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后,陳翊回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臨走路過小客廳時,一聲呢喃不由得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來是白音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音熟睡的模樣,他不自覺地靠近過去。
小客廳沒有開空調,很是悶熱,白音額角滲出絲絲汗珠,洇濕了她的碎發(fā),呼吸微瀾,唇角微動……
他順手幫她打開了空調,這樣睡覺不至太熱……
剛要離開,卻又覺得少了點什么,這樣吹著空調睡覺,很容易著涼吧?盡管現(xiàn)在是夏季午后,驕陽烈日和汗水最豐厚的時刻。
他順便去柜子里找了一個沙發(fā)毯來,準備為她蓋上……
他俯下身子,感到她身上的白色睡袍,顯然是有些短了,那雙若隱若現(xiàn)的小腿,十分不合時宜地,如春水般蕩進了他的腦海……
白音肌膚的紋理清晰可見,甚至還有一些發(fā)紅過敏的痘痘,幾乎能聞得到她的呼吸……
此刻的少女,像是一顆鮮艷的櫻桃,美好的內在和外在吸引著他,竟讓他有想要采摘品嘗的沖動……但他自然抑制住了這股沖動。
他用毛毯蓋住了她的身體,仿佛也蓋住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幾乎同時,那秋水一般的雙眼,忽然睜開了——那股春水忽然像是巖漿一般噴發(fā)在他的臉頰和脖頸上。
白音懵懵地問:“你怎么在這?”
他條件反射地直起身子,佯裝無意地解釋,
“空調開了,給你披個毯子,別著涼?!?p> 望著身上的毯子,白音略略回神。
“哦?!?p> 而后,陳翊下意識握了一下手里的車鑰匙,不置一詞地離開了小客廳。
從早晨到中午的微妙思緒,攪得陳翊有些煩悶,他將此歸咎于夏日燥熱的天氣。
陳翊今年回國之后很快就拿到了駕照,自然而然地也獲得了人生中第一輛車。
至于去參加這個生日聚會的初衷,自然是出于與這群人這一年里在美國的“革命友情”。
陳翊在這個圈子里,雖算不上活躍分子,但有李君昂這人的整活技藝,他又幾乎次次聚會捧場,久而久之,留學華人圈子里的同學好友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多。
而今天這主角小陸就是其中一員。
叫她小陸,是因為陳翊不知道她的全名,很多留學生習慣了用英文名或者花名,按照李君昂的說法——“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大家玩得開心就好。”
而這群好友里,很多老家也是豐海或者豐海周邊的,幾人約好了暑假有空在國內聚。
而小陸的生日,自然而然成了眾人一個組局的由頭。
生日聚會定在了一個KTV里,李君昂說小陸買斷了一個vip包廂,在美國的卡拉OK唱得不如國內盡興,所以趁此機會要和姐妹們唱到天黑。
在ktv門口,陳翊如??吹搅死吓笥牙罹旱纳碛啊騺碛芯志团酰@次專程來豐海蹭局。
“哎,小陸這波來勢洶洶的,不知道壺里裝啥藥……”
“不是過生日嘛?”
“兄弟,你是真一點沒看出苗頭?”
陳翊不解地皺了下眉頭,“什么苗頭?”
“哎你真是……”
“你們來啦!怎么不進去?在門口站著不熱嘛?”
