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二）

　　劉順生看完了這封信，有些摸不著頭腦。李艷紅為什么要給自己寫這樣的一封信呢？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自從來到這里讀高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得不給自己做了一個周密的安排。由于身上肩負著太多的重負，在未進入大學之前，他是絕不允許別人來打擾他內(nèi)心的平靜。然而這封信還是讓他平靜的心海掀起了浪潮，她是在向他表達著什么還是覺得自己卑微渺小？

　　他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高考在即，他終將離開這個地方。一切就讓它隨風飄散吧！第二天早讀課，李艷紅走過來問他，“昨晚看了復習資料嗎？還有”？劉順生沒有接腔，此刻他的臉有些發(fā)熱，他將那本夾著信的復習資料遞給了她，起身就走開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心口處被莫名其妙的劃了一道傷痕。

　　李艷紅被劉順生突如其來的態(tài)度感到震驚，其實她只是想用另一種方式來激勵他，用她自己的方式?？赡軇㈨樕`解了信中真正的含義吧！等待高考結束后再向他解釋吧！李艷紅心里有些難過，她曾無數(shù)次憧憬著自己未來的畫卷。他對劉順生充滿了敬佩和憐憫之心，也對他充滿愛戀。她不想把自己的情感深藏在無邊的遐想里，她想對他表白，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在學習上產(chǎn)生巨大的能量。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信帶給劉順生的是一個苦澀的夢，甚至有些殘忍。她現(xiàn)在有些后悔給他寫信，難道這是她的初戀還是單相思？但她知道人生初戀對于一個男孩子，寄寓了對未來的多少雄心和抱負。對于一個女孩子又裝載了多少玫瑰色的夢想呢。

　　我們不知道是誰在我們身上寄寓了雄心和抱負，也不知道是誰在她們身上編織著五彩的夢幻。一只少年時代折就的紙船，根本就無力渡過歲月的長河，何況它當初承載著的只是一個夢想。李艷紅感到有些發(fā)怵，然而這就是人生。

　　在高考前的幾個月里，劉順生幾乎將自己禁錮在自我獨立的世界里，他很少與人交流，在教室里專心致志，獨自苦斗，發(fā)憤讀書。期間楊兵到縣里開會來學校看過他一次，轉(zhuǎn)達了顧惠琴對他的問候，并囑咐他考試不要緊張，不要有太大的心里壓力，保持好心態(tài)，要做到穩(wěn)中求勝。劉順生自信的點著頭，近三年的高中學習和生活，他學習到了許多知識，懂得了很多道理，思想也變得更加的成熟。

　　生活的艱辛，心靈的磨難。他曾經(jīng)是一個差一點就因貧困而失學的孩子。他沒有趙小翠和李艷紅的殷實家境和權貴的父母，他只有一顆努力向上，拼搏進取的心。他從小就立下志愿，要像父親一樣做一個對國家，對社會，對家庭都有貢獻的人。他與趙小翠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同兄妹。與李艷紅同窗共度，相互鼓勵，惺惺相惜。學校里中學生寫情書，談戀愛也屢見不鮮。但這一切劉順生看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在沒有踏上理想的征程路上，他是絕不食人間煙火的，這就是信念，也是宗旨。他曾婉拒過趙小翠，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李艷紅，順生沒有刻意的去想。

　　七月驕陽似火，生命，萬物和青春都生機蓬勃。劉順生和同學們迎來了高考，無論你現(xiàn)在是多么平凡渺小，只要你竭盡所能，用筆書寫出錦繡華章，你就有機會迎來人生的脫變。努力吧！少年。人生能有幾回搏，此時不搏待何時。愿你們早日找到屬于自己的天空。

