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拔出插在敵人尸體上的長矛,目送著兩儀軍進入城池,城墻上懸掛城名的牌子也在雖仍搖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下來。最后還是刮來了一陣大風,吹掉了這塊牌匾。厚重的牌匾砸在了地上,沒有傷到人,卻也因此四分五裂。
這里是憲城,也是慶國的最后一座城池了。慶國的這個皇帝比余國的那位有骨氣,一直拼到了最后一座城,雖然這些在王修看來就是徒增傷亡。
三年前,余國率先發(fā)動攻擊,想要吸引極國的注意力,替慶國分擔壓力。想法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在執(zhí)行的過程中卻犯了大忌。首先是輕敵,面對數(shù)倍于己的敵軍,余國軍隊這邊在經(jīng)過幾場勝仗以后居然自大了起來,全然沒在意已經(jīng)掉落到了兩儀軍的包圍之中。
王修也確實沉得住氣,硬是忍讓了大半年,讓余國的軍隊產(chǎn)生必勝的念頭。這期間,王修還不斷的挑撥余國內部的矛盾,還送出了不少東西。雖然這些技倆被看穿了,但是也讓余國的那些人相信他已經(jīng)是走投無路了。王修送過去的東西也在余國皇帝的授意下被那些大臣收了下來,畢竟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雖然王修送的并不是什么真金白銀,但也算是奇珍異寶。
這樣一來就埋下了第二個隱患。雖然這些東西到最后都充了公,但是這種行為使得極國與這些大臣之間的走動更為頻繁。雖然這些事情得到了余國皇帝的默許,但是就這樣放任自己的大臣和國外的內奸相互交流也不太好,更何況這些大臣和朝廷的關系并沒有那么親密。
于是乎,君臣之間開始產(chǎn)生了裂隙,雙方開始互相猜忌。王修僅用一些身外之物就兵不血刃地擾亂了余國地朝廷。皇帝害怕這些大臣真的起了叛變地心思,大臣也害怕皇帝日后算賬。再加上王修的推波助瀾,余國地朝堂徹底亂了起來。
后方一亂,余國的軍隊也就遭到了兩儀軍的反擊。所有的隱患在這一刻突然間爆發(fā)出來,余國的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準備的情況下,極國繞開慶國,開始進攻余國。從戰(zhàn)爭開始到余國覆滅,甚至沒到一年。
余國亡國以后,慶國也就顯得并不是那么緊要了。四方環(huán)敵,而且對方的實力還遠在自己之上,慶國已經(jīng)很難掀起什么浪花了。于是第二年,慶國內部開始鬧起了分裂,主戰(zhàn)和主降鬧得不可開交。最后主降派直接向王修投誠,慶國在這一刻徹底走向了滅亡。
王修在統(tǒng)一以后,并沒有如眾人期盼的那樣登上皇位,依舊是不慌不忙地平定每個地區(qū)。期間有不少人過來勸諫王修登基,只不過都被王修以國事未平而勸退。眾人雖有怨言,但是迫于王修的威信,并沒有生出什么禍亂。
“你打算什么時候登上那個皇位?”這天,元文瑜突然找到了王修。
時間又過了三年,這三年期間極國的發(fā)展一日千里。不僅打通了所有地區(qū)之間的聯(lián)系,還向外拓展了不少。三年時間,極國的百姓也是安居樂業(yè),戰(zhàn)爭以后的發(fā)展期也是非常迅速的。只不過王修遲遲沒有登基的打算,這算是令所有人感到不滿的。王修無法更進一步,他們這些跟著王修打天下的人也就沒辦法繼續(xù)向前。
“有沒有這個皇帝很重要嗎?這三年極國的發(fā)展不都是有目共睹的嗎?”王修這個時候也難得有閑情雅致回答元文瑜的問題。
“你這個想法有點大膽?!痹蔫ぷ詮幕膰矞缫院缶蜎]有再從軍了,而是回到了極國內部開了一家商鋪,現(xiàn)在也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商人了。對她而言誰當這個皇帝無所謂,她也不會去爭些什么。但是這并不代表元文瑜就讓王修這樣折騰下去,極國雖然統(tǒng)一了,但是世界還很大,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自古以來人類社會就需要一個領頭人,不管是首領、大王還是皇帝,這個人必須要有的。元文瑜無法想象一個沒有這種人的國家該如何存在,但是她不想讓極國成為這個國家。
“不要激動,先給你講講我?guī)熜炙麄儼??!边@是王修第一次主動提及自己的背景。
“我?guī)煾瞪笆樟藘蓚€徒弟,一個是我大師兄,一個就是二師兄,也就是吳為將軍。我是我?guī)熜謸旎貋淼?,他代師收徒,傳授我兵法,教我武功,并告誡我?guī)熼T的責任。我?guī)煾涤幸粋€愿望,想要所有人生而平等,想要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能和睦相處。師兄說他當初也是被師傅救回來的,所以想要替師傅完成這個夢想?!蓖跣藓币姷哪贸隽艘粔疲缓蟮钩鲆槐?,灑在了地上。
“這是我?guī)熜轴劦木?,說是為這一天準備的。他們那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人在做這件事,那個人后來背叛了師門,和二師兄一樣,想要干一番自己的事業(yè)。二師兄則是因為師傅已經(jīng)年邁了,所以并沒有將其逐出師門。我雖然沒見過師傅,但是可以想象,師傅和師兄應該是一類人。他們都是一群空談家,有目標卻又不想動手,將所有事情交給其他人?!?p> 王修給元文瑜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元文瑜趁此機會也問道:“這樣看來你不是很喜歡他們,那你為什么?”
