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午門叩闕
“狀元榜眼俱姓張，未必文星照楚邦。
若是相公堅不去，六郎還作探花郎?！?p>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金榜公布，張居正三子張懋修高中第一甲第一名狀元，萬歷五年二子張嗣修高中第一甲第二名榜眼。
這句詩就是說張居正兩個兒子中狀元、榜眼。
第二句就是諷刺，張居正是湖廣人，諷刺他這兩個兒子沒有真才實學(xué)，不是靠能力，全靠自己老爹。
第三句就是說張居正死皮賴臉，還賴在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
第四句就是說，張居正要是不從首輔位置上下來，他六個兒子，都能考中進士，而且還能做探花。
狀元、榜眼、探花，這三鼎甲，張居正他們家，全承包了。
現(xiàn)在城里流言蜚語，有人說張居正把考題泄露給兒子，讓他高中狀元，這個事，朱翊鈞也不知真假。
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他現(xiàn)在什么權(quán)力都沒有，朝政由張居正把持，皇宮李太后做主，兵權(quán)由各地總督、總兵統(tǒng)領(lǐng)，財政就是一筆爛賬，戶部尚書張學(xué)顏管財政。
宣大總督郜光先天天上奏疏要銀子，三月初，戶部撥付七十四萬兩白銀。
最近朱翊鈞在想，到底拿下不拿下李太后，想了想，還是算了，他要想殺人，就光明正大，做人要守規(guī)矩，李太后和馮保他們可以下毒殺害隆慶皇帝，他作為萬歷皇帝，還是要光明正大。
陰謀詭計只能用一時，不可用一世，他不用，不代表他不懂，可以防著點。
“張鯨?！?p> “主子爺?！?p> “把鄒智全家送走吧，朕不想再見到他們?！?p> 張鯨明白，主子爺還是下不去手，他問著：“送到什么地方？”
“越遠越好，發(fā)配到云南，這一路上他們活著就是命大，死了就是活該，老天要收他們的命，這是他們作的孽?！?p> “是！”
他再有幾天就要南巡，要妥善安排下，早晨剛吃過早飯，他到坤寧宮，這是朱翊鈞第一次見皇后王喜姐。
“見過陛下?！?p> 王喜姐還是一個女孩，才十六，要是后世，她還在上高中。
“不用拜了，今天過來有事說，再過幾天我就要南巡，這次不帶你們?nèi)?。?p> “小四，派人叫楊妃、劉妃到坤寧宮?！?p> 朱翊鈞帶著一后二妃，先到陳太后這里，他有話直說。
“母后，皇帝馬上就要南巡，由您和潞王監(jiān)囯，就像小時候你教導(dǎo)我一樣?！?p> “皇兒，你這一行要注意安全?！?p> 聽陳太后這么說，朱翊鈞開始懷疑起來，難道有人要害他？
萬歷皇帝并沒有多想，離開陳太后這里，他們又去慈寧宮，正好潞王也在這里。
“老四，也在，正好?！?p> “給母后問安。”
李太后最近身體確實不好，可能馮保走后，她在宮里的勢力，被張鯨清理干凈，再沒辦法監(jiān)視萬歷。
“聽聞你要南巡？”
朱翊鈞笑著回話：“初七就走，由老四留下來監(jiān)囯，母后身體不適，仁圣皇太后輔助。”
“是呀，你皇弟要磨礪下?！?p> 看來李太后，還是偏向潞王一些，他們兩個并不親，特別是朱翊鈞到大明后，很少到慈寧宮，但是皇后和劉妃經(jīng)常來。
離開慈寧宮，回到養(yǎng)心殿，朱翊鈞吩咐：“去把冉登叫來！”
冉登是京城的九門提督，他歸御馬監(jiān)的陳矩管，御馬監(jiān)不止要給萬歷養(yǎng)馬，還有騰驤左衛(wèi)、騰驤右衛(wèi)、武驤左衛(wèi)、武驤右衛(wèi)這四衛(wèi)，加上錦衣衛(wèi)，此時朱翊鈞最多指揮這五衛(wèi)，人數(shù)不到一萬人。
萬歷八年錦衣衛(wèi)兩千八百人，親軍四衛(wèi)總計不到七千人，而且這七千人中，有一半是老弱病殘，就看看城門。
大明九門提督正式職銜是：提督正陽等九門、永定等七門，巡城點軍，簡稱就是九門提督，其實管著十六個門。
皇城四門由錦衣衛(wèi)看守，大漢將軍、紅盔將軍、明甲將軍，萬歷八年總計一千兩百六十二人。
現(xiàn)在皇城四門由季伯常統(tǒng)領(lǐng)，他剛升錦衣衛(wèi)千戶，再升就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取代劉守有這個指揮使。
看守皇城四門的，在清朝叫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不是皇帝親信，不能擔(dān)任，季伯?，F(xiàn)在是萬歷的親信。
冉登已經(jīng)五十多了，是一個老太監(jiān)，他和季伯常一起過來的。
“老冉，你家什么地方的？”
“回主子爺，真定府常山縣?！?p> “你近些年回家沒？”
“老奴為皇爺看城門，守護著皇爺。”
“哈哈…！”萬歷皇帝笑話他：“富貴不還鄉(xiāng)，這說不過去，你差事當(dāng)?shù)暮?，朕也信任你，這次南巡回來，放你回家榮歸故里?！?p> “銀子朕這里有，你領(lǐng)四衛(wèi)，今個兒朕賞賜銀子?！?p> “四衛(wèi)賞銀三萬兩，賞賜你二百兩黃金?！?p> “謝主子爺?shù)馁p?！比降枪蛟诘厣线殿^，第一次見到這么大方的皇帝。