　　高考結束后，劉順生回到家里務農(nóng)，也在靜靜的等待著高考的成績。顧惠琴暑假回到了寨里鄉(xiāng)。第二天她便來到了順生家，順生和媽媽正在谷場上翻曬著收回來的稻谷。見到顧惠琴來了，順生媽媽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迎了上去。順生也走了過來親切地叫著姐姐，顧惠琴聽到順生的叫喚，仿佛又回到了久別的家園，不禁感慨萬千。真是夢里依稀慈母淚，親情不應久別離。

　　吃過午飯，顧惠琴在順生的陪伴下來到了村衛(wèi)生室，趙小翠的媽媽白菊花正在值班，看到顧惠琴和順生便客氣的招呼著，顧惠琴詢問了小翠的一些情況，得知小翠爸爸趙主任托人將小翠分配在地區(qū)衛(wèi)生局某科室工作后，顧惠琴開心的笑了，一個山村少女通過自己的努力學習，成為一名國家干部，這是令多少農(nóng)家子弟羨慕不已??！愿她勤奮工作，為家鄉(xiāng)的衛(wèi)生事業(yè)多做貢獻吧！顧惠琴深情的說著。

　　剛到八月，學校電話打到了村部，縣第一中學負責人要求村里馬上通知劉順生同學，讓他明天趕到學校去。第二天清晨，劉順生匆匆來到了縣城第一中學。在老師辦公室里，劉順生也看到了李艷紅和她媽媽，知道了報考軍事院校需要提前進行體檢。體檢完畢后，老師讓他回家等候通知。這時候李艷紅的媽媽對劉順生說著“晚上去我家吧！玩兩天再回去，你跟艷紅是同學，她爸爸也很喜歡你，還經(jīng)常說起你寫的詩歌呢”！劉順生說道“謝謝阿姨，我家里農(nóng)活忙，還要回去勞動”。

　　一個星期后，劉順生再次接到學校里打來的電話，在電話里老師告訴他已經(jīng)被我國重點軍事院校南昌陸軍指揮學院錄取。不日學校領導會親自將錄取通知書送到你手中，請你在家安心等待。劉順生此時內(nèi)心平靜，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站在一邊的村支書鐘廣勝聽到消息后，連聲夸贊劉順生后生可畏。他對村里的工作人員說著“高嶺村自古以來就是鐘靈毓秀，人杰地靈的好地方。這里雖然地處偏僻，但三縣相鄰，群山環(huán)繞，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里人才輩出，鄉(xiāng)風淳樸。希望劉順生等后輩在外面繼續(xù)努力奮斗，報效國家，也不忘桑梓養(yǎng)育之情”。劉順生此刻羞澀的點著頭，他要趕緊回家，將這個消息告訴父母親。

　　片刻的功夫，消息迅速傳了開來。劉順生考取全國重點軍事院校的新聞不脛而走。顧惠琴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無比的開心。她視劉順生為自己的親人，弟弟。也關心教育他多年，知道他是一塊璞玉，將在不久的將來散發(fā)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劉順生接過校長親手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后，心情也是波濤洶涌，久久的不能平靜。想起父母整日含辛茹苦的辛勞，想起顧惠琴老師的堅持與執(zhí)著，想起自己的默默無聞的苦讀。軍校生活即將開始，站在新的起點上，一定要牢記親人們的囑托和老師的教誨，努力學好本領，爭做新時代的弄潮兒，肩負起自己的使命，絕不辜負家鄉(xiāng)父老的殷切期望。

　　臨行之前，趙小翠專程趕了回來，為順生餞行。她倆默默地走在青銅河畔，故鄉(xiāng)的小河一直陪伴著她們成長，清澈的河水日夜兼程，消失在浩淼的煙波里。遠處的天屏山連綿起伏，青山遠黛，云霞含煙。她們忘不了上學路上一起來回，一起共撐一把雨傘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如今小翠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女，她身材高挑，體態(tài)輕盈，膚白貌美，言行舉止嫻靜優(yōu)雅，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國家干部。

