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程靈溪敲響了俞南風的房門。
開門迎接她的俞南風,依舊裹著那披肩,神色倦怠,與那會兒在大廳目送陳翊離開時,沒什么差別。
“南風姐,我讓莊園的阿姨給你煮了點紅糖水?!?p> 俞南風渙散的雙眼聚焦在了那杯水上,“麻煩你了靈溪?!?p> “不麻煩,莊園接二連三出事,我看你那會兒狀態(tài)不好,想著……來陪你說說話。”
程靈溪臉上笑得友善,語氣更是貼心,半只腳也早已固執(zhí)地踏進了她的房門……
俞南風也沒說什么,接下紅糖水,示意她進來,嘆息著埋怨,“酒莊那邊還是沒什么消息,我爸和小姨他們……也不知道怎么樣了?!?p> “這暴雨下得太神經(jīng)質了,聽管家爺爺說,信號也受了點干擾,還在搶修恢復呢?!?p> 程靈溪跟著進去,俞南風的房間就在宋知裊隔壁,而宋知裊對面,正是陳翊的房間,二樓房間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
玄關左側是衣櫥,右側則是換鞋凳和置物架,里面會有些日常雜物,擦鞋布,鞋油,針線包,剪刀之類的,而窗臺邊則是茶水臺,基本夠坐四人,在這里“圍爐煮茶”。
俞南風引程靈溪坐在對面,她則倚靠在常坐的老位置,隨手丟了些茶葉進壺里,兌了點熱水,茶葉漸次舒展,茶水也逐漸濃郁。
“這下宋總出了事,鑫榮也好,臨川鋼鐵也好,回去有我受不完的罪……就是可憐了裊裊…無辜受牽連?!?p> 說起這個人,俞南風又是如鯁在喉,抿了抿鼻子,看來比起父親、小姨和宋總,這一行的意外里,最讓她掛心的人,還是宋知裊。
交好多年的姐妹,忽然遭此悲慘殺害,任誰都無法冷靜,何況這一程里,又是她挑起的頭,現(xiàn)在倒好,生意沒了,姐妹沒了,連父親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程靈溪不假思索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竟是格外冰涼,仿若她的心情。
“裊裊是我這些年來最交心的朋友,她小我五歲,卻總能和我聊到一起,不僅能同樂,還能同憂…就像是另一個我,這么有才情的女孩,原本該有多么璀璨的人生,全都因為我的私心,非要撮合她和陳翊,她對陳翊一見鐘情,因為這個,她才主動跟宋總提起要接管酒莊,一手操辦這回的事情…我從來沒見過她對誰這么上心過,現(xiàn)在…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仇家,非要對他們下此狠手?!?p> 頭一次見俞南風在自己面前坦露心事,眼眶說著又要紅了,但還沒等程靈溪遞上紙巾,她將手從她手心里抽出來,隨便抹了抹眼淚。
她抿了口紅糖水,閘住了話題,“不說也罷,反正,她和宋總都不在了?!?p> 然后又隨手抽出了一個茶盞,直接將剛剛泡好的綠茶倒了進去,推到了程靈溪面前。
“南風姐,泡茶不醒茶啊?”
俞南風握著紫砂壺的手一頓,“我很少泡茶,沒小姨和陳翊那么講究?!?p> “其實你也不用這么悲觀?!?p> “……怎么說?”
見她如此動容,程靈溪終歸是要將實話告訴她的。
“如果我說,宋知裊可能還活著,你會開心點嘛?”
俞南風忽得抬起眼來,渙散的眼神終于有了些許光亮,她手指顫抖著抓緊了自己的披肩。
“……怎么可能?陳翊不都看到了她的手臂?”
看她如此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程靈溪侃侃道:
“現(xiàn)在這個時代,人臉都可能造假,更何況只是兩只手臂呢?”
“什么意思?”
“多虧了夏明徹這個勇于探索專業(yè)人士,我這外行可是一點都沒這個求知的膽量。你猜怎么著南風姐?那兩支藏在鋼琴里的手臂,只是兩支以假亂真的蜂蠟模型?!?p> “?。??”