“行了，這些都是皇白之物不算什么，朕這次南巡恐有閃失，你要看好城門，別朕回來，進不去城?！?p> “切不可與文官勾結(jié)，馮保老家傳來信，在他老家找到一百萬兩白銀，還有他和文官勾結(jié)的信件?！?p> “這事朕也不想人盡皆知，他伺候朕這么多年，拿一些銀子無所謂，與文官勾結(jié)，這皇宮不就成篩子了嗎？”
“張鯨、小四、冉登、還有老季，你們要明白，文官是文官，武將是武將，這皇宮里是皇宮里，可以點頭之交，切不可私交甚密。”
“這次馮保的事就算過去，再有下次，家法從事，張鯨由你派人執(zhí)行。”
“遵旨！”張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冉登聽到萬歷皇帝的話，又驚又懼，當(dāng)差避免不了拿錢，他以后要遠離文官，當(dāng)今皇爺忌諱這個。
冉登跟著張鯨去領(lǐng)銀子，萬歷的內(nèi)庫由張鯨管著，養(yǎng)心殿就剩季伯常他們。
“老季，這次南巡你不跟著，你要在京給朕練兵，把錦衣衛(wèi)一些飯桶清理出去，招募一些年富力強的。”
“遵旨！”
“皇爺放心，有張公公撐腰，我玩死劉守有，這狗東西，就是吃里扒外的主，吃著陛下的飯，跟著張居正勾勾搭搭。”
“呵呵，這狗東西，確實該死，不過現(xiàn)在不是時候，你剛升錦衣衛(wèi)千戶，盤子還沒摸熱，等到明年，朕升你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整個錦衣衛(wèi)歸你管?！?p> “謝陛下栽培！”
“老季一定肝腦涂地，盡心為陛下辦差?！?p> “好，肝腦涂地不必，心在朕這里就好?！?p> “這次南巡，由陳矩、藍自大、小四陪著我，再選一女簽書。”
女簽書就是宮里女官的一種，在乾清宮旁室居住，伺候萬歷皇帝起居。
并不是妃嬪，有的宮女年過二十五要放出宮，皇宮內(nèi)的太監(jiān)宮女入宮，都要簽署協(xié)議，類似雇傭制。
“秋彤不錯，小四你記下，朕南巡讓她多給朕帶一些衣物，民間的衣物。”
“主子爺，要微服私訪嗎？”
“知道還問…?！?p> 安排好這些，這次南巡萬歷不帶官員出巡，只帶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根據(jù)目前局勢判斷。
張居正沒有暗害他的可能，因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被暗害，張居正的首輔也要下臺。
有可能東林黨和晉黨會靠向潞王和李太后，他們輔佐潞王登基，有擁立之功。
朱翊鈞不能因為怕，他就不出去，這樣不是辦法，要做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
三月初三。
風(fēng)和日麗，天晴氣朗。
進入三月，萬物復(fù)蘇，春天已經(jīng)到來。
朱翊鈞在乾清宮看奏疏，張四進來稟報。
“主子爺，很多官員在午門外求見，他們規(guī)勸主子爺不要南巡。”
朱翊鈞把奏疏放下：“還有呢？”
“還有就是要上奏，請求主子爺罷免張閣老?！?p> “為什么？”
小四說：“還能因為什么，這些六科的官員，他們說今科取士不公。”
“張居正蒙蔽圣聽。”
這些人也就是鬧一鬧，主要還是阻止萬歷南巡。
他們想把朱翊鈞禁錮在皇宮。
“天已經(jīng)熱了，馬上就到中午?！?p> “午門外有多少人？”
“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六科的官員，都是六七品的小官，足足有百十號人?！?p> “他們坐在石板上，也不容易?！?p> “在宮里拿一些墊子，給他們送過去，別再得痔瘡?！?p> “再讓光祿寺熬一些綠豆粥，給他們解暑，太陽曬著，容易中暑?！?p> “朕現(xiàn)在就去午門，見一見他們，這么哭鬧，算什么事…?！?p> “內(nèi)閣還有各部堂官，去了嗎？”
“刑部的嚴(yán)尚書在，還有都察院的徐御史，張閣老被氣到，不想見他們，要請旨，廷杖帶頭鬧事的?！?p> 朱翊鈞臉色不好，他說一句：“動不動就廷杖，這有辱人格，都是大老爺們，光天化日被打屁股，這很不好?！?p> “這些人有什么不滿，可以與朕說，也可以上奏疏?！?p> “唉…！”朱翊鈞嘆口氣：“叫季伯常帶著人，送我到午門，我去見見大明的忠臣！”
科舉不滿，肯定有徇私舞弊，主考官申時行，他是內(nèi)閣的，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的三子中狀元，長子中進士，張四維的兒子也中了二甲進士。
十年寒窗苦讀，因為內(nèi)閣大臣，破壞科舉的公正，這些曾經(jīng)苦讀的人，心中肯定有所不滿。
如果萬歷皇帝真秉公辦理，處置內(nèi)閣三位大臣，他就把人全得罪了，東林黨、晉黨、楚黨。
他在南巡前，還是要安撫朝中官員，維護內(nèi)閣三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