　　時間真快??！劉順生說道“小翠等我大學畢業(yè)你早就當領導了，到時候別忘了我們同學之間的友誼啊”！“順生：我在學校里給你寫信你收到了嗎？怎么不給我回信呢？我本想繼續(xù)給你寫信的，可是我又怕打擾你學習，你知道我的心情嗎？學校里有些同學在談戀愛，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啊”！趙小翠溫情脈脈的說著。

　　“小翠你這么美，一定是?；ㄅ叮W校里一定有許多男同學在追求你吧！”劉順生淡淡的微笑著，說話的聲音就像是青銅河碧波蕩漾的流水清澈透明。

　　這時候，趙小翠好像若有所思。無限柔情的對順生說道“你到底有沒有收到我給你寫的那封信呢？你知道我的心一直都在等待著一個人嗎”？劉順生沉默不答。突然又說道“小翠我們?nèi)ヮ櫪蠋熂野?！我很想念她”?！昂猛?，我也是”。趙小翠高興的說著，他們沿著當年上學去的路途，朝著寨里鄉(xiāng)街道走去。

　　在鄉(xiāng)政府工作人員住宿樓里，順生和小翠找到了顧惠琴老師。她剛剛從寨里鄉(xiāng)中學回來，在好友葉小梅老師那里玩。見到他們兩人，顧惠琴開心極了，簡直有些手舞足蹈，拉著小翠的手，連忙招呼順生坐下來。顧惠琴拿起一個精致的小茶壺，一邊給順生和小翠倒茶，一邊跟他們說著話，兩個自己看著長大的人，顧惠琴好像有千言萬語說不盡的話。

　　顧惠琴詳細詢問了他們的近況和今后的想法，在他們生活和工作學習當中提出了許多寶貴經(jīng)驗。小翠和順生認真的聽著，顧惠琴說的有些語重心長。

　　顧惠琴看了看手表，說著“你們楊大哥下鄉(xiāng)檢查去了，中午不回來，你們在這里吃中飯，我叫楊芳過來陪你們”。

　　不一會兒，楊芳過來了，她與劉順生早就認識。比順生高一屆，去年考取了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楊芳與哥哥長的很像，高高的身姿，一張精致的臉龐，也許她從小在部隊大院里長大，留著齊耳短發(fā)，顯得特別干練。見到劉順生，她雙手報拳大聲的說著“恭喜?。№樕?，祝賀你成為新一代的革命軍人”！并向小翠笑著說道“久仰大名，趙小翠同學”。

　　大家都很開心說笑著，顧惠琴對楊芳說道“芳芳你去學校把葉小梅老師叫來吃飯，就說順生和小翠在我這里”。

　　楊芳高興地去學校了，顧惠琴笑著對順生說“上個星期天你姐夫楊兵在青銅河釣了幾條魚，最大的一條放在水缸里養(yǎng)著，今天你們來了，姐姐給你們做一道正宗的酸菜魚。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廚藝”。說完叫順生去水缸里抓魚，小翠跟在后面咯咯的笑著。

　　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幾個人開心的吃著，大家邊吃邊聊，都在夸獎著顧惠琴的廚藝?！邦櫪蠋熣媸巧系昧酥v壇，下得了廚房啊”！葉小梅風趣的說著。顧惠琴興高采烈的將一瓶珍藏多年的葡萄酒拿出來與大家品嘗。這時，劉順生一改往日沉默不語的風格，對葉小梅說著“葉老師什么時候也讓我們品嘗一下您的廚藝”。葉小梅微笑著說道“順生，小翠，我葉小梅今生能與你們師生一場也不枉此生啊”！

　　顧惠琴這時也來了興趣，對葉小梅說道“哎：小梅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吧，這么大了，你不急我都急了，我把我大學的同學介紹給你，保準你會滿意”。顧惠琴這時想起了衛(wèi)飛，小伙子二十六七歲了，又不愿意回上海，既然選擇了這里，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在過幾天自己就回學校了，到時候和衛(wèi)飛說說，顧惠琴這樣想著。