“蠟像手臂與她的手臂一比一完美復刻,連指甲油都沒有放過,你說,這得需要多高超的雕塑手藝、又需要多少耐心去打磨呢?除此之外,做這件事背后的人,又得需要多強大的心理呢?”
俞南風驚得氣息都不穩(wěn)了。
“這也太變態(tài)了!是誰要在這深山老宅里嚇唬我們?!”
“明徹親自檢查過,那‘手臂’確系蠟像無疑,雖然他不是學雕塑的,但……鄒笑姐天天在他耳邊念叨,他絕對不會錯認?!?p> 聽到“鄒笑”這個名字,俞南風似是恍然大悟。
“一個人即使失了手臂,也不影響存活,更何況,現(xiàn)在這唯一的‘手臂’也是假的,那么裊裊姐頂多算得上是……生死未卜?”
程靈溪說完,將杯中帶有茶渣的頭道茶水一飲而盡。
這消息俞南風聽得有點愣怔,忘了繼續(xù)幫她添滿。
不過程靈溪也不渴,看對方這般激動,她只好自己取出公道杯,將那壺早已泡過的第一道茶水斟進去,茶水早已渾濁不堪,底部沉淀不少渣滓和碎茶葉,但她依舊勉為其難抽出另一只茶盞,給自己和對方的兩杯斟滿了。
“如果是這樣……難道裊裊昨晚到現(xiàn)在,是被誰綁架了嘛?”
程靈溪認真點頭:
“我也是這么懷疑的南風姐!兇手肯定做戲做全套???既然手臂是假的,那手臂上的血跡來源也值得懷疑,我忽然想起,裊裊姐不是經(jīng)常去騎馬嘛?所以我就去問了馴馬師傅,了解到昨晚暴雨不斷,一匹上乘的純血馬竟然脫韁逃走了,而它隔壁馬廄的那匹只有半歲的小馬駒,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肚子上好大一個血洞,被發(fā)現(xiàn)時就死了。”
俞南風:“怎么會這樣?”
“每天馬場關閉前,馴馬師都已經(jīng)一一檢驗過馬匹、馬廄和糧食投喂的情況,確保夜里萬無一失。
他說場里的馬都是登記在冊的,任何人租借、騎用都會記錄在案,宋家的這個馬場不大,位置又偏,一年到頭也不會有多少人員來往變更,裊裊姐反倒是??汀D钦0仓煤玫鸟R匹,怎么會有突然脫韁、甚至逃走的可能呢?
我檢查了那兩個出事的馬廄,那匹馬顯然是外因跑丟的。因為韁繩被切斷得很利索,邊緣上還有血跡殘留。
我猜,兇手應該是拿到了馬場鑰匙,再冒雨去馬廄,先劃破了小馬駒的肚子,取適量的血跡用以備用于那兩只‘假手臂’,然后緊接著,又直接用那利器劃破了小馬的肚子,切斷了大馬的韁繩,所以那韁繩上才留下了血污?!?p> 俞南風此時認真聽著,完全沒了適才的情緒。
“我還問了馬場鑰匙的事情,除了師傅本人,就只有宋總那里留了把備用的?!?p> “兇手偷了宋總的鑰匙?”
