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天氣一直都很晴朗,還像夏天的樣子,不像H市那樣整天陰沉沉的。
夏思羽回到G市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她覺得自己也只有在有太陽的地方,才能好好待著。在這里,夏思羽相信自己可以盡快恢復到好的狀態(tài),畢竟她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很多年。
當夏思羽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出現(xiàn)在李舒桐面前時,李舒桐非常震驚。面前的夏思羽,不再像一年前自己見到的那樣子了。她的印象里,夏思羽陽光,愛笑,喜歡運動,臉上總是充滿了自信,而現(xiàn)在,臉上卻都不見一點肉,臉頰凹陷,身材瘦弱,說話都沒有力氣的樣子。
“你怎么這么瘦了?都不像你了。”李舒桐見到夏思羽的第一眼,就先問了這個問題。畢竟她們是好姐妹,一直都相互關心著對方。
“沒有吧,我覺得還好?!毕乃加鹦π?。其實她感覺到自己有些瘦了,但是也沒有注意看過。
“你看你的臉,還有你那小胳膊,還有那腿,一點肉都沒有?!崩钍嫱┥舷麓蛄肯乃加?,說到?!澳愕降资侨市享福的,還是受難的?”李舒桐都不忍心說了。
“唉,我也不想這樣啊,可能是身體不適應那邊的氣候,有些水土不服。”夏思羽說。
“行了,你先把行李放到房間吧。一會兒你出來稱稱看還有多少斤?!崩钍嫱┮呀?jīng)不知道應該怎樣說夏思羽了。
夏思羽推著行李箱去了房間。
李舒桐已經(jīng)提前把房間收拾了出來,還是那個夏思羽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當夏思羽再踏進那間曾經(jīng)陪伴自己很多年的小空間時,心里有說不出的親切感,一切都還是那么熟悉“天啊!才80斤!”夏思羽在客廳里稱了體重,當看到那個數(shù)字時,李舒桐大叫了一聲。
夏思羽看了看腳下的電子秤,更是覺得不可能!她雖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秤過體重了,但是80斤,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不可能!”夏思羽和李舒桐說?!笆遣皇悄愕碾娮映訅牧?,我不可能只有80斤。”
“不可能壞!”李舒桐加重了說話的語氣?!拔覀兤綍r都用來秤體重,也都正常啊。”
最后,夏思羽還是接受了自己只有80斤的事實。陸清江在她回來前的一周還跟她說過,她瘦了差不多有10斤。當時夏思羽也沒怎么在意,她也沒有稱過體重,現(xiàn)在想想,夏思羽才知道當時陸清江說的是對的。只是,為什么陸清江在她瘦了差不多10斤的時候,才告訴她呢?如果早點告訴她,那么她還可以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再繼續(xù)瘦下去。原來,在H市時經(jīng)常的頭暈,無力,都是體重下降的表現(xiàn)。
夏思羽秤完體重,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門口的那面全身鏡還在,她走過去,站在鏡子面前。鏡子還是那么清晰,只不過,鏡子里的人,卻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了。
夏思羽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了起來。是快遞的電話,是給陸清江的送東西過來。之前陸清江買東西給夏思羽,默認留了她的電話,現(xiàn)在就打到她這里。她只好給陸清江打電話。
“喂?!毕乃加鹫f。沒想到,回來之后,是她第一個打的電話,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喂?!标懬褰舱f。語氣有些深沉。
“你的快遞送過來了,你留了我的號碼??爝f員已經(jīng)在樓下了,你下去拿一下吧?!毕乃加鹫f。
“好,謝謝。”陸清江說。
謝謝?陸清江竟然用了“謝謝”?這么客氣的詞,讓夏思羽覺得陸清江很陌生,他們的距離,似乎已經(jīng)非常遙遠遙遠。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像,都沒有什么話可以說。
“88?!毕乃加鹣葤炝穗娫挕K膬?nèi)心,一直都很傷感,卻又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
白天的時候,夏思羽會去公園曬太陽,也把她的腿放在太陽底下曬。之前水腫后吃中藥,雖然水腫消退了,但是她腿上的青筋一直都暴露著也沒有消下去,看起來都很恐怖。她希望太陽可以把腿曬得黑一些,那樣就可以不用看到那些青筋了。