　　青春是美麗的，也是如此的短暫。沒有青春不散場，正如人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好的同學，伙伴最終也會因各自發(fā)展而分離，從此，天各一方。有些人把生命的船劃向遙遠的異鄉(xiāng)。

　　顧惠琴心潮澎湃，對著小梅，小翠，順生還有楊芳高聲說著“來，我們大家來干一杯，為了我們的相識，也為了我們的友誼”！

　　開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劉順生一身戎裝踏上了遠去的列車。顧惠琴，趙小翠，楊芳她們都各自赴奔不同的人生旅途。

　　顧惠琴到達學院后，宿舍里只有葉秋紅沒有來。大家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這一屆學生即將面臨著畢業(yè)前的實習期，實習單位由學院統(tǒng)一安排。

　　中午在學院食堂里，顧惠琴遇見了衛(wèi)飛。他好像心事重重，顧惠琴便問道“衛(wèi)飛：葉秋紅怎么沒來呢？你知道嗎”？衛(wèi)飛淡淡的說著“她可能遇到一些麻煩，哎，真是急死人了”。顧惠琴聽完疑惑的說道“衛(wèi)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衛(wèi)飛一臉憂傷，說起了一個顧惠琴不知道的故事。故事源自于同學們?nèi)雽W不久后的那次元旦聯(lián)歡晚會，衛(wèi)飛和葉秋紅在舞臺上的節(jié)目表演合作，顧惠琴至今記憶猶新。她在聆聽衛(wèi)飛娓娓道來：一種不祥預感在心間縈繞。

　　在那次元旦聯(lián)歡晚會上，葉秋紅和衛(wèi)飛聯(lián)合演唱了傳統(tǒng)戲劇曲目，黃梅戲天仙配的精彩片段《夫妻雙雙把家還》。晚會上他們裝扮新穎，唱功扎實，配合默契，給觀眾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時也給彼此留下了難忘的印記。雙方都彼此充滿了好感。葉秋紅對衛(wèi)飛高度贊美，并崇拜至極。衛(wèi)飛對葉秋紅本人也是情有獨鐘，贊嘆不已。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美麗，看似文靜柔弱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的歌唱天賦，他從小喜歡音樂，這下子可能遇到知音了，他在心中默默的想著。

　　后來的事情不難推測，衛(wèi)飛開始經(jīng)常隔三差五地去四一二宿舍，找顧惠琴和葉秋紅聊天，他與顧惠琴是老鄉(xiāng)情誼，又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的還是來找葉秋紅。他們談理想，談音樂，知音說與知音聽。那一段時間里葉秋紅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越走越近。在春天楊柳依依的小河邊，在夏日的濃蔭庇護的大樹下，在秋天鋪滿落葉的小路上，在冬天白雪皚皚的草坪間，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身影。

　　期間，顧惠琴曾告誡過衛(wèi)飛：葉秋紅是有男朋友的。然而他們都一笑而過，有些時候又若即若離，顧惠琴也曾給葉秋紅提出了忠告，都是成年人的世界，她也沒有做過多的干涉。

　　這次暑假，葉秋紅和衛(wèi)飛都沒有回家。時間久了，孤男寡女難免會弄出一些事非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自稱是葉秋紅的男朋友找到了學院里。一個看上去有三十歲的男人，穿戴倒整齊，只是走路有點不方便，右腿好像有點殘疾似的。

　　葉秋紅接待了他，并且對衛(wèi)飛說：“這就是我的男朋友。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癥，是一個跛子“，說完羞愧的低下了頭。衛(wèi)飛一時無語，到了這個時候，葉秋紅只好慢慢的向衛(wèi)飛訴說著自己的一段心酸往事。

