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攤丁入畝?
有人丟官魂歸西,有人星夜趕官場。
少年不知愁滋味,老來方知行路難。
“聽說了嗎?好家伙,一個尚書,一個布政使、一個按察使、六個御史,還有知府,全被押到西市問斬?!?p> “我都去看了,好嘛…!呼啦啦一大群人,臭雞蛋,爛菜葉,石頭塊,噼里叭啦丟?!?p> “這會可解氣了?!?p> 禮部尚書徐學(xué)謨、前任山西布政使、按察使、太原知府、前任大同知府、潞州知州,十一人一同被問斬。
其余人等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永世都要在監(jiān)獄里度過。
“這新科進士可好,本來要觀政的,山西官場有空缺,直接就補上?!?p> “聽說萬歲爺,到山西,四處借糧,這幫狗日的吃吃喝喝,給萬歲氣夠嗆,這才大開殺戒!”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殺的好!”
街頭巷尾的議論,茶館酒肆的交談。
西邊一對人馬從驛站進城,禮部的官員給他們介紹。
“自從成祖文皇帝遷都北京,只因這一遷,把個苦寒地而變作花錦世界,自成祖爺九傳至于當(dāng)今萬歲爺,此乃我朝第十一代的天子。”
“圣天子,聰明神武,德福兼全,九歲登基,一人有慶民安樂,四海無虞國太平?!?p> 索南嘉措見識了,這京城可比什么歸化城好多了,人也多,街道上賣什么的都有,穿什么的都有。
禮部官員把他們安排到驛館,叮囑他們:“不要亂跑,五城兵馬司可不管你們是不是進貢的,晚上出門被抓到,不好解釋?!?p> “冬至日會有禮部官員帶你們?nèi)コ暎f歲爺會見你們。”
這禮部的驛館,不止安排索南嘉措他們,冬至日到京朝貢的人,有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qū)。
什么朝鮮、曰本、安南、琉球、真臘國、暹羅國、占城國、蘇門答剌、爪洼國、吐魯番、西洋國、白花國、三弗齊國……等等
要是用后世一句話說,大明什么都不多,就是狗多。
能當(dāng)大明的狗,是最大的榮幸?。?p> ……
萬歷皇帝新點的三位巡鹽御史帶著各地鹽商到宗人府。
鄭王還有其他宗正,坐在椅子上。
鄭王先說:“各地鹽價多少,別人不知道,藩王們還是知道的,產(chǎn)鹽的地方已經(jīng)到一錢五,貴州、廣西、四川、云南都快到三錢?!?p> “其他幾個省,也到了兩錢?!?p> “百姓都快吃不起鹽了,明天要競標(biāo)賣鹽的牌照,就當(dāng)交鹽稅了?!?p> “一百四十府,一百九十三個州,一千四百個縣?!?p> “府售鹽牌照一萬五千兩白銀,州售賣鹽牌照一萬兩白銀,縣一千兩,宗人府有八個鹽場,廣東、福建、山東、南直隸、四川、遼東、甘肅都有,想要去進鹽,可以去購買?!?p> “以后沒有售鹽牌照的,就不許再賣鹽了,一經(jīng)查實,按照私售鹽判罪?!?p> “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店鋪賣給百姓的鹽,每斤不能超過一錢銀子,叫你們來,就是告訴你們這事。”
“不是找你們商量的,信任朝廷,就可以買售鹽牌照,不信朝廷你們就對著干,最后吃虧的是你們?!?p> “事先說好,如果你們認(rèn)為可以威脅朝廷,那么盡管試一試,宗人府在各地可以賣鹽?!?p> “鄭王,府、州、縣要是全部購買牌照,要五百四十三萬兩,這不是要我們命嗎?一點錢都賺不到。”
徽州的鹽商說道,他們實在不想買這個牌照。
代王朱鼐鉉笑著說:“你們這些狗日的,賺多少錢,本王心里沒數(shù)嗎?如果你們不能做主,就讓你們背后的主子出來,本王可以和他們聊聊。”
“大明現(xiàn)在人口一兆五千萬人,每個人每年平均吃鹽要七斤,這是多少鹽?”
