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一片灰白。
在雷城很少見有陽光出沒,或許是受層層山勢的存在所影響。
房頂上,若平閉目盤膝,已經(jīng)不動三天四夜。
十七一直守在附近,很是不解。
大街小巷上,人影無幾,多數(shù)店門都是緊閉著的。
“公子這是受了什么刺激?去過雷家演武場回來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現(xiàn)在又不能動用修為去修行,搞什么呢?”
期間,由于若平的古怪行為,在這封城肅殺之際,不出意外引來了好幾趟巡邏士兵。
但在十七的游說下,他們又見若平毫無修為波動,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置不管。
若平對此都知,只是不理。
“原來是這個意思,草木會動,是外力所推,而它們的自身生長,則是本意所在?!?p> “人也一樣,身在動,魂在魂,心在動,念在動,哪怕死亡……也是一種動?!?p> 呼~
“世間萬物,都是在不停地前行,或者不停地倒退,除生機之物,山石亦如此。”
“放眼下,這城中的人心也一樣,在看不見地涌動著,似在訴說著什么……”
呼~嘩~
“這就是無修風(fēng)意!”
“風(fēng)過無痕,又有跡可尋,凡動皆如風(fēng),所以……你的請求,我當(dāng)應(yīng)下。”
嘩——
一陣狂風(fēng)吹來,滿頭白發(fā)飛舞。
十七剛想出手施法擋下,就見若平抬手睜開雙眼。
“不用。”
若平說了句,向風(fēng)望去。
似有人在歉意地請求著什么,然后又匆匆追尋著什么而去。
噢,原來是有人來接她了呀……
風(fēng)忽止,若平緩緩起身,在十七疑惑的注視下,他隨口解釋了句。
“我的實力又提升了那么一點?!?p> 十七一驚,沒有多問。
“他剛才是在……修行?!”
十七內(nèi)心莫名震撼,越發(fā)覺得少主的才情當(dāng)真可怕,不能動用修為也能修行?!
喉嚨不自覺滾動一下,表示對少主的無限崇敬……
一處矮崖邊的石廊里。
雷如面無表情地攔下雷十行,問道:“靜姐死了,我只問你一句,七哥的事,你到底有沒有插手?”
雷十行臉色漲紅,怒道:“如姐,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我親哥,你竟懷疑我要殺他?還有,靜姐是自殺的,她死前留的線索明明指向了一人,你不去找那人,竟來質(zhì)問我這個弟弟,我?我,我很傷心?!?p> 說著,雙眼漸漸紅潤。
雷如沉默良久,才嘆道:“對不起?!?p> 話落,不等雷十行再說什么,她就自顧自地走遠(yuǎn)。
雷十行微張著嘴,原本紅潤的目光一瞬深沉起來……
回到房內(nèi),若平說了句。
“準(zhǔn)備一下?!?p> “啊?”
十七有些懵。
若平坐下,輕聲道:“雷七的妻子昨天已經(jīng)自殺,她死前留下了一樣?xùn)|西,這樣?xùn)|西直指向了我們,你明白嗎。”
十七一屁股坐在對面,忙問道:“您怎么知道這些?她自殺關(guān)我們什么事?嗯?等等……石柱林那次凡人搶劫?!”
他猛地想到這點,當(dāng)初少主就是用毒殺的那些凡人。
毒,雷七,自殺,十七頭腦很亂,隱約明白什么,但又模糊不清。
若平看向窗外,嘆道:“沒錯,她在逼我出手,她或許也不想,但是……她已經(jīng)走投無路,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我?!?p> “我想,誰殺了她的丈夫,她應(yīng)該知道,雷家一些高層……應(yīng)該也知道,可她最后還是選擇了自殺,想必是她的提議讓雷家一些高層知道了真相后,卻發(fā)現(xiàn)這個真相不能公之于眾,否則,他們雷家會損失慘重,畢竟……他們才剛失一個雷七,又怎能再失一個?”