　　葉秋紅的家鄉(xiāng)在皖南山區(qū)石門縣的一個小山村里，這里群山環(huán)繞，方圓幾十公里連綿起伏，交通落后，是一個極度貧困的小山村。她的父親是一名外鄉(xiāng)人，靠木匠手藝在外面奔波。后來入贅在那個小山村里，靠手藝維持生計。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在葉秋紅十歲那年，她在村里小學讀三年級，她父親突然得病去世了，還有一個妹妹剛剛五歲多。家里倒了頂梁柱，一下子日子就過得艱難起來。

　　葉秋紅每天放學后都要在家里幫助母親干活，洗衣，做飯，放牛，砍柴，什么活都干，閑的時候還要帶著妹妹。生活艱辛，可想而知。但是她在學習上依然是勤奮好學的，學習成績也一直優(yōu)異突出，名列前茅。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她仍舊考取了全校第一名。

　　那時候家里窮的揭不開鍋，妹妹又到了上學的年齡。母親有意讓葉秋紅輟學回家，讓妹妹去村里上小學。此時的葉秋紅已經(jīng)十三歲了，雖然長期營養(yǎng)不良，衣衫襤褸。但是經(jīng)過歲月風霜雪雨的洗禮，她卻出落的楚楚動人，天生麗質(zhì)，思想上也顯得成熟，早慧?！翱嚯y是人生的導師”！她明白，人生實苦，但拯救命運的人，只能是她自己。在母親告訴她不要去公社中學讀初中的時候，她一下子哭得稀里嘩啦！淚濕了雙眼，濕了衣襟，濕了自己幼小苦難的心。她緊緊抓住母親的雙手大聲的哭喊著“我要讀書！我要讀書！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把我嫁了也行”。哭聲撕心裂肺。剎時，母親的淚水也順著臉頰滾滾流落了下來。

　　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站在一邊的妹妹也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們。這時，外面電閃雷鳴，七月的驟雨瞬間就來了，雨聲淹沒了嗚嗚的哭泣聲。

　　“我要讀書”，葉秋紅那無助的吶喊聲像針芒一樣刺在母親的心上。第二天她媽媽將家里的困難和葉秋紅要讀書的事情，跟本族的一個長輩說了起來，誰知聽者有心。這個長輩將情況跟村里的一個老人談起，這個老人年輕時做過干部，城府很深，他淡淡的說道：葉秋紅家里的情況他也很了解，小姑娘也經(jīng)常在她上學的路上遇見過。很同情她家里的處境，也愿意幫助她家里解決問題。不過有一個條件，你跟她和她媽媽說，如果答應了條件，一切問題都好解決，并幫助把她家里破損的房屋修理好。

　　第二天這個長輩就將老人提出的條件傳達給了葉秋紅和她的媽媽。原來老人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都已結婚成家了。還有一個小兒子今年十八歲，小時候因患小兒麻痹癥致使右腿殘疾，走路不方便。在鄉(xiāng)下殘疾人找一個好老婆有些困難。老人和她老婆都知道葉秋紅的家境，也都看過這個小女孩，見她聰明美麗，勤勞善良，心中也確實喜歡。今天見此情景，心中滋生起一個想法來。老人家境殷實，自己的一個哥哥早年當兵，現(xiàn)在轉(zhuǎn)業(yè)在地區(qū)任局長。還有一個當老師的妹妹嫁在縣城，妹夫是校長，在當?shù)厮闶菣噘F人家。

　　小兒子曾在城里讀書幾年，住在伯父家。去年初中畢業(yè)回到家里，給他安排到村里碾米廠做會計工作。也曾給他介紹幾個對象，這小子在城里呆了幾年，眼界也高，高不成低不就的。

　　聽到了葉秋紅家里的情況后，老人就動了心思，和老婆商量后，詢問兒子的意見，兒子說上次看見過葉秋紅和她媽媽在村碾米廠碾米，對小女孩也很上心。老人估摸著這事能夠成功，就托人去葉秋紅家里說事。