“一斤鹽一錢銀子,這就是六千五百六十二萬兩白銀,運輸、店鋪、損耗、人工,全部去掉,還能賺六成,這就是三千九百三十七萬兩白銀?!?p> “你們拿出五百四十三萬兩白銀,還剩三千三百九十萬兩白銀?!?p> “你們能賺多少,陛下能不知道嗎?”
“如果你們不想賺鹽這項生意的錢,你們可以不干,這生意全交給宗人府做,賺的銀子全給宗人府?!?p> “代王爺,話不能這么說,我們還要孝敬的,就光我們自己賺,別說五百萬兩,就是一千五百萬兩,我們也愿意給陛下?!?p> “可是,您要體量我們難處?!?p> 鄭王不想再聽鹽商們講難處:“你們有什么難?”
“今年山西大旱,朝廷賑災(zāi)的白銀都拿不出,陛下四處借糧食,百姓現(xiàn)在吃鹽都快吃不起,你們有什么難處?”
“告訴你們背后的人,現(xiàn)在和你們談,是給你們面子,要是不和你們談,以后你們機會都沒有?!?p> “就這兩個事,一是鹽價要降到一錢銀子以下,二是以后賣鹽要由陛下發(fā)的牌照,這牌照一年一發(fā),每年冬至之前到京拍賣牌照?!?p> “拿牌照賣鹽,沒有任何人打擾你們,沒牌照就別再賣鹽?!?p> ……
冬至馬上就要到,萬歷皇帝禮儀活動越來越多,接見多囯使節(jié),還要宴請他們。
祭祀天壇,這也叫冬至郊天,百官還要朝賀萬歷皇帝。
同時還有后宮的家宴。
藩王、勛貴、外戚的宴會。
“主子爺,南洋的朝貢囯,聽說他們帶來很多珍珠,在京里賣呢?”
“哦,他們到京一次不容易,換點東西也挺好,宗人府的買賣,他們買白糖、御酒、眼鏡了嗎?”
“買了一些,他們當(dāng)這些東西,當(dāng)新奇玩意。”
“不許叫宮里人嚇唬他們?!?p> “是,不過這朝鮮的使臣不要臉,搞來人參還有東珠,有些商人更過分,帶著幾十個朝鮮女人,帶到咱大明賣。”
“怎么還有人販子?”萬歷皇帝問小四。
“可說著呢,太尼瑪不要臉,十來歲的小姑娘,就在集市大街上賣,不知羞恥。”
“有沒有人買。”
“當(dāng)然有,朝鮮女人一直都是搶手貨,從韃子時期,就有高麗女人進貢?!?p> “這次就算了,讓張鯨派人去警告一下,以后各囯到京進貢不許販賣人口,如果以后再發(fā)現(xiàn),就不許他們進貢?!?p> “特別是咱們大明,南巡的時候,也碰到販賣人口?!?p> “你去把耿定向還有李贄叫到宮里,我和他們商量下,這人販子還有采生折割者,必須要用重刑,還有溺死女嬰的家長,必須要嚴(yán)懲一批?!?p> “是!”
……
李贄和耿定向不對付,不過此時被萬歷皇帝安排,他們兩個一起工作,平時要斗嘴。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進宮,能進宮面圣的人不多,內(nèi)閣、都察院、通政使司、六部尚書還有六部侍郎。
耿定向只做到南京侍郎,李贄知做到正五品的知府。
兩個不知進宮有什么規(guī)矩,在乾清宮東暖閣見到萬歷皇帝。
不知是跪,還是不跪。
大明官員只在大朝會上跪,其他時間很少跪。
“不用多禮了,趕緊坐下吧,小四給他們倒茶?!?p> “謝圣上。”
“京城來了很多各囯使節(jié),朝鮮的使節(jié)在街市賣朝鮮的女子,這很不好,朕已經(jīng)派人去警告他們,讓他們以后不準(zhǔn)再販賣人口?!?p> “朕想到一個事,聽聞福建有很多溺死女嬰的事,有沒有?”