“過了這么多天,不用我說,你也應(yīng)該猜出是誰殺的雷七,只是對方使用的手段很隱蔽,沒有人能指出證據(jù)。”
“現(xiàn)在雷城已經(jīng)封了七天,別說外來者,就算很多雷城本地人都將不滿到頂,雷家再地頭蛇也不可能繼續(xù)壓下去,除非他們不怕引起城亂,于是……他們想到了,要找個替死鬼來消平此事,正好雷七的妻子以自殺為由,給他們一個理由不得不來找我?!?p> 若平冷笑一聲,道:“說白了,我就是雷七妻子為他們選好的替死鬼?!?p> 十七眉頭大皺,啞口無言。
“不對啊,公子,首先,那雷七的妻子怎么知道您能幫她指出真兇?其次,她又怎知您會用毒……等等,我明白了,所謂的凡人搶劫,不過是那人安排的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挑選一種適合暗殺雷七的手段,然后栽贓?!?p> “雷七的妻子知道這點,也許是因為雷七本身就知道,但雷七顧及親情并沒有上報,所以雷七身亡后,雷家才沒有懷疑那人,而是到處亂查?!?p> “沒錯,正因如此,雷七的妻子才知道公子會用毒,她才會選擇以自殺為由公布這份情報,因為她不確定,她若不死,雷家會不會接受這份情報來找公子當(dāng)替死鬼,誰叫公子只是個修為盡碎的人,找您當(dāng)替死鬼未免太假,我的殺截之道更不可能?!?p> “所以,她只能以死相逼,逼他們來找公子您,逼公子幫她指認(rèn)真兇,但第一點又怎么解釋,她憑什么認(rèn)為公子能指認(rèn)真兇?又為什么敢認(rèn)定公子會幫她?”
十七腦袋一清,想到了很多,但又有兩點不明。
“如果公子不幫,那她豈不白死。”
他又補充道。
若平搖了搖頭,道:“有些事,無法解釋,我只能說,這個女人的直覺……很可怕,就因為一個直覺,她選擇了自殺?!?p> 十七怔住,神情復(fù)雜。
兩人靜了許久。
十七忽然一驚,道:“公子,既然雷家一些高層知道真相,還選擇隱藏真相,那您就算指出那人也沒用啊,雷家若是不愿認(rèn)可,那我們只能被滅口,去給那人當(dāng)替死鬼?!?p> 若平沉默,輕敲幾下桌子。
“雷七的妻子真是個人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認(rèn)識的那個融格……應(yīng)是被邀請住進了雷府,雷七妻子打探到了那老人的修為,所以她才想拉上我們賭一把,只要我能在那老人家的面前拆穿真兇,想她堂堂融格,見有不平事……或許也不會管,但是……那丫頭大概率會管,好深的算計?!?p> 話完,房內(nèi)一靜。
若平與十七相視一眼,目中皆有驚色。
“好可怕的女人……”
果然,時至正午,雷家就來人請若平和十七去往雷府。
隨來的,竟還有一個升格!
十七嚴(yán)陣以待,做好拼命的準(zhǔn)備,臉色又十分地復(fù)雜。
若平坦然,倒無一絲懼意,他已經(jīng)想好了計策,一個剛從十七身上得知的好東西,也是時候用上一回。
“雷十行……還真是能忍,若非當(dāng)年逍樂阻止,他早就死在了通天塔里,戰(zhàn)斗劃水?真當(dāng)我看不出來?”
雷府,一間大廳內(nèi)。
灰色的石桌石椅雕刻精細(xì),數(shù)十人影已各自坐著。
其中,有女孩和老嫗,原本二人不應(yīng)來的,但女孩硬要來,老嫗也就提議要來,他們怎敢不讓?
很快,若平和十七被帶來。
女孩不爽地低哼一聲。
老嫗雙目微瞇,掃視一眼雷家眾高層,立即意識到此事的不對。
“果然在?!?p> 十七低語一句,看了眼女孩和老嫗。
若平不語,靜心等待。
“你們可知,此次叫你們來,所為何事?”
這時,雷家當(dāng)代家主,一位身材精壯的男子出聲問道。
若平笑了笑,直言道:“把雷十行叫出來吧。”
此話一出,不少雷家高層都臉色微變,雷家家主也是瞳孔一縮,顯然知道些什么。
“好狂妄的小子,你……”
“少啰嗦,我?guī)煾凳悄骐x的離主,老牌融格強者,你有本事就動我一下試試,你們敢嗎?不敢就別廢話,把人叫出來?!?p> 嘩~
眾人紛紛吃驚。
十七頓時傻眼,這么直接的嗎?