“因為我也想看看這種世界到底能不能存在,”王修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所以最開始我也是打擊各種氏族豪門,想要給其他人留下一些機會。只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就有階級,就有壓迫,這種東西是根除不掉的,我活著可以壓住他們,但如果哪一天我沒有這般影響力了,這些都會發(fā)彈回來?!?p> “明知道這些是無用功,那你為什么還要做?”元文瑜不解的問。
“有些事必須要去做,有些路也必須有人去嘗試。這樣一來無論成功與否都能夠給后人留一些經(jīng)驗,都可以讓后人少犯一些錯誤。而且這也不是無用功,種子一旦種下,它就一定會發(fā)芽的?!?p> “我不結婚是因為我不想落下什么牽掛,一旦有了牽掛,我就很難保持初心做這些事了。不愿意登上皇位的原因也是這。有些東西你一旦嘗試了,那就永遠不會根除,你的思想、你的做法就會永遠被影響。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寶座,誰不想坐上去?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坐上去,我的立場一定要站在百姓這邊,我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自己的事,才能幾十年如一日的實現(xiàn)我的理想?!?p> 元文瑜被王修的這幾句話震驚到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只不過王修雖然喝了酒,但并沒有喪失自己的判斷。
“你也不用藏了,你這次過來應該也帶著其他人的想法吧。我在這里擋住了許多人的財路和官路,所以他們讓你過來打探我的情報,如果我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下去,他們應該不介意幫我一把吧?!蓖跣弈抗饩季嫉乜粗蔫?,隨即對她伸出了手。
“我不知道他們許諾了你什么條件,但是想來應該十分豐厚。你把毒藥交給我就可以回去復命了,這里沒有護衛(wèi),你也不用擔心被發(fā)現(xiàn)。美人計雖然不錯,但是這些技倆還是太過于拙劣。你會去告訴他們,他們想爭這個皇位隨他們,但是別隨便挑起戰(zhàn)爭,我交給兌澤最后的命令就是殺死那些挑起戰(zhàn)爭的人?!?p> 王修從元文瑜手中接過毒藥,透明的液體在玻璃瓶里搖晃著,閃爍著光輝。王修打開瓶塞,將毒藥一飲而盡,隨即對元文瑜說到:“還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我的時間可能沒有多少了。”
元文瑜沒想到王修在看穿以后還是選擇飲盡毒藥,不由得愣在原地。
“沒什么可震驚的,不出意外,我這屋子周圍應該都是你們的人吧,一會兒估計還會過來驗尸。我一日不死,你們就一天不得安穩(wěn),所以我今天是走不掉的?!蓖跣薜故强吹煤荛_,不過嘴邊滲透出來的黑血和笑容不是很搭。
“所以你寧愿死都不想當皇帝?”元文瑜終于也反應過來了。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我如果當了這個皇帝,我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將白費?;实鄣臋嗔K究是太大了,需要一個自下而上的改革。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這些終究還是要看你們的?!蓖跣拶M力地說出這些話,藥的毒性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我死了以后,你們將這里一把火燒掉吧,好歹也是給我留一塊墳地?!?p> 元文瑜從大門出來了,門外的眾人一擁而上,都想要親眼看到王修的尸首。等到所有人都滿意以后,元文瑜和這些人說了王修最后的那些話。不過她只說了王修的要求,至于那些閑聊,她并沒有打算告訴眾人。
這些人聽了以后并沒有吱聲,原本緊張激動的氛圍也在這一刻冷靜了下來。他們沒想到王修到死都還留一手,兌澤是王修的親信,他們只聽說過,卻從來沒有見過。
眾人離開以后,元文瑜最后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燃燒起來的屋子。漫天的火光在黑夜顯得格外明亮,但是卻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