李贄回道:“回稟圣上,有這事,福建、廣東、江西、廣西、貴州、云南都有這事?!?p> “以福建最為嚴(yán)重,殘殺女嬰無人管,憲宗時期朝廷禁止過,膚紅皮皺手足拳,生女何心致之死。”
“朝廷不止一次明令禁止,不過都收效甚微,他們建造很多塔,這些女嬰被丟進塔中,路過的人害怕,以為有鬼神?!?p> “這哭聲就是女嬰在塔里餓的,有時塔里裝了幾千女嬰,裝不下了,他們就放火燒,骨灰就撒在河水里。”
“唉………!”萬歷皇帝一個后世人,聽到這些痛心疾首。
就算大明是歷朝歷代最平安的時期,還會出現(xiàn)溺死母嬰的事,這古代真是人吃人的社會。
“《大明律》修改的怎么樣?”
“正在修改?!惫⒍ㄏ蛘f。
“要做到以人為本,盡量杜絕溺死女嬰的事,或許福建、廣東這些地方缺糧食,或許嫁妝太貴,不過這女嬰也是人?!?p> “這大好的生命,就讓自己親生父母給斷送掉,這是朝廷做的不夠好,也是朕的失職!”
“是不是這人頭稅鬧的?”
耿定向回道:“有這方面的原因。”
“李贄,耿定向,朕今天說的,你們要保密?!?p> “你們說,大明取消人頭稅,把人頭稅攤到田地里怎么樣?”
“現(xiàn)在人頭稅,沒田的稅多,有田的稅少,這以后田多交稅多,田少交稅少。”
耿定向說:“恐怕很難,就算圣上不要皇莊,這么多藩王,這么多勛貴武將,大明田地最多的就是官員和士紳?!?p> “圣上要向他們收稅,不知會鬧出什么事,朝廷推行有利他們的政策,他們會很快執(zhí)行,要是把人頭稅,攤到田地上,第一需要丈量全大明的田地,陛下想過派誰丈量沒?”
“世宗時期桂萼提議丈量全大明田地,當(dāng)時被世宗皇帝拒絕,他老人家清楚,就算丈量大明田地,也是當(dāng)?shù)氐氖考澣フ闪?,百姓的田地大尺換小尺,士紳的田地小尺換大尺?!?p> “浪費朝廷錢糧不說,還會增加百姓負擔(dān)?!?p> “太祖時期丈量全大明田地,當(dāng)時是派沒有背景的國子監(jiān)學(xué)生去丈量,后面又跟著各地的軍隊,這才丈量完?!?p> “難道陛下想派軍隊去丈量嗎?”
萬歷皇帝沒說話,張居正丈量田地就是大尺換小尺。
這事要等第一批親軍退役時再說,丈量全大明田地,要從北到南推行。
攤丁入畝現(xiàn)在不能推行,要等五年以后再說。
這耿定向是一個人才,凡事都看的通透,要比李贄高多了,這李贄就是大明的鍵盤俠,動一動嘴還行,真操刀子上陣,直接就拉了。
事實證明千里馬一抓一把,伯樂常常眼瞎。
“你們回去修改《大明律》,溺死女嬰這條添加進去,還有采生折割者,一定要重罰!”
“不允許買賣人口,賣者有罪,買者也有罪,《大明律》修改版推行第一天,朕就要昭告天下,廢除全大明賤籍制度?!?p> “要做到以人為本!”
“是!”
“是!”
李贄和耿定向離開。
這時小四過來。
“主子爺,宜妃娘娘派人過來問,今晚去她的寢宮嗎?”
“去,不用提前準(zhǔn)備?!?p> 他們剛說完,就見張鯨進東暖閣。
“主子爺,昭妃娘娘走了?!?p> 朱翊鈞嘆口氣:“唉…,我知道了,找個地方把她埋起來吧,她寢宮的東西都埋給她?!?p> 希望她來世不要再進宮,也不要再成為家里利用的工具,她是一個苦命的人,萬歷皇帝也不是幸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