平時和小陸走得最近的朋友,Coral,拎著蛋糕就推搡著他們進去了。
包間里燈紅酒綠,俊男美女的臉被若即若離的碎光映照著,像是電影里不斷被抽幀的畫面,音樂的鼓點,也并不會因舒緩安靜的曲風而鎮(zhèn)靜。
這次大約有十幾個人,即使是最大的包廂,此刻也略顯嘈雜擁擠。
看陳翊他們幾個到了,已到場的人包括小陸在內,順勢調低了背景音量。
小陸率先接過Coral手里的蛋糕,十分親密地與她貼著耳朵道了句謝。
而看到姐妹身后的陳翊時,她卻不動聲色地斂了些臉上的笑意,將其換做一個矜持的微笑,喧鬧之中,似乎是對他說了句什么。
陳翊沒聽清,下意識禮貌地低了下頭,示意她可以再說一遍。
大約是看人都到齊了,小陸也沒重復,直接掠過了他,交代大家一起來分蛋糕……
小陸算得上他們這群人里的“團寵”,聽說她家庭背景不俗,主修平面設計,朋友圈里出了名的人美心善,來美國不到一年,追求者幾乎沒斷過,但都沒入她法眼的。
分了蛋糕之后,就是各自送禮物環(huán)節(jié)了,來的人于公于私都各懷心思,禮物分量從成千上萬到小幾百的都有。
而作為普通朋友的陳翊,送了一件普通卻也投其所好的禮物——一套茶具。
因為有次聚會無意中聽她提起來,應該平時還挺愛喝茶。
當小陸看到這套茶具的時候,眼里瞬間爬上了些許微妙的情感,用眼神對陳翊致謝后,張羅朋友們快快點歌玩了。
面對這種喧鬧的場合,陳翊極少主動起哄,所以在那幾個麥霸搶著深情演繹的同時,他只是靜靜呆在角落里,百無聊賴的刷著手機……
直到小陸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一首……唱嗎?”
麥克風的背景音實在是太響了,陳翊不自覺地朝她邊挪了一下,小陸這次倒是大方湊近他耳朵重復:
“下一首歌要不要一起唱?”
陳翊看了眼歌名,還真是格外經(jīng)典的一首情歌對唱:《只對你有感覺》
他說:“我不怎么會唱,你找別的男生吧?”
可小陸卻毫不掩飾地再度在他耳邊放話,“那我就不唱了,跟他們唱沒意思。”
說罷她將平板拿過來把這首歌切了。
陳翊被這通操作弄得格外忐忑,不由得想起門口李君昂的提醒……
不過好在下一首歌自然還是小陸的《You belong with me》
“哎小陸快來唱你的本命!”
女孩嚯得一聲起身,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拿起麥克風,傾情演繹起來……
“現(xiàn)在知道陸小姐憋什么大招了吧?”
李君昂一臉壞笑地點了他一下,陳翊瞬間懂了。
“咱們都認識幾個月了,你不會這么后知后覺吧?”
陳翊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望著小陸在屏幕前把歌詞演繹得徹底——
If you could see that i am the one who understands you,
been here all along,so why can't you see?
you belong with me, you belong with me.
他戰(zhàn)術性地別過眼神,感到這房間的氣氛突然就變得十分壓抑了……
包間里數(shù)十雙眼睛像雷達似的,不停地游蕩在他與小陸這看似微妙,卻并不和諧的氛圍之間……
“我去趟洗手間,失陪一下?!?p> 遇事不決就尿遁,這一招屢試不爽。
可他剛從包廂出來,手機適時響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打來的,身后一聲仿若宣判般的呼喊,惹得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陳翊!”
是小陸。
該來的總會來。
“我有話對你說。”
還沒等陳翊推脫,小陸趁著酒意上頭,竟一下子將他拉去了拐角處……
KTV走廊上昏暗的光線,卻比室內的更加刺眼曖昧,此時此刻,他終于理解了對方“來勢洶洶”那個詞。
“你……為什么送我茶具???”
陳翊沒想到她居然用這個問題開場,他大方回復,
“我是聽你有一次聊到茶葉,以為你很喜歡喝茶。”
“……哦,那你對我還挺細心的嘛?”小陸莞爾一笑,“那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喝茶嗎?”
陳翊搖頭。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去你和Leon的公寓,當時你給我們大家用你的簡易茶具,泡了包鐵觀音,那次Leon沒少嘲笑你悶頭悶腦,但我卻覺得……你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帥,就是那次以后,我也愛上了泡茶……”
陳翊剛點頭想繼續(xù)客套下去,小陸卻忽然鄭重其事地抬頭望著他的眼睛……
“陳翊,我喜歡你。”
這句話一出,陳翊瞬間希望耳邊的音樂可以再大聲一點……
“我因為你喜歡上了喝茶,而你也因此送了我茶具,所以你看,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她說出這段話的時候,幾乎將他逼退到了墻角,她的眼神卻像是要粘在自己身上……
“我們要不要,談個戀愛試試?”
他很想推開她,但怎奈她今天穿的吊帶過于清涼,讓他的手無可安放……
“小陸,你喝多了,我先帶你回包廂……”
“那你先回答我,你喜歡我嗎?”
