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彈劾
殿前候著的官員們都紛紛止住了話頭,抬手整理了一下衣冠,按著品階依次魚貫入殿。
當(dāng)官員將公事都匯報一遍后,高位之上的陳帝剛說了句有事參奏,無事退朝之時,蘇老太爺振袖出列,高聲道,“回稟陛下,下官有事啟奏!”
陳帝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老太爺躬身謝過,這才抬頭朗聲道,“臣要參禮部尚書萬友德萬大人教子無方,縱子行兇,強(qiáng)搶良家婦女!”
“前日萬家大公子萬兆成同汝陽公主出行之時,隨意踏過耕田毀壞莊稼,百姓不過就是上前理論了一句,便被汝陽公主身邊的侍衛(wèi)活活打死,拋尸山中?!?p> “臨走前,萬兆成又因看上那戶人家的貌美婦人,便強(qiáng)行要把人帶走,最后逼得那婦人一頭撞在墻上咽了氣才作罷?!?p> “可憐那家中如今只剩下老母稚兒,也不知往后該如何生活。”
“如此行徑,簡直令人發(fā)指!”蘇老太爺再一躬身,高聲道,“還請陛下嚴(yán)懲萬家,為那老母稚兒作主!”
說罷,蘇老太爺一撩官袍,磕頭跪了下去。
“臣附議!”
“臣附議!”
……
很快,也有不少御史紛紛出列,叩首高呼。
當(dāng)蘇老太爺在朝堂慷慨陳詞之時,一輛青幔馬車從蘇家駛出朝著西山白云觀而去。
蘇婳坐在馬車?yán)镱^抱著茶寶昏昏欲睡,桃子小心調(diào)整著靠枕的位置想讓蘇婳更舒服些。
昨日蘇老太爺回來要幫他討公道這事兒,對蘇婳來說簡直又是一次意外之喜。
一來之前這祖父已經(jīng)快大半年未歸家了,帶著大哥哥四處游學(xué),她都不知道他會何時回來;
二來畢竟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兒都是些后宅瑣事,并不適合拿到朝堂上去說,所以最開始她也未曾想過要讓祖父幫她。
可以說蘇家的根基也只有她祖父一人,如今祖父既然決定出手對上萬家和皇家,那能為她討回來的公道豈不是定然會比她自己出手要多得多?
這不是意外之喜,又是什么?
而蘇扶在知道家中這些事兒后挑燈夜讀,說是想在今年秋闈便中進(jìn)士入朝為官,為蘇家再多添一些底氣,不至于再讓人隨意欺負(fù)了去。
蘇婳知道后便向蘇二夫人提出要去白云觀替蘇扶去求個簽,順便也為她母親的牌位點(diǎn)一盞長明燈。
蘇二夫人欣然應(yīng)允。
其實(shí)除了要給蘇扶去求神上香和給母親點(diǎn)燈外,蘇婳也是要借著這個機(jī)會去見一見當(dāng)年她生母身邊的奶嬤嬤。
她的繼母入府后沒多久,便借著各種各樣的借口將原主生母留下的人都送出了蘇府,有些是被人牙子轉(zhuǎn)手賣了其他人家,有些則是拿著銀兩回了老家,都不怎么好找了。
但只有這個奶嬤嬤,離開蘇府后便上白云觀做了個女道為其生母守著長明燈,是她當(dāng)下唯一能盡快找到的舊仆了。
嫁妝一事她可得抓緊了,不然都對不起她繼母送她的那份涂林宴大禮包!
昨日祖母為著她將和離書遞給鄭老夫人,可祖母畢竟也不是她一個人的祖母。
除了她,府中蘇大夫人生養(yǎng)的蘇梅祖母也不能不管,若是直接給蘇大夫人送了休書去,那蘇梅以后怕是要完了。
她能理解祖母的苦心,所以那些嫁妝若是完好無損也就罷了,若是……那剩下的便由她自己來做!
她要讓蘇大夫人也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畢竟,偷拿繼女嫁妝的名聲可比被毀清白的名聲更讓世人所不齒!
馬車甫一停下,蘇婳扶著桃子的手下了馬車,又同車夫約了回府時辰后便讓他自行做事去了。
入得道觀,濃厚的香火煙味撲面而來,茶寶連打了三個噴嚏后扭著身子從蘇婳手里掙脫,一溜小跑去后山撲蝴蝶玩了。
蘇婳扶著桃子的手進(jìn)了白云觀主殿,跪在了正中的蒲團(tuán)上。
今日來之前她便讓人打探清楚了這個奶嬤嬤當(dāng)值主殿的時間,并且她還特意照著生母出嫁前的樣子打扮了一番。
其實(shí)比起祖母,她還是更像她的生母一些。
當(dāng)蘇婳對著三清祖師爺磕下第三個響頭時,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了拂塵落地的聲音,緊隨著桃子略帶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崔嬤嬤!”