“偷不偷不清楚,但大概率就是通過宋總拿到的。所以,這么一看,我們又繞回到宋總被害的前因后果里了?!?p> 俞南風望了眼屋外的天,陰沉而灰暗,手里的紅糖水也早就涼透了。
“宋總死在了女兒的房間,女兒卻不見了,很難讓人不去懷疑,是女兒殺了父親潛逃……”
程靈溪頓了一下,看到俞南風臉上閃過瞬間的失神,后趕緊補:
“當然,畢竟那是她父親,后面又發(fā)現(xiàn)了她的‘手臂’,所以她是沒有理由和時間犯案的??涩F(xiàn)在,因手臂的事浮出水面,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俞南風下意識搓了搓手指,搖搖頭,“不會的?!?p> 程靈溪繼續(xù),“先拋開裊裊姐如今在哪里不談,從利用她被分尸這一點來看,兇手就是想要制造一種假象:兇手害死了宋臨川,后又為掩蓋真相,進而殺害了裊裊姐滅口,東窗事發(fā)后潛逃。”
“嗯,有道理?!庇崮巷L立刻跟上了程靈溪的思路。
“所以,對標‘殺人、滅口、事發(fā)、潛逃’的行為來看,這別墅里有一個人,嫌疑是最大的。”
俞南風似乎有些慌亂,似是擔心她說出那個人,卻又格外好奇。
“今天上午前廳問話時,只有一個人撒了謊,她說自己最后見到宋總的時間,和諸位一樣,而后回了房間后就再也沒出來過,這就是她的謊言,因為她不僅出了房間,還隱瞞了自己向宋總在前廊處借了車,而她借的可能不止有車,還有那串馬場的鑰匙,所以,陳夫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俞南風格外后怕地裹緊了自己,倚靠在靠背上,“……可小姨她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況且,你怎么知道他們在哪里借的車?”
“這就要說到,案發(fā)前的事了……”
程靈溪幾乎要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這可是她第一次破案,屬實激動。
“拋開宋總為何會出現(xiàn)在女兒房間不談,他是何時進入到女兒房間這件事,反倒顯得更關鍵……
首先,宋總的房間布局完好,說明他昨晚回來后,還沒來得及回房間,就已經(jīng)出事了,而大家最后見到他的時間,就是在十一點之前的大廳。
我從管家爺爺那里,知道了宋總回到莊園之后,離開大廳的全貌,據(jù)他所說,宋總昨晚回來,好像也喝了不少酒,還是他扶著回房的,但由于十點半之后,莊園前廳只有管家一個人,宋總就沒讓他攙扶自己到房間里面,就交代他回前面照看大家,他看著宋總拐進了長廊,所以其實,老管家并沒有看到宋總推開房門進了臥室,只是看到他朝房間的方向走而已。
而陳總和宋知裊回來時,已經(jīng)是十一點了,只有廊前的應急燈還亮著,多虧了這燈,讓白音看到了宋總和陳夫人竟然在前廊密會,所以,宋總沒有立刻回房間的原因,也是在這——他在等著跟陳夫人會面,也即是借車和馬場鑰匙的來源?!?p> 俞南風幾乎是立刻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扯了一下披肩。
“她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小姨呢?”
程靈溪的眼神忽然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俞南風身上,解釋:
“因為她看到了陳夫人的項鏈,今天她也戴了,就是那串翡翠琥珀啊,聽說是南風姐送的禮物?”
俞南風嘴唇微張又閉合,才想起來這回事,“好吧?!?p> “今早你一直在打趣陳總昨晚有沒有睡好,大概是以為,他和宋知裊兩人昨晚做了什么吧?”
聽到這,俞南風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久違的戲謔,“嗐,我就是開個玩笑,看到昨晚陳翊送裊裊回來,還進了房間……”
程靈溪訕訕笑了一下,目光短暫地停留在了她閃爍的眉眼上,繼續(xù)分析——
“但他們兩個昨晚沒發(fā)生什么,陳總離開宋知裊的房間是在11點之后,所以11點還在和陳夫人密會的宋總,勢必得在這之后才會去女兒房間?!?p> 此時的天空已被擦黑得無可救藥,但雨水依舊不止。
俞南風順手把窗簾拉上,程靈溪望著被切斷的視野,猛然發(fā)怵……
“然后呢?”她好奇地問。
不知道接下來的講述俞南風會作何反應,但她必須要此刻挑明,因為白音那邊還情況未明,只有先逼這邊的人就范才可能扭轉局面。
“然后,就是現(xiàn)場的疑點了……”
程靈溪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脫出整理好的線索——
“第一個疑點就在于,宋總為何會深夜進入女兒房間?玄關的衣架上,掛著他昨晚的禮服外套和領帶,這就很微妙了,一個父親,大半夜進女兒臥室,就算是有急事也該避嫌,這又掛衣服又去領帶,怎么會這么隨便?