陳翊也是第一次被這樣表白,對方步步緊逼,果敢與直接過于耀眼,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間,陳翊很希望自己是真的喜歡她,這樣今天也算是皆大歡喜,但他的固執(zhí),不允許自己做這樣自欺欺人的舉動——
“抱歉小陸,我對你就是出于同學的友善,還沒到那個份上。”
聽陳翊這般撇清關系的言說,小陸似乎是很難相信。
“現(xiàn)在沒到,不代表以后不會,哪怕我們只是先試試呢?”
這個字眼顯然讓陳翊有所觸動,但并非情感上的觸動,而是抱有對感情難以褻瀆的觸動,他搖頭——
“談戀愛,至少該兩廂情愿吧?‘試試’這個行為,對你我都不公平,何況……我有喜歡的人?!?p> 經(jīng)此一言,小陸終是頹喪著敗下陣來,不再逼退他。
“……Leon說你心有所屬,我還以為他在騙我呢。”
陳翊眼里閃過一陣促狹,還沒來得及追問Leon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小陸竟主動反問:
“那個人是誰???我們認識嗎?”
來電鈴聲再次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陳翊拿出手機——
夏明徹?他怎么會給他打電話?
“喂……白家這兩天……就你一個人……把阿音接回家,我怕她被……”
走廊內的音響還是環(huán)繞得很吵鬧,對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可聽到最后一句話,他像是忽然被打了雞血一般,趕緊把小陸推到一邊——
“你先別掛電話,稍等我一分鐘!”
他快速回到了包廂里,把衣服、車鑰匙一撈,對不明所以的小陸、李君昂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有事先走了?!?p> 然后立刻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眾人看著這一幕幾臉懵,Coral暫停了所有的音樂,上去去問小陸——
“什么情況???”
而小陸喪氣地搖了搖頭,意為表白失敗。
“那也沒必要落荒而逃吧?這大男人臉皮這么???”
“得了吧Coral,沒看出來陳翊這么著急忙慌的,肯定是跟‘正主’有關啊?”
李君昂一臉看透,替陳翊挽回了一局。
小陸這才意識到,他剛剛那般失神著急的模樣,的確是從未見過,這個“正主”不是他們這圈子的人,難道是他在豐海的舊識嗎?
出了KTV,陳翊才發(fā)覺外面已驟雨傾盆,他立刻啟動了車子,夏明徹的原話是——
“白家這兩天就你一個人在啊?那你趕緊去把阿音接回家吧?她叫我和程靈溪來看市美術館的展,結果走時下大雨,我們三個只有一把傘,她硬讓我送家近的程靈溪,她留在美術館了……市美術館下班早,她這會兒可能在外面呢……你不是有車嗎?你去接她一下。”
陳翊應下來就朝美術館出發(fā)了。
期間打了白音幾個電話,對方卻都沒有應答——或許是看來電是陌生號碼吧?他們之間幾乎從來沒用電話聯(lián)系過。
夏季的瓢潑總是說來就來,明明中午出門的時候還是艷陽十里呢。
他剛剛拿駕照沒多久,車技也沒那么純熟,硬著大雨又在城區(qū)里堵了半天,天光漸暗。
市美術館開在老城區(qū),街道狹窄,交通閉塞,下了雨更是堵不勝堵。
他隨便找了個車位加塞停了進去,此時的雨已經(jīng)開始小了,他望著大門緊閉的美術館,心也不由得緊鎖。
“下班了,這沒人了?!?p> “大爺,您有留意一個……”陳翊一時語塞,他甚至不知道白音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一個女孩,十五六歲的樣子,頭發(fā)又黑又長,挺瘦的,大概這么高……”
大爺略略回憶了一下,“哦,是不是穿白裙子來的?還有另外兩個孩子?!?p> “應該是,那個白裙子的女孩什么時候走的?朝哪個方向?”
見他追問得這么清楚,大爺警惕反問:“干嘛?你是她什么人?。俊?p> “我是她……她哥哥,這不是下雨了,家里人讓我來接她回去的,她沒帶傘?!?p> 可大爺卻依舊一臉質疑,
“這么說她是你妹妹嘍?是你妹妹嘛直接打個電話問好了呀,她連你電話都沒有的?”
