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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有耳疾

第五章:下一個巨賭

朕有耳疾 葉紫 2845 2023-02-05 08:25:57

  邵卿洺濃眉緊蹙,是他大意了。既然他可以重生,留下熙寧,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那其他事情的改變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一世的邵淮安,難道會變成一個無害的好人?前世樁樁事件歷歷在目,邵卿洺絕對不會相信。

  根據(jù)熙寧方才所言,安親王被自己貶去了漠北,那邵淮安呢?前世,自己登基后,邵淮安獲罪,自盡于天牢之中。難道他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邵卿洺斟酌著問道,“李安,榮親王現(xiàn)在何處?”

  李安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圣上的話,榮親王在外游歷已有三月。”

  邵卿洺瞇起眼,看來最大的變數(shù)就在榮親王身上。

  在沒有完全弄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之前,此事急不得,還需從長計議。

  他揮揮手,李安會意地帶領(lǐng)其他宮人一起退了出去。

  空蕩蕩的大殿內(nèi)只剩下熙寧和邵卿洺,邵卿洺明黃色龍袍上的龍爪,似乎也要劃破空氣,時刻提醒熙寧,她和邵卿洺的云泥之別。

  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罪人之女。

  她沒有肖想的資格,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守護(hù)好他。

  邵卿洺眼神灼熱,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她開始慌亂,鼻尖突然癢癢的,來不及掏出絲帕,就打了個噴嚏。

  好在她及時用手捂住,才不至于殿前失儀。

  一方絲巾從眼皮子底下遞過來,緩緩貼上她的臉,她心跳更是如鼓擂,忙不迭道,“奴婢……奴婢自己擦……”

  怎么能勞動圣上。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給她擦鼻涕,傳出去的話,她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她接絲綢方巾時,碰觸到邵卿洺的手,感到一絲涼意,她像小時候那樣,呵口氣,把自己的手呵暖和了,再給邵卿洺捂手。

  “圣上的手比以前更冰了,還得找御醫(yī)好好調(diào)理才行?!?p>  邵卿洺此時心中已拿定主意,無論這一世的邵淮安是個怎樣的人,他都不能冒險,必須將熙寧留在身邊,才能保證她的安全??晌鯇幉皇且话愕呐?,自己騙她一次已是僥幸,如今只能再試試其他辦法。

  “寧兒,朕剛繼位,根基尚淺,無法將身邊之人都換成心腹,更別說御醫(yī)了,你知道的,醫(yī)者可救人也可害人……”邵卿洺目光透過熙寧看向遠(yuǎn)處,眉宇間皆是狠戾,“一個方子可救人也可害人……”

  熙寧心中一驚。

  她篤定邵卿洺佯裝耳疾,卻忽略了其他事。邵卿洺雖登基為帝,看似整個宛國都是他的,可他身后還有兩位太后,嘉陵皇太后單純嬌憨,視邵卿洺如己出,自是不在話下,但容德皇太后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有傳言先帝后宮中女子皆短命,同這位皇太后撇不開關(guān)系。

  邵卿洺深知熙寧心腸軟,也知道哪些是她的軟肋,繼續(xù)說道,“先不說兩位太后,朕還有一位……皇叔,和一個不安分的皇兄,光此二人,朕就有些束手無策?!睂τ谶@一世的邵淮安,他可謂是一無所知,所以說這話時頗有些頹然。

  熙寧自然知道安親王就是邵卿洺那位不安分的皇兄,當(dāng)初是容德皇太后力保,邵卿洺迫于無奈,只是將他貶出京城,并沒有趕盡殺絕,也不知是否會后患無窮。

  據(jù)熙寧所知,安親王對京城之事仍是虎視眈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安親王當(dāng)初是如何對待邵卿洺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機關(guān)算盡,陰險狠毒。

  想起早些年安親王的爪牙伸的那么遠(yuǎn),她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本以為邵卿洺做了皇帝就能高枕無憂,她就可以離開這座巨大的牢籠,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她實在是低谷了這皇宮的可怕。

  可是邵卿洺為何會提到皇叔呢?