　　那個長輩就將這些情況和條件跟葉秋紅媽媽說了，聽到是一個殘疾人，她媽媽有些猶豫不決。長輩接著說道“又不是馬上就結婚，等秋紅讀書畢業(yè)了在辦事，如果孩子能夠繼續(xù)往上讀，也愿意繼續(xù)提供費用，只到不讀了為止。另外他們家拿錢出來幫助你家修建房屋，估計也要花上幾千塊錢的，你看你家現(xiàn)在住的房子，常年漏風漏雨的，都快倒掉啦”！母親沉默不語，轉(zhuǎn)身看著身邊的女兒。葉秋紅含淚的說著：只要自己和妹妹能讀書也就只能這樣了吧！

　　葉秋紅說完話，用手抹去淚水，目光堅毅的看著母親。那個長輩又對母親說著“老人的小兒子阿強在城里讀過書，有文化，現(xiàn)在又做會計，伯伯和姑父都是干部，秋紅嫁給了他，以后日子好著呢！還能照顧妹妹呀”!這時母親含淚點著頭。長輩又繼續(xù)說道“過幾天讓老人和兒子親自來這里，給秋紅和妹妹送學費，并和秋紅立下一個婚約字據(jù)，再找一個媒人做證人就行了”。葉秋紅沒有再說什么，拉著妹妹走到室外去。

　　來到村口的小河邊，溪水格外清澈透明，葉秋紅對著水面看著自己的倒影，清秀的身姿，烏黑的發(fā)辮，還有一張模糊的臉在水波里蕩漾著。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了自己，眼淚瞬間就嘩嘩的流了下來。她知道，她把自己給嫁了，嫁給了一個她都不認識的跛子，長大后要做他的婆娘，就像過去村里的童養(yǎng)媳一樣。

　　她知道什么是童養(yǎng)媳，她外婆就是。外婆一生辛勞，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她生養(yǎng)了五個女兒，媽媽最小。外公經(jīng)常和她吵架，甚至拳腳相加。自己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匆娡馄旁谕低档牧鳒I。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媽媽身上，沒有想到爸爸死的又早。她現(xiàn)在又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葉秋紅坐在溪水邊的水樺樹旁，想著她這個年齡不該想著的事情，竟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時妹妹不知道從那里采擷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來，插在她的頭上。正用力的地搖醒著姐姐，葉秋紅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妹妹對自己笑著說“姐姐：你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妹妹童蒙未開，還沒有品嘗到生活的艱辛。

　　葉秋紅把野花從頭上拔了下來，在手中仔細端詳著，花美的潔凈清雅，樸素無華，像一朵綻放在深谷里的幽蘭。無人欣賞，也獨自芬芳。今天有幸與自己相識一場，是否寓意著自己的命運與這朵手中的小野花一樣呢？雖然夭折在妹妹的小手中，但它也曾觸動著一個少女傷感的情懷呢！

　　想到這里，葉秋紅把這朵小花放在溪流里，就讓它隨波漂流吧！九月，葉秋紅帶著賣身契約來到全鄉(xiāng)唯一的一所中學讀書。老人，也履行了承諾，幫助葉秋紅家里修建了房屋。寒來暑往，葉秋紅懷揣夢想和堅定的信念，在學習的征途中，一路披荊斬棘。國家恢復了中高級院校招生計劃。葉秋紅又以全鄉(xiāng)第一名的中考成績，考取了地區(qū)師范學校。

　　消息傳來，全村一片沸騰。這是一個巨大的好消息，因為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通過讀書走出大山了，一個貧困家庭，從小就失去父親的女孩子，居然能讀書中狀元，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p>　　當葉秋紅一家人還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那個長輩和老人就來了。老人夸獎了孩子的聰明，接著就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也沒有大的作用。阿強的大伯已經(jīng)在城里給秋紅找了一份好工作，在一個新開張的賓館里做服務員。等和阿強結婚了，伯父再給阿強找一份工作，以后在城里買一套房子，這樣就徹底的脫離了農(nóng)村，成為令人羨慕的城市人。

