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火燒
六月初七，軍營正在準備，明天就要啟程返京。
朱翊鈞在看南京織造局這里的賬目，存銀不到十萬兩，從隆慶元年到萬歷八年，共計織造絲綢六十二萬匹，在大明一匹絲綢六兩銀子，賣給南洋的商人，一匹絲綢九兩銀子。
現(xiàn)在這六十二萬匹絲綢，竟然不知所蹤，到底是織造局的太監(jiān)貪污，還是類似沈一石這樣的人物貪污了。
他問陳矩：“朕的錢呢？朕的錢呢？”
“朕的錢！”
“主子爺，南京這里的織造局管事，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這家伙瘋掉了，織造局的太監(jiān)自殺四成。”
“死無對證是嗎？”
“朕要錢，不要他們死，把錢給朕吐出來再死！”
“他嗎的！”
“焯！”
“已經(jīng)派人去抄家，主子爺一定能追回來?！?p> “山西官員貪污，讓御史去彈劾，糧食發(fā)給山西，官員還貪污，讓御史抄家，馬勒戈壁！御史都貪污，這些人，到底是什么東西?！?p> “六十二萬匹絲綢，三百七十二萬兩，做過南京織造的太監(jiān)，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朕拿出銀子，不然別怪朕不客氣！”
陳矩嚇的后背冒汗，他做過南京鎮(zhèn)守，要是這銀子追不回來，他也會被波及。
這時小四跑進來，他滿頭大汗，拿著密奏遞給萬歷皇帝。
這是張鯨寫給他的密奏。
上面只有六個字：“節(jié)飲食，嚴護衛(wèi)。”
朱翊鈞在想，張鯨這八個字什么意思。
他拿給陳矩看，此時陳矩額頭都是汗。
“主子爺，這次回京，我們不能再坐船?！?p> “為什么？”
“張公公這是在京里查出消息，恐怕有人會對主子爺不利，坐船會發(fā)生意外?！?p> “有可能主子爺落水，也有可能漁船上裝著炸藥，要害主子爺。”
會是誰？
誰會害自己。
朱翊鈞在苦思冥想。
藍自大也跑進來，把密奏交給朱翊鈞。
“陛下，這是京里緊急送過來的?！?p> 密奏里說，李太后召見禮部左侍郎陳經(jīng)邦三次，這個陳經(jīng)邦是紳士行的人。
朱翊鈞把密奏遞給陳矩：“這里說因為朕召見海瑞，京里有人忌憚海瑞擔任都察院左督御史，江南有勇士要害朕?！?p> “季伯常不讓咱們坐船回去，這一路上要節(jié)飲食，嚴護衛(wèi)，有人會害朕?！?p> “江南這里以及紳士行的目的是什么？”
“海瑞做過巡撫應(yīng)天，知道很多江南的事，有人怕主子爺用海瑞，恐怕這事圣母太后有參與?！?p> “就是不知道潞王知曉不？”
“你們是說，回京路上朕遇害，這些人扶持潞王登基。”
陳矩分析道：“恐怕有人等不及了，奴婢感覺這事有江南官員參與，主子爺，還是不坐船了，錦衣衛(wèi)八百人，還有騰驤衛(wèi)一千多人，另外還有親軍一千六百人，三千多精銳，足夠護衛(wèi)主子爺回京。”
“薊鎮(zhèn)、遼東、山西、宣府、大同幾鎮(zhèn)邊軍劫殺呢？”
“必須要嚴密監(jiān)視，藍自大派錦衣衛(wèi)，拿著王命棋牌，沒有朕的旨意，任何邊軍不準調(diào)動?！?p> “嚴密監(jiān)視草原上的韃靼人，要避免土木堡再次出現(xiàn)?！?p> “遵旨！”
“朕的大帳護衛(wèi)交給陳矩還有小四，任何人不準靠近朕的大帳，注意有心之人，避免回京軍營著火?！?p> “特別是海瑞與藩王們，讓他們小心一些?！?p> “南京、蘇州、杭州三處織造局交給田義處理，限期三個月，把銀子給朕運到京?！?p> “明天上午辰時，起駕回京！”