  邵卿洺的皇叔榮親王邵淮安,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只比邵卿洺大四歲。他是除了熙寧之外,對邵卿洺最好的人,在邵卿洺艱苦的奪嫡之爭中,還出了許多力。而將邵卿洺送上皇位后,他謝絕了邵卿洺本欲委以的重任,不再過問世事,出門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師。他人緣極好,宮里宮外的人說起他,無不夸贊。

  他待人客氣,總是笑臉迎人,即便對于自己這樣身份卑微的奴婢,也從未看清。他學(xué)識淵博,說話風(fēng)趣,又深情專一,他的王府中還沒有女主人,只待有緣人的出現(xiàn)。

  熙寧想到這里,臉微微發(fā)燙。

  邵卿洺本來堅定的眼神此時有些渙散,望著大殿外的藍(lán)天,像是在同熙寧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寧兒,出了宮,就不要再回來了?!?p>  前世,他放熙寧離開,是不忍心讓她再陪著自己經(jīng)歷危險,卻讓她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而他的世界沒了熙寧后,便失去了明媚的色彩。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用激將法,以及利用她的同情心。

  “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朕沒有萬全之策可保你平安,朕想通了,你還是出宮吧,不要再回來,所有事就讓朕一個人承擔(dān)。”

  邵卿洺在賭。

  他在下一個巨賭。

  他賭在熙寧的心里,他比自由更重要一些。

  哪怕這個巨賭的成功率,讓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都無法把控。

  只因為熙寧不是旁人,他不愿意以君王的名義強迫她留在自己身邊,自己想給她選擇的機會。

  贏了,他自然欣喜若狂,求之不得。

  輸了,便是孤家寡人,孤獨終老。

  他會派人保護(hù)熙寧,只要能聽到她安然無恙的消息,也就足夠了。

  可邵卿洺捫心自問,倘若熙寧選擇出宮,他就真能放過熙寧,放過自己了嗎?

  熙寧沒想到邵卿洺會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她想要的自由近在咫尺,可她為什么突然好難受,心中的水庫像是決堤了似的,流淌過怎么都止不住的悲傷。

  這一剎那,熙寧腦中閃過一幀一幀的畫面。

  邵卿洺還是皇子之時,不受先帝重視,他的存在可有可無,連下人都能踩在他頭上。

  驚了安親王的馬,被罰跪一整日,還不準(zhǔn)任何人給他送水送食物。

  他的孤寂被無限放大,填滿了熙寧的眼,熙寧的心。

  “奴婢……”她的聲音細(xì)若蚊吟,微不足道,邵卿洺壓根沒有聽見。

  他繼續(xù)喃喃自語,像是在自嘲一般,“宛國建國以來,從來沒有出過一個聾子君王吧,不過聽不見也有聽不見的好處,至少不用再理會阿諛奉承或者是冷言冷語,倒也清凈了。”

  邵卿洺神情淡然,可龍袍下緊緊攥住的手上暴出青筋,顯露了此刻他內(nèi)心的掙扎。

  他不提耳疾之事還好,這一提,熙寧原本悲傷的情緒,頓時煙消云散了。

  她原本已經(jīng)打算留下了,一來她現(xiàn)在尚處在無法出宮的詛咒中,二來邵卿洺身邊缺少心腹之人,光有一個李安也是不夠的。

  可惡就可惡在他又拿耳疾說事,明知道他在裝病,自己到底是揭穿還是裝什么都不知道呢。

  揭穿嘛,怕他這個皇帝的面子上過不去。

  裝不知道嘛,倒是擔(dān)心真要被當(dāng)傻子對待。

  熙寧思來想去,留是要留的,但決不能讓邵卿洺太好過了。

  她裝模作樣地起身,理了理頭發(fā),“圣上一片好意,奴婢自當(dāng)從命,這就收拾東西離宮?!?p>  邵卿洺簡直傻眼,他到底還是賭輸了,看著熙寧一步步走向門口的娉婷身影,竟一句話都說不出。

  熙寧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撲通跪下。

  邵卿洺還以為她是要磕頭謝恩,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既然要走,就果斷一些,不然自己就要后悔了。

  熙寧勾唇一笑,“圣上,奴婢不走。奴婢會做糕點和藥膳,若是圣上信不過其他人,就讓奴婢照顧圣上的飲食起居吧。圣上聽不見,奴婢就做圣上的耳朵,知無不言,不敢有任何隱瞞,求圣上恩準(zhǔn)?!?p>  邵卿洺只聽到熙寧說不走,后面的話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他內(nèi)心的狂喜,比站在大殿之上睥睨群臣的感覺更甚。

  他強壓住歡喜,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寧兒,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涼,快起來。”說完就想扶起熙寧。

  又裝聽不見!

  熙寧沒好氣地想要推開他,可那雙扶著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有著蒼白的膚色和羸弱的肌理,可握著她時,卻格外有力。

  抬頭就撞進(jìn)了邵卿洺的眼眸里。

  萬年的冰山融化,春暖花開,熠熠星光流轉(zhuǎn)。

  熙寧一下子就沒了脾氣。

  邵卿洺撫了撫熙寧的臉頰,就想把她攬進(jìn)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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