　　母親說女兒一直愛讀書，孩子長大了，她的事情她做主，等秋紅回來問問她。傍晚秋紅回來，母親就跟她說這件事情，葉秋紅斬釘截鐵說道“我們家這些年受了這么多的痛苦，不就是為了讀書改變命運嗎？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葉秋紅的執(zhí)著，贏得了她繼續(xù)讀書的機會。九月葉秋紅帶著全家人的希望，來到了離家近兩百里的路程的地區(qū)師范學校。在這里她將求學三年，以求畢業(yè)分配工作。

　　初入學校，葉秋紅異常勤奮，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她必須要靠知識來改變命運，現(xiàn)在這個機會來了，她就要百倍千倍的努力和珍惜。

　　地區(qū)師范學校是一所老牌學校，一直承擔著這里四縣三區(qū)的教師培養(yǎng)工作。在這里就讀的學生大部分來自農(nóng)村，很多同學家庭都是貧寒的。來學校的時候，阿強給她買了一套衣服，送過來的時候，葉秋紅堅決不要。后來見阿強有些生氣了，她才勉強收下了，她怕她離開家鄉(xiāng)后，阿強家人刁難母親和妹妹。

　　時光匆匆，在校園里葉秋紅能歌善舞，很快就成了學校文藝隊里的骨干。特別是她的黃梅戲唱的好，從小就跟著外婆和媽媽唱，她的聲音就像是故鄉(xiāng)高高山崗上流淌下來的涓涓溪流，清澈動人。當時的唱功水平有很深的造詣和天賦。也引來許多贊許和青睞的目光，其中不乏眾多追求者。

　　在同學當中，有一個叫余戀的同學，曾和葉秋紅交情甚深。校園里經(jīng)?？吹剿麄冊谝黄鹦凶?，交談。葉秋紅對余戀也充滿好感，有彼此相近的身世，也有堅韌不拔的信念。余戀自幼喪父，完全靠著自己自力更生的決心和奮斗才走到這里讀書的。余戀自己說過，他的求學之路就是一部奮斗的血淚史。從童年開始他就學會了勞動，放牛，砍柴，種莊稼，無所不能。寒暑假期間，跟大人們上山筏樹，采藥，下河捕魚抓蝦，到集鎮(zhèn)上換來微薄的工錢做學費。

　　和葉秋紅一樣，余戀刻苦勤奮，成績優(yōu)異。同齡也同時考入了這所師范學校。葉秋紅對余戀充滿了敬佩之情，余戀也被葉秋紅的美麗和才情所折服。兩個人惺惺相惜，彼此溫暖，久了，有一種別樣的情懷在心底滋生。葉秋紅知道這可能就是叫著愛情，它令人纏綿悱惻，又教人痛徹心扉。

　　葉秋紅知道自己的身世，在阿強送給自己的那套衣服的荷包里，還收藏著那張“賣身契”。她是一個不自由的人，她曾幾次想把自己的往事向余戀訴說，可她一直沒有這個勇氣。她怕褻瀆了自己最美好的初戀，又怕自己欺騙余戀太深，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在一個周末的上午，余戀和葉秋紅走出了校門，沿著學校東門向郵電局走去。余戀利用以前周末休息的時間，在學校勤工儉學賺的五十塊錢，他在郵電局將四十元錢寄給了鄉(xiāng)下的母親。

　　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照相館，余戀提議和葉秋紅照一張合影像，葉秋紅高興的答應著。在照相館里，葉秋紅緊緊的依偎在余戀的身邊，一對才子佳人留下了深情難忘的一幕。他們剛要走出照相館的時候，突然有人叫葉秋紅的名字，葉秋紅尋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華麗的中年女人在向自己招手，葉秋紅一時愕然，覺得不認識對方，又感到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那里見過。