第二,為什么大半夜去了還要泡茶?壺里的茶水只出了一兩杯,也沒有倒進公道杯里,而是直接倒在了茶杯里,現(xiàn)場看上去是發(fā)生了爭執(zhí),茶水倒了滿桌,甚至還潑到了沙發(fā)上,那么為什么會爭執(zhí)呢?
第三,宋總被割喉而死,大動脈破裂,血噴濺而出,先不論兇手身上被沾染的情況,從尸體本身出發(fā),他的襯衣扣子扣得很緊,可是血跡噴濺的軌跡,卻是皮膚多于襯衣,他的腰帶勒得也很緊,完全不是他平時習慣的扣眼。
第四,房間靠近地面的墻壁上,倒是有兩處很明顯的噴濺式血跡,被擦拭清理過,但無法清理干凈,那么被噴濺而出的大塊血跡,又會在留哪呢?
第五,也是最耐人尋味的點,那就是我在床底邊緣,找到了一顆襯衣扣子,正是宋總身上的那件襯衣缺少的扣子。”
程靈溪清晰地羅列出了這些奇怪之處,俞南風喃喃反問,“這些……能說明什么?”
“雖然會有點匪夷所思,但基于以上線索,我有理由懷疑,宋總和宋知裊應該有超出父女關系的不倫之事吧?”
俞南風瞳孔急劇地舒張了起來,這話令她頓如五雷轟頂,暴跳如雷。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程靈溪?!”
“哎呀你先聽我說完嘛,接下來就是重點了!”
可程靈溪并沒有被震懾到,反倒若無其事的笑了出來。
“這個現(xiàn)場很明顯是被清理修改過的,證據(jù)就在于茶盞、不合身的腰帶、掉了一顆的扣子,還有墻壁上的血跡。
想要完成這種反殺局面,僅憑宋知裊一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案發(fā)時,房間里并非只有宋家父女,而是另有一人藏在暗處,只有這樣,才會有這個怪異的現(xiàn)場……
首先,宋知裊沒料到父親昨晚居然還會來,而宋總也不知道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所以開了門后,他十分隨意地脫了外套和領結,宋知裊沒有阻止,說明父親做這樣的事,她也習以為常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宋總進來沒多久就要對她動手動腳,他扯開了襯衫,導致一顆扣子掉了下來,然后解開了腰帶,準備在床上對她不軌,她不停掙扎,所以床榻才會混亂,而扭轉局面的人,自然就是那個一直藏在房間的人,也就是兇手。
兇手隨手拿了房間里帶利刃的東西,在宋總的后背上狠狠劃了一道,但這個利器本身不算鋒利,又因隔著一層襯衣,宋總背后的傷口也只是擦傷破皮,所以單從這一點來看,兇手應該也是個女人。
宋總這才反應過來房間還有別人!可他當時狀態(tài)應該不太好,又遭遇了這樣的事,他一定很驚慌,所以身后這個兇手,很快就被他用蠻力推倒在了墻角。
在這期間,兇手手里緊攥著那利器,或許是有心或許是自保,推搡無門間,利器才終于劃破了宋總的脖子……從而在墻角留下了那灘噴濺狀的血跡?!?p> 俞南風手里的杯盞哐當一聲倒在了地面,還好陶瓷夠厚,并沒有碎裂,只是擲地有聲,格外刺耳,涼掉的茶水潑了一地。
“……照你剛剛的說法,那個兇手…是我小姨?”