“遵旨！”
………
第二天，辰時。
昨晚朱翊鈞睡的不好，得知真有人暗害他，說實話，他的內(nèi)心不安。
一晚上想著李太后，要不要除掉她，大明最大的禍害就是她，最后還是不能下手！
名義上，她還是自己的母親，如果弒母，會招來天下罵名，有心的藩王以及宗室，也不會服他這個皇帝。
在重孝道的規(guī)則中，太后無人能治，這也把萬歷皇帝搞的苦不堪言。
在南京文武官員以及勛貴的恭送下，萬歷皇帝乘坐龍攆，返回京城。
“走吧……”他的聲音有些疲憊。
小四扯著嗓子喊：“起駕！”
“起駕！”
就在遠處的江溪沙，看著萬歷皇帝坐上龍攆，她的目光冰冷。
鬼子六說：“打聽清楚了，他們坐船回京?！?p> “咱們在什么地方動手？”
李胡七說：“跟著吧，我們回客棧，騎馬跟著他們。”
大軍將近四千人，別說刺殺萬歷皇帝，就是接近，都很難接近，而且李胡七感覺，這次萬歷皇帝回京的大軍，要比來南京時，嚴肅了許多，似乎察覺了什么？
……
六月二十九，大軍再次到徐州，在后世蘇北地區(qū)，由馬林、楊元、藍自大等人，招募八百新兵。
這些新兵的家屬，隨后跟上大軍，舉家搬遷到京城周邊，這些人都是沒有地的百姓。
七月初五，再次啟程，這次從徐州到臨清州。
七月二十四，到臨清州。
在山東再次招募八百新兵，同樣這些新兵的家屬，跟隨大軍回京。
在臨清休息意三天，此時陳矩不敢放松警惕。
萬歷皇帝方圓十里左右，新招募的士兵都不能靠近，偵察連日日騎馬飛奔在周圍。
七月二十八從臨清州啟程，半個月后到達北直隸河間府。
“今年的中秋節(jié)不能在京里過了，咱們在河間府這里休息幾日，八月十六再啟程?！?p> 陳矩說：“主子爺，現(xiàn)在不可放松警惕?！?p> “召見藩王們，咱們慶祝中秋，這不行嗎？”
“主子爺，不可…！”
“不能掉以輕心，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回京后都要小心謹慎，特別是宮里?！?p>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
萬歷皇帝就自己在大帳內(nèi)過的，他看著天上的月亮，真圓真大。
此時在鄭王的帳篷內(nèi)，藩王們還有鄭王世子在過中秋。
“陛下怎么了？”
“這一路誰也不見，不會被太監(jiān)們控制起來了吧？”
鄭王世子說：“行軍的時候看陛下嚴肅，原來坐船回京，現(xiàn)在改大軍慢速回京，這一路上騎兵戒衛(wèi)著，可能有人要暗害陛下?！?p> “鄭王叔，您看呢？”朱鼐鉉問。
“這天下最苦的差事，就是做皇帝，看陛下這么不輕松，不做皇帝還是好的?！?p> “誰會害陛下？”
鄭王世子說：“多了，江南官員、湖廣官員、山西官員，河南、山東官員，陛下這一路招兵買馬，就是要控制軍隊，這招了他們忌諱?！?p> “如果陛下有了軍隊，文官們就不再能威脅陛下?！?p> “現(xiàn)在各地總督、巡撫都是文官，不說別人，就說張居正和戚繼光，他們沒有勾結(jié)，打死都不信。”
“朝中有權(quán)官員勾結(jié)邊軍手握重兵的大將，這在太祖、永樂時期，早就抓起來砍頭，此時皇權(quán)勢危，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编嵧鯂@口氣說。
“唉…！陛下也難！”朱鼐鉉嘆口氣。
十五的月亮圓又圓。
