)鱽淼膭屿o。
只有“嘩嘩”的蹚水聲,漸行漸遠。
“……你妹妹也太虎了吧?”。
她甚至沒拿鳳翎飛,僅從箭匣里抽出一支毒箭,又拽掉小挎包的帶子,將其固定在較長的木棍上。
海茉莉認為大型的變異生物皮膚都比較粗糙,如溫吉古之類的還有毛發(fā),何況它也不是死物件,會跑會跳,那就不如拿自己當誘餌,等它撲過來,方能一擊命中。
分析的很好,但執(zhí)行起來有難度。
右側通道里突然“啪”的一響,象是塊爛泥掉在地上,海玲瓏猛的回頭:“來啦,血窩子”。
洞外有人打了個唿哨,接著“嗡嗡”聲不絕于耳,如同飛起一群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