水腫有時會反復,腳很痛,夏思羽有時都走不了路。當李舒桐早上看到夏思羽拖著腿,扶著墻走到客廳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以前她眼里的夏思羽都是活蹦亂跳的,而且每天都堅持出去跑步,她都做不到。
夏思羽也沒想到去了H市后,那里的氣候竟然讓她的腿變成這樣。她以后想要跑步是不行了,走路有時候都很難,上下樓梯只能一步一步移動。每次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的臉上已經(jīng)平靜到?jīng)]有任何表情。
陸清江自從夏思羽離開H市之后,一個星期都沒有聯(lián)系過她,沒有電話,連個信息,甚至一個字都沒有。夏思羽想,陸清江或許是在自我治愈,才沒有心情和他說話。
天氣漸漸冷了,夏思羽喜歡坐在公園花圃邊的石板上,罩著衣帽,露出兩個眼睛,看著那些花花草草和偶爾飛過的蝴蝶和蟲子。
有時心情不太好,她就會到公園角落的草地上上坐著,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顆棒棒糖含在嘴里。以前,她覺得生活苦的時候,就會吃一顆糖,吃完后就又覺得生活是甜的了。
回到G市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夏思羽的腿也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嚴重到不能走路。夏思羽的膝蓋腫的很厲害,她吃以前的藥都沒有作用,只能預約了醫(yī)生再去做檢查。
給夏思羽看病是一個很年輕的女醫(yī)生。
“我建議你住院治療,或者打生物制劑,這是最好的?!笨赐晗乃加鸬陌Y狀,女醫(yī)生說。
夏思羽沒想到她的腿那么嚴重了,感到非常害怕。“只能這么做了嗎?”她問。
“對,還是越早治療越好?!迸t(yī)生說。
夏思羽不想住院,就和女醫(yī)生說:“我不想住院。我想問問,這個生物制劑是怎樣治療的,還有這個費用大概是多少呢?”
“每個星期要打兩針。兩針就是1000多。要連續(xù)打三個月。”女醫(yī)生說。
一個星期要要花費1000多,每周都要打,還要連續(xù)打幾個月,夏思羽覺得自己有些負擔不起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上班,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上班有收入。
“我覺得經(jīng)濟上比較困難。”夏思羽說了自己的經(jīng)濟問題。她猶豫著是否接受治療的建議。
女醫(yī)生看出來夏思羽的擔憂,又說:“現(xiàn)在有這個招收試驗者的,如果經(jīng)濟條件不允許的話你可以去申請。如果申請通過了,那這個檢查費和治療費都不用自己出,只是要按他們要求的時間做相關的檢查和測試。不過也不一定會通過,可以先去試試看。”
夏思羽聽后,恍恍惚惚,感覺身體都沒有了力氣?!白鲈囼?,如果有什么副作用,那會不會很危險?”她這么想就覺得有些害怕??墒侨绻艿玫浇?jīng)濟支持,治療總比不治療要好。她希望自己可以盡快接受治療,讓身體好起來,就狠下心來說服了自己。
“好的,那我去試試看?!毕乃加鹫f。
“好,你去找楊主任,說是何醫(yī)生推薦上來的就行。”女醫(yī)生說。
“好的,謝謝醫(yī)生。”夏思羽道謝之后,就走出了醫(yī)生診室。
那個專業(yè)小組在醫(yī)院樓上,夏思羽去找了他們。
夏思羽到了樓上,找到了那個科室。她一直站在門外,猶豫了幾次要不要進去。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這樣無力、無奈地去請求別人幫助?!毕乃加鹞站o拳頭,最后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面有很多人,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人在意夏思羽進門。有兩個接待的女孩坐在門口那里,上下打量了夏思羽一下。
“你找哪位?”一個女孩語氣硬硬地問,她面無表情,有些傲慢地看著夏思羽。
“是何醫(yī)生推薦我上來的,讓我找楊主任。”夏思羽說。
“你在這里等一下吧。”女孩說,然后走到里面角落的位置,和另外的人說著什么。
夏思羽站在靠門口的桌子邊等著。等了很久,也沒有人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繼續(xù)站在門里等,還是到門外等。
“那個類風濕的!”一個女孩探過頭,從最里面的位置向外大聲喊。所有辦公室的人都往外看。
夏思羽愣住了。雖然她知道那女孩是叫她,可是,她那樣喊別人,讓人心里很不舒服。沒錯,這個辦公室就是專門做這個病例研究的,可是,就這樣稱呼病人,這是多么不尊重人!即使不是她,任何一個病人面對疾病,他也很痛苦,很無奈,他也不愿意生病!可是就是因為不幸生病了,就不該被尊重,被人指來指去?