蘇婳直起身子轉(zhuǎn)身看去,只見一個有些歲數(shù)的女道正殿前的臺階下呆呆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許久,蘇婳這才站起身子,朝她行了一禮道,“見過無塵道長?!?p> 無塵道長,是崔嬤嬤如今的道號。
“大,大小姐,是你,是是你嗎?”
無塵道長說話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她想上前來,可似乎又不太確定。
蘇婳笑了笑,提著裙子走到無塵道長面前,柔聲道,“嬤嬤,我是婳兒啊。”
她的聲音剛一出口,無塵道長一愣便很快恢復(fù)了正常,她后退一步撿起地上拂塵朝蘇婳行了一禮道,“無量天尊。”
蘇婳瞧著無塵道長這副疏離的樣子,不自覺在心中嘆了口氣。
原主自從同繼母親近后,便再也未上這白云觀為其生母上香點(diǎn)燈了。
崔嬤嬤能在離開蘇府后還一直為其生母看著燈,想來兩人感情應(yīng)當(dāng)十分深厚,自然也對原主的作為心中憤懣。
她攏了攏鬢發(fā),仿佛沒有看到無塵道長拉開的距離一般,又笑著迎了過去,“道長,我阿娘的祭日便快到了,今年我想為阿娘點(diǎn)一盞燈。”
在大陳,聽說人死后若每年為死者點(diǎn)上一盞燈,那她就永遠(yuǎn)都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次,無塵道長略微有些詫異地看了蘇婳一眼,最終垂下眼轉(zhuǎn)身朝著某處走去,嘴中淡淡道,“請施主隨我一道來吧。”
蘇婳應(yīng)了一聲,便跟著無塵道長七歪八拐地走到了道觀最里側(cè)的一間小屋子里,推開門里頭燈火通明。
無塵道長站在門口拿著拂塵先撣了撣自己衣上的灰塵后才走了進(jìn)去,蘇婳便也有樣學(xué)樣都做了一遍,在無塵道長更加詫異的眼神中凈手拿起了一盞長明燈。
蘇婳忍不住又在心里罵了一句原主白眼狼。
不論如何,原主生母在世時對原主都是極好的,雖說去的早了些,可是那些情分又做不得假的。
也不知原主的腦子是用什么裝的,被人洗了腦,連點(diǎn)長明燈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做了。
如果不是還有崔嬤嬤在的話,恐怕原主生母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在生母牌位前點(diǎn)亮長明燈后,蘇婳也不等無塵道長開口,自己找了個蒲團(tuán)直直跪了下去,朗聲道,“阿娘,是女兒不孝,這么些年里一直都沒來好好看看你?!?p> “阿娘,女兒……女兒好想你啊。”
蘇婳的聲音哽咽起來,惹得無塵道長眼中的詫異更甚。
見鬼了,這個小白眼狼今天這是怎么了?居然委屈得哭哭啼啼的。
白云觀的香火本就不旺,且又離帝都較遠(yuǎn),自然無塵道長對于這些日子里在帝都發(fā)生的事情也是一無所知。
桃子見著蘇婳哭,知道她是因?yàn)檫@幾日的事情,心里便也不由難過了起來,默默站在蘇婳身側(cè)陪著她一道掉眼淚。
無塵道長見著這兩人一個接一個地掉小珍珠,沉默半晌后,終究還是忍不住拉了桃子出來說話。
蘇婳看著兩人出去的背影,默默擦干了眼淚,對著原主生母的牌位重重磕了個頭,低聲道,“母親大人神靈在上,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定然也不會拿你這事兒做為契機(jī)接近崔嬤嬤的?!?p> “你放心,既然我如今用了你女兒的身體,那你特意給她留下的那些嫁妝,我定會想辦法把它們都拿回來的?!?p> 說完,蘇婳又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個頭,一旁的長明燈火忽地晃了晃,仿佛屋子里有風(fēng)吹過。
外頭,無塵道長拉著桃子的手,皺眉問道,“好端端地,今年你們怎么來了?往年不都是你替她來一趟便好了嗎?”
桃子的情緒一時平靜不下來,抽抽搭搭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