夜晚，正在睡夢中的朱翊鈞，聽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朱翊鈞料到會著火，他緊忙起來，穿衣服就往外跑。
迎面差點撞到陳矩，他光著身子把朱翊鈞推回到大帳。
“主子爺，此時外面亂，主子爺不能亂走，不然會給有心人可趁之機！”
“藍自大！”
陳矩喊著。
藍自大拿著寶劍，站在門外。
“把劍放下，趕緊調(diào)人把大帳護衛(wèi)起來，任何人不能靠近，如果有人靠近，格殺勿論?！?p> 朱翊鈞的心跳的厲害，要不是剛才陳矩，他就沖出去了，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
“給我倒杯水?！?p> 朱翊鈞的手指都在顫抖，喝口水后，才鎮(zhèn)定下來。
他問：“怎么回事？”
“好像是海瑞的帳篷走水了，親軍已經(jīng)把海先生背出來，他的歲數(shù)大，差點就被燒死?！?p> “難道是朕這里護衛(wèi)嚴秘，他們拿海瑞嚇唬朕？”
陳矩告訴小四：“你在這里伺候主子爺，藍自大你不能離開這里，我去查查看?！?p> 此時朱翊鈞的腦袋里，就像一團漿糊，到底是不是李太后要害他？
到底是不是東林黨要害他？
宗人府的宗正令以及宗正，還有鄭王世子一起趕到萬歷大帳外。
鄭王問：“陛下呢，陛下呢？陛下怎么樣？”
藍自大拔出繡春刀，對準鄭王說：“鄭王，還有各位藩王，陛下沒有事，你們請回，現(xiàn)在大營不能亂，海瑞的帳篷燒了。”
“海瑞呀，唉…！”朱鼐鉉嘆口氣：“小王以為陛下這里失火，嚇死我們了。”
鄭王看著眾位藩王：“都回去吧，晚上睡覺留意一些，這火來的有些邪性，偏偏過節(jié)失火，這一路都沒事?！?p> 此時海瑞身邊有他侄子，還有親軍照顧，龐尚鵬也趕了過來。
“剛峰兄怎么樣？”
“熏暈過去了，別圍著了，透透氣?！庇H軍連長李虎拿著水，喂海瑞喝一口。
“有知覺了，一會就好，都回去睡覺，咱們連站崗，嚴密監(jiān)視，對不上口號，先拿下再說！”
“是！”
陳矩回到大帳，告訴萬歷皇帝。
“錦衣衛(wèi)的人，親軍還有騰驤衛(wèi)點過人，一個不少，錦衣衛(wèi)少了兩人?！?p> “是誰？”藍自大問。
“主子爺儀仗隊的?！?p> “羅陽伯和王安鵬?！?p> “好像就是他們兩個?！标惥卣f。
藍自大回憶起來：“這兩個人老家是浙江的，看來確實有江南人要暗害陛下，這次燒海瑞的帳篷，看來是迫不得已，再不燒他們的家人就要遭殃。”
“在南京時，我就看他們兩個，總竊竊私語，偷偷看陛下?！?p> “陛下，回京后，錦衣衛(wèi)要排查，把一些不安分的人，都清理出去。”
“你們看著辦，馬上派人去浙江，同時嚴密監(jiān)視各地邊軍，如果有人擅自調(diào)兵，錦衣衛(wèi)可先斬后奏，不論總督還是巡撫?！?p> “海瑞怎么樣了？”
陳矩回道：“暈過去了，被煙熏的，還好咱們有準備，火很快就被撲滅，周圍燒了兩個帳篷?！?p> “好！”
“明天啟程！”
“傳旨京里，所有官員勛貴，八月二十八，在永定門外接駕?！?p> 小四說：“主子爺，明天就是萬壽節(jié)，咱們還要趕路嗎？”
“非常時期，朕就不過生日了，這些人就是故意嚇唬朕?！?p> “哼！朕不是嚇大的！”
農(nóng)歷八月十七是朱翊鈞的生日，也是大明的萬壽節(jié)，大明皇帝的生日，也算官方節(jié)日，放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