“我打給她她一直不接……”
陳翊剛要翻記錄給他,卻還是剎住了——
算了……越描越黑,他索性道了句謝,離開了美術館大廳。
美術館剛剛落鎖不到半個小時,白音不在這里躲雨,那大概率是準備回家了?可能在路上遇到了暴雨,被困在了哪里……
這附近沒有地鐵,只有公交和出租這兩種交通方式,但無論是哪一種,此刻都是水泄不通的節(jié)奏……
她此刻會等在哪里呢?
——
“原來是那一天?”
尼斯的陽光微垂,此時已然是后半晌了。
白音聽到這里,忽然從躺椅上坐起身來,格外鄭重地回望著陳翊。
“那一天怎么了?”
見白音這般反應,陳翊不由得好奇反問。
“……沒什么,你接著說?!?p> “后來,我就看到你像個落湯雞一樣,立在公交站發(fā)抖……”
說到這里,陳翊卻話鋒一轉,直接收尾,“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p> 白音顯然很不滿,“你沒說完呢!你后來找到我的心路歷程是什么樣的,我完全不知道?!?p> 陳翊看她聽得格外入神,連飲料里的冰塊化得水,都忍不住喝了。
“走吧,老城區(qū)有一家冰淇淋還不錯,帶你去嘗嘗?”
說完,他直接略過白音意猶未盡的眼神,牽起她的手就離開了石灘……
但去老城的路上,陳翊也沒繼續(xù)賣關子,在白音的追問下,他還是拖出了后面的一些記憶……這是他從未對任何人啟齒的,潮濕的記憶。
——
當他看到白音全身濕透,出現(xiàn)在公交車站時,他的大腦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被澆得一片空白,仿佛他也跟著淋了一場大雨。
“怎么不在美術館門口等?”
他機械地迎上去追問了這么一句,卻壓根不等對方回復,他就將顫抖的白音立刻抱進后車座里——除了這樣,他一時想不出還能做什么。
當他觸碰到白音潮濕微涼的皮膚時,他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內心深處,像是有一根久未撥動的弦,被眼前人胡亂撩撥了一下,震得他心頭發(fā)懵。
他抱著她,躬身將她放進后車座里,他低頭將視線放在了她濕漉漉的臉龐上,就那么一兩秒,他卻覺得自己放得有一個世紀那么長,那么放肆那么無理地,注意到了她已經(jīng)濕透的白色連衣裙之下,若隱若現(xiàn)的內衣花紋……
“我沒想到雨會下這么大……”
她無力地辯解了一句,呼吸蹭到了他的領子上,讓他感到又濕又熱,無意識地,他動了動喉結,刻意回避了她張皇的視線……
“……你等我一下?!?p> 下一秒,他啪得將車門關上,二話沒說就跑去了最近的商場里,以最快的速度幫她買了新的換洗衣服和毛巾,好不讓她感冒。
——
這么露骨的回憶,擱在過去他是打死都要爛在肚子里的,但誰讓白音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老婆了,他自然沒什么扭捏的。
到了這,白音似乎還在等著他講后面的事情,但陳翊卻偏偏賣了個關子,
“我講了這么久都累了,我看你好像也回憶起來了,不如后面換你講?”
“……我講什么?”
陳翊不以為然,“阿音,現(xiàn)在想想,關于過去的你對我的感情,還是一片空白,難道那些年你對我,就真的一直‘深惡痛絕’‘懶得搭理’嗎?”
聽到這,白音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矢口否認——
“對啊,一直都‘懶得搭理’?!?p> 聽到這回答,陳翊直接就在巷子里將她攬在懷里,不由分說地低頭親吻她,著實不講道理。
“別鬧……還在外面?!?p> “這可是法國,在大街小巷里親吻我妻子,不會有傷風化?!?p> 白音略作矜持地推搡開他,可陳翊眼里的熱情依舊未減——
“阿音,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時候,對我改觀的?”
提及此,白音的臉更加掛不住了,刻意別過去不看他。
“起初我真的以為是在秋月山,但越是和你接觸,越是讓我懷疑,或許你對我,更早就改觀了,甚至你自己都沒意識到?”
看他絲毫沒有要認輸?shù)臉幼樱滓羰疽馑麥惤?,像是要偷偷告訴他,陳翊欣然靠近,但對方卻直言——
“帶我去吃完冰淇淋后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