夏思羽感覺自己像是沒有了尊嚴一樣,但是她卻無力反駁。她也終于體會到了那句話,“有什么都千萬別有??!”
女孩從里面走出來,問夏思羽一些問題。
“你之前用的什么藥?”女孩問。
夏思雨一一回答。
“那個劑量是多少克的?一天吃的一起是幾克?”女孩又問。
女孩突然問這個,夏思羽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對于之前用藥的克數(shù),她真的不是很清楚,她只記數(shù)量,從沒記過克數(shù)。
“我不記得了。我就知道吃多少顆。”夏思羽和女孩說。
“唉,我要那個沒用,要克數(shù)?!迸⒁恢眹@氣,很沒有耐心的語氣。無論夏思羽怎么說都沒用,她一直糾結這個問題一直讓她提供。
“我要回去看了才知道,我只知道吃幾顆,但是多少克我的確沒有記過。”夏思羽無奈地告訴女孩。
女孩沒有說話,把夏思羽的病歷本拿走了,給一個坐在最里邊戴眼鏡的女醫(yī)生看。女醫(yī)生翻了翻,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又回來了。
女孩把病歷本遞給夏思羽,說:“你不符合申請條件?!?p> 夏思羽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符合條件了,但是她還是接過了病歷本。她看得出女孩很敷衍的樣子,對她也是懶得理會。本來她也不想讓自己成為他們的受試者,進來這個門她已經(jīng)用了很大的勇氣。聽到女孩那么說,她直接就走了出來。
后來夏思羽還是去了門診,抽血做化驗,再看怎樣用藥治療。
傍晚的時候,夏思羽回到了住房的地方。在路上,她看到一個人,拖著一條殘疾的腿,拿著一個小紙箱,挨個去旁邊的飯店討東西。她低頭,看著自己也拖著一條腿走路,她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也變成了那樣。只不過,她現(xiàn)在還有朋友們幫助。
夏思羽手里正拿著一個饅頭,是她剛剛買來準備留著做晚餐的。此刻,她大口大口地把饅頭咬了下去。她在心里告訴自己:我不能走到那一步,我得快點好起來!
過了幾天,檢查報告出來了,夏思羽去醫(yī)院拿報告單。報告單上顯示的各項指標都很高,以前夏思羽只是比正常指標高兩三倍,現(xiàn)在卻是十幾倍了。她才在H市待了幾個月,身體就像是爆發(fā)了一樣。不過,她看到自己的腿要廢了的樣子,現(xiàn)在這個指標也很正常。
夏思羽換了一個級別更高的醫(yī)生看病。
之前看病的女醫(yī)生給夏思羽兩個選擇,她哪一個都不想選擇。她倒是希望女醫(yī)生的判斷是錯誤的,希望這次看的醫(yī)生,可以給她適合的治療意見。
這個醫(yī)生是夏思羽提前預約了一個星期才約上的,等待的時間也很難熬。
這次給夏思羽看病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醫(yī)生。
夏思羽把她的情況和男醫(yī)生說了。
男醫(yī)生聽夏思羽說完癥狀,又看了看她的病歷,就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張圖。告訴夏思羽病情的發(fā)展趨勢。
“你看,如果不治療,它就會發(fā)展成這樣。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生物制劑,炎癥太高了只靠吃藥沒有辦法好轉?!蹦嗅t(yī)生說。
夏思羽一直在猶豫。畢竟之前女醫(yī)生也說過這個,但是因為自己的經(jīng)濟問題就放棄了。
“就是這個費用有點貴?!毕乃加鹫f。
“費用確實是有些貴,不過這是效果最好的藥物了?!蹦嗅t(yī)生說。看夏思羽沒有說話,他又補充到:“在家每天都是躺著,工作又沒辦法工作,還降低生活質(zhì)量,用幾個月的時間控制病情,好了還可以出去工作。”
夏思羽覺得男醫(yī)生這句話說到她的心里了。她接受了男醫(yī)生的建議。