程靈溪不置一詞,只當默認。后又佯裝鎮(zhèn)定地幫她撿起來這茶盞,直接放回了茶盤上,再次抽了新的一杯,給她倒上。
“雖然不知道她們原本是什么計劃,但宋總之死,一定是計劃之外的。所以,為了掩蓋原本的情形,她們不得不臨時修改現(xiàn)場——
先是幫宋總扣上襯衣,又系上了腰帶,好不讓人起疑宋總生前是因淫-亂而被害,再假裝泡了一壺茶,偽裝成兩人在這里喝茶然后發(fā)生了爭執(zhí),女兒失手殺了父親,而后直接也被反殺的死局。
只可惜,她們偽裝得很拙劣,掉落的扣子都忘了收回,腰帶也慌亂之下扣錯了。
更拙劣是那壺茶,這兩杯被掀翻的茶盞,一個被實實在在地倒扣在了桌面上,另一個卻和其他杯子一起,完整地扣在茶盤里。
還好我機靈,每一杯都翻過來檢查,不然就漏掉了這個線索——畢竟是第一道茶,它的底部還沾了點殘茶滓。
如果爭執(zhí)到要潑茶水的地步,那要么,兩個杯子都應該歪斜在茶桌上,要么,主人也會因為講究,習慣性地把兩個杯子都收拾進茶盤里放好,但現(xiàn)場偏偏是一個扣緊,一個收回,整個一欲蓋彌彰。”
俞南風此時攥緊了拳頭,神情忐忑著坐在茶桌旁,程靈溪適才的推斷,她仿佛一個字都不愿相信……
“可我不懂,為什么小姨要做這種事?”
程靈溪嘆了口氣,轉而問她,“南風姐,你難道不好奇陳夫人,為什么會冒雨去酒莊找你父親嗎?”
“……為什么?”
程靈溪停頓片刻,想了個措辭,
“我想,從陳菁云的角度出發(fā),應該是這樣,她暗地里勾結宋臨川,所以知道了宋臨川和自己女兒不清不楚,而宋臨川居然還妄想這樣的女兒嫁給自己兒子,將來還想分慕白的好處,她肯定不肯的,所以這來秋月山就是為了解決她。
假裝她被分尸,實際上是昨晚殺了宋臨川之后,把宋知裊控制了在了酒莊,而陳菁云從你那聽說了俞凡也在……不知道她和俞凡有什么勾當,但她既然反應這么大,那就是覺得俞凡會破壞這個計劃,所以她才要立刻沖去酒莊。”
這套說辭,聽得俞南風大驚失色,竟揚言回懟:
“你說得也太離譜了!我小姨可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怎么會因為這些事犯蠢?!她一個慕白的股東,手里資源無數(shù),干嘛要和宋家這種小企業(yè)在陰溝搞這么多小動作?殺人滅口……何必呢?”
可程靈溪卻會心一笑,四平八穩(wěn)地反詰——
“對啊,何必呢?南風姐你這不是看得很清楚嘛?干嘛還要自欺欺人呢?”
而這話一出,俞南風的臉色瞬間蒼白如云,仿佛噩夢初醒……
程靈溪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茶,嚯得一聲站起身來,與俞南風對峙——
“昨晚躲在宋知裊屋子里,殺了宋臨川的人,其實是你吧?”
“你……你又在鬼扯什么?!我說了我昨晚喝多了,一直在睡覺?!?p> “那你怎么會知道陳總進了宋知裊的房間?他們回來在你之后,照你自己的說辭,你那時候應該在呼呼大睡才對吧?”
“…是裊裊后來告訴我的。”
“什么時候告訴你的?她昨晚應該很早就失蹤了吧?還有閑工夫告訴你這事嘛?”
程靈溪咄咄逼問,卻機靈地換個說法逼問:
“還是說……是在你看到陳總和阿音離開了她的房間,你趁機進去后,她告訴你的?或者,宋臨川意外死了之后,你們?nèi)ヱR場偷馬殺馬的時候,她告訴你的?”