　　葉秋紅打開記憶的閥門，搜尋往事片段，腦子一激靈，想起原來這是阿強的二媽。瞬間，葉秋紅鎮(zhèn)定自若，裝作不認識，便匆忙走開了。過了一個星期，阿強便一撅一拐的來到了學校，在伯父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葉秋紅。阿強對老師和同學們逐個打招呼，自我介紹說葉秋紅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畢業(yè)后就要結婚了。阿強背包里還買了香煙和喜糖，正準備發(fā)給老師和同學們吃，葉秋紅一時無語凝噎，全班同學一片嘩然。

　　葉秋紅知道自己最美好的初戀就此結束，自己凄慘的身世被曝光，傷疤被揭開了，血洇成海，痛徹肺腑。晚上余戀來找葉秋紅打聽詳情，葉秋紅未語淚先流。余戀聽著葉秋紅斷斷續(xù)續(xù)的訴說后，震驚極了，他也一時六神無主，只能流淚辭別。

　　阿強和伯父離開學校后，葉秋紅還在痛苦中掙扎著，她知道一定是阿強的伯母在照相館看到她和余戀在一起時，回家跟阿強說的?，F(xiàn)實就像是魔咒，自己永遠擺脫不了。她憎恨自己的命運，覺得自己萬念俱灰。想到母親和妹妹，她又覺得自己必須要堅強下去。

　　事情還沒有結束，第二天上午，班主任老師找到葉秋紅，和她簡單聊了一會說，讓她下午兩點鐘到學校政教處去，有領導找她談話。葉秋紅心里忐忑不安，身邊的同學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在政教處，一位校領導詢問了葉秋紅的學習和生活情況，然后又開始詢問她和余戀的關系及未婚夫情況。葉秋紅簡單的說著自己，特別是講到自己帶著賣身契來學校讀書的時候，她早已是淚水潸然，泣不成聲了。那位領導的目光仿佛有些驚異，他對葉秋紅同學是有印象的，勤奮，刻苦，美麗，善良，還有一副好嗓子。

　　領導短暫安慰一下葉秋紅的情緒，便接著對葉秋紅說道：快畢業(yè)分配了，千萬不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事。人生的路還很長，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端正學習態(tài)度，做一個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好學生。不要因為一些自身問題而貽誤自己的大好前途，你的婚姻和愛情學校無權干涉，但你必須自尊自重，遵紀守法。領導語重心長，葉秋紅淚光閃閃。

　　很快就到了畢業(yè)季，一個剛剛十八歲的少女，帶著希望和憧憬，還有那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默默的回到了家鄉(xiāng)。在畢業(yè)分配的問題上，葉秋紅思索了很久，根據(jù)地區(qū)教育局交叉分配的原則上，她選擇了分配在離家鄉(xiāng)一百多里外的義安縣天店初級中學。她可能就是想在距離上離阿強遠些吧！

　　在天店中學，葉秋紅擔任初中三個班級的語文老師，并擔任一個班的班主任。也許她是想在這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忘掉過去的煩惱不快，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學上，事半功倍，學生成績直線上升，贏得了學校同事和領導的一致好評。期間阿強和家人多次來學校找葉秋紅兌現(xiàn)承諾，要求辦理結婚手續(xù)。葉秋紅迫于無奈，一直借各種借口和理由拖著這件事，她曾經(jīng)跟阿強說過，她對婚姻心如死灰，這輩子抱著獨身主義。欠阿強家里的錢，自己慢慢的會用工資還給他們。可是阿強家人一直用金錢在葉秋紅的外婆，母親和妹妹身上揮霍著，讓她家欠阿強家里的恩惠越來越多，讓葉秋紅一時難以置信，也只能是感嘆時運不濟，命中注定了，直到遇到了這次被推薦上了省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