打生物制劑要連續(xù)打3個月,每個月要花5000左右,再加上每個月抽血檢查,拿藥,然后還要生活,每個月至少6000多7000的花費。這個龐大的支出,是夏思羽三十幾年來最大的一筆支出,而且是不能拒絕的支出。她每個月的工資收入,也從來都沒有超過這個數(shù)。
針是打在兩邊肩膀下面的手臂上,雖然很害怕,但是夏思羽更害怕住院,沒有錢也沒有人照顧她。
打完針,夏思羽在醫(yī)院的候診區(qū)凳子上坐著。前面有一個女孩,大約三十歲左右,舉著一個掛著幾瓶藥水的吊桿在前面排隊。她孤零零的一個人,背影看著很是凄涼。生病了,什么都得自己扛。
上天是公平的,給了你一些東西,另一些東西你就不能奢望。夏思羽也想,以前自己工作太拼命了,也沒有好好照顧身體,所以它就在適當?shù)臅r候反噬。
生病后,夏思羽也深有體會:工作的時候真的不能用完所有的力量,因為工作,也就是一段時間或者幾年,但是自己累倒了傷到了身體,這身體會一直跟著你,任何人都不會為你負責。身體是第一的,沒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的了!
夏思羽身上的錢開始不夠用了,她想想周邊有誰可以借錢。最后,還是想到了她弟弟。小時候,她還想著長大了要好好照顧弟弟,可是現(xiàn)在,卻什么都沒有做到。
夏思羽給夏思遠打了電話。
“身上有錢嗎?我現(xiàn)在打針需要比較多的錢。想先借你要一點?!毕乃加饐栂乃歼h。
“要多少?”夏思遠問。
“1200。”夏思羽說。她想先打完這個星期的針,往后的再說。
“我沒有那么多,你要是急的話,我先去找朋友借一點?!毕乃歼h說。
夏思羽有些難受。夏思遠現(xiàn)在,身上1000多塊錢都拿不出來,還要去找朋友借?雖然她知道夏思遠一直都不知道存錢,可是,她還是很失望。
最后,夏思遠給夏思羽轉了1500。
夏思羽還是很感動夏思遠這一次借錢也要幫她。
打完針后,過了一天,夏思遠給夏思羽打電話。
“姐,你的錢有沒有剩一些,先給我200用。”夏思遠說。
夏思羽聽到這,心都涼了。她知道夏思遠又缺錢了,連生活都陷入了困難。她給夏思遠轉了500。
沒過幾天,夏思遠又給夏思羽打電話。夏思遠從來沒有這么頻繁給夏思羽打過電話。
“你現(xiàn)在有500塊錢嗎?我需要用。”夏思遠問。
夏思羽拿著手機,含著眼淚,什么都沒有說。她掛了電話,給夏思遠又轉了500過去。
沒過幾天,夏思羽和朋友借了一些錢。收到錢,她就快速地給夏思遠轉了500過去。她很怕,夏思羽又打電話催她還那剩下的500塊。
從小到大,夏思羽就知道只能靠自己,所以,面對任何問題,她都是一個人倔強地面對。
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借錢了。夏思羽心里有時候也很難過,不過看到那些老年人,身體不好都在努力地治療,做康復,維系生命,他又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只是,這幾個月,她要怎樣度過?
陸清江,也是半個月或者一個月,才會給夏思羽發(fā)兩三個字,問她好不好,多的話都不會說。夏思羽只覺得心寒,一條信息都沒有回復。因為去H市,她的腿才變成了這個樣子,讓她陷入現(xiàn)在的困境,可是陸清江卻從來都沒有愧疚過。
如果因為孩子們心理受傷了,需要安撫孩子,陸清江要自我調(diào)整。但是,她也痛苦,陸清江從來都沒有想過,她也需要安慰嗎?沒有心疼過她,一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過,語音或視頻通話的功能也從來沒有用過。如果陸清江真的愛她,會這么久不聯(lián)系她嗎?想到這些,夏思羽就覺得心寒。
夏思羽沒有回復陸清江,陸清江也再沒有發(fā)信息。
他們就這樣,似有似無的維持著曾經(jīng)愛過彼此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