“你……”
“宋知裊用剪刀戳破了馬肚子,從而驚到了馬匹,因為你不會騎馬,只能用她手里帶血的剪刀切斷了韁繩。戳破小馬的肚子,切斷大馬的韁繩,前者留下用于偽造假死現(xiàn)場,后者用于給宋知裊騎馬逃跑,這勢必是兩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我小姨也不會騎馬,這事她也能做?!?p> “那茶盤上的茶水呢?陳菁云向來愛茶,如果她來打造怎么會忽略這種細節(jié)?其實根本沒有人喝茶,事發(fā)之后為了混淆視聽,是你倉促間打造了一個假象。還有那個劃傷了宋臨川后背和脖子的利器,就是那卷與陳翊爭執(zhí)不下時,無意中摔碎的黑膠吧?”
俞南風木然給自己倒了杯涼透的茶水,連頭都不曾抬一下,佯裝平靜地問:
“說了這么多,都是你的推斷,你有證據(jù)嗎?”
程靈溪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從進門到現(xiàn)在,她是在請君入甕,而俞南風也的確沒有讓自己失望,一步一個腳印,踩進了坑里。
“那鋼琴里的假手臂呢?是你交代鄒笑姐做的吧?她已經(jīng)向我哥承認了,你沒有必要繼續(xù)演下去了?!?p> 啪嗒……
茶盞再次倒了,這次,它實實在在地倒扣在了茶幾上。
“那會兒我給陳菁云瞎編的說辭,應該正中你此行的下懷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和她有什么恩怨,但無論怎么樣,為了報復她、羞辱她,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嗎?”
已然涼透地茶水蔓延至桌面邊緣,淌上了俞南風的披肩,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護好了這披肩。
“這披肩都濕了,要不我替你拿給阿姨洗一洗?”
“住手!”
她幾乎是瞬間站了起來,手指不知所措的捏著披肩,仿佛要把自己裹成一只繭。
正值此時,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打破了支離破碎的氣氛。
來人是夏明徹,他神色慌忙,強裝鎮(zhèn)靜地拖出——
“靈溪,宋總的房間和隨身物品里,沒有馬場鑰匙,馬場后面挖出了黑膠碎片和剪刀,確實是宋知裊房間的,還有,她的披肩也不在房間里,要么她帶走了,要么……”
俞南風脫下了披肩,里面果然沾了血跡——正是她劃破宋臨川脖子時沾到的。
當一個計劃受到了破壞,她便要用無數(shù)個備份去填補,可惜,殺人不是她所長,所以她只會越描越黑。
證據(jù)確鑿。
見狀,程靈溪立刻問起夏明徹,“阿音聯(lián)系到了嗎?”
可他卻無奈搖頭,“半小時之前,信號就沒了。”
氣氛依舊蕭瑟,她正回身想要繼續(xù)問些什么,俞南風卻將茶盞狠狠扔到地面,厚重的陶瓷碎的實實在在。
“早知道你這么聰明,我當初怎么都不會答應夏明徹,去把你內(nèi)推進晟莘……”
下一瞬間,俞南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躬身拾起一塊碎片,將程靈溪撲到在地——
“靈溪!南風姐快住手!”
夏明徹剎那反應過來,立刻捉住俞南風準備劃進她喉嚨的手!想要奪過她手里的碎片,可她竟瘋了一般大肆掙扎,很快,夏明徹包裹住碎片的手掌竟開始滲出血來!
“明徹快放手!”
程靈溪奮力吼道,可俞南風的另一只手指正死死掐在嗓子眼……
望著身上的面容幾乎扭曲的俞南風,她的唇角忽然勾起了邪魅的笑。
“他們?nèi)际蔷逃勺匀?!?p> 那一瞬間,程靈溪驀然想起了七年前,那個午后,在白家的花園里,她驚鴻一瞥的漂亮姐姐,風情萬種,珠光寶氣,此刻卻在她面前猙獰著笑著,美好早已消弭到蕩然無存。
“夠了南風!你還想罪上加罪嗎?!”
膠著一斑的氣氛終于被打破——透過余光,一只大手用力將俞南風的手臂拽出視線。
她和夏明徹終于得救了,而前來解救他們的人,是夏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