女孩微張下嘴有些愕然,連一旁的老嫗也差點反應(yīng)不過來。
雷家家主臉色陰沉,不信地道:“哼,你說是就是,你有什么憑……”
話未完,十七已經(jīng)識趣地拿出一塊白玉令牌,一股融格的氣息從中散發(fā)出來。
眾人似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說,誰敢動我徒兒一根毫毛,我屠他全族不留……
雷家家主趕緊閉嘴,手在隱隱發(fā)抖。
“他是離主的弟子?”
女孩肅目傳音問起。
老嫗搖頭,傳音道:“不確定,如果是……那小姐的任務(wù)可能就有眉目。”
女孩沉默,怔怔地看向那一頭白發(f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平神情不屑,道:“如果你不叫,那就趕緊開城吧,我正好有事要出城?!?p> 雷家家主一時無措,忐忑地傳喚老祖。
那離主……就是個瘋子,他說屠城還真就屠城,且還屠過不少。
最出名的無疑是三十年前,花厄城近乎被他打掉了一半,原因只是他的一個弟子被花厄城某長老罵了幾句,僅被罵了幾句,他就直接打上城去,還不接受道歉,就是要打。
“我……”
雷家家主恨死那趙氏,那雖是他的兒媳,但他也恨。
“誤會一場,送這位公子出城,雷十行我會親自審問,你們不用再管。”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雷家眾高層一驚,紛紛起身作揖道:“是,謹(jǐn)尊次祖之言?!?p> “次祖?”
若平全身一緊。
老嫗?zāi)樕凰材?,自語道:“他還活著?!”
女孩抿下嘴唇,看著若平,她的內(nèi)心有些猶豫,要不要接近此人……
咕嚕——
車輪滾動,馬車遠(yuǎn)去。
背后峽谷兩邊,灰色的矮山聳立。
城中少有人察覺,一輛馬車已被偷偷送出了城。
是的,雷城還在封城中。
十七拉下韁繩,郁悶道:“公子,您下次報身份的時候,能不能跟我提前說一下,剛才您那一報,嚇我一跳。”
“好?!?p> 若平輕笑一聲。
十七微動嘴唇,扭捏著問道:“公子,那雷七的妻子……”
“你放心,真相,等我們走遠(yuǎn)后,全城的人都會知道,他們想瞞也瞞不住的?!?p> 若平自信笑道。
十七聞言,這就開心地加速遠(yuǎn)去。
“公子,您為什么不一開始就用身份令牌離開?而是要等他們針對?”
“因為我很討厭用身份去壓人,像個傻子一樣,只是這一次……我真的沒辦法,實力不允許,我又看不慣,所以只能用一下?!?p> “噢,十七懂了,公子是不想依賴這些身份的權(quán)勢?!?p> “或許吧,說到底,硬實力……才是一切道理……”
兩個時辰后。
雷城中,抗聲震天。
雷府大廳,雷家家主氣地額頭青筋暴跳,手上一頁紙張迅速化作飛灰。
瞞不住了,雷十行必須要交出去,否則他們雷家治事不公將被認(rèn)定,人心必失。
“該死!好陰險的小子!”
另一邊,靈堂中。
雷如看著雷七和趙靜的靈牌,傷感地深深一嘆。
一間暗室中,雷十行雙目憎恨,咬牙欲碎,嘴角直直流出一縷鮮血。
身份,真能壓死人……這一句話,不少人都深深體會到。
特別是女孩。
她此刻正站在一處高樓上,失神地望著不知從哪里冒出,隨風(fēng)飄落到城中各處的紙張,她的心中忽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就為了一個真相?”
當(dāng)雷家不少人發(fā)現(xiàn),想要第一時間消毀真相時,一切已經(jīng)太遲。
風(fēng)來的太快,太急……
無修之意,世運之藏。
既你不惜以命相換,想要個公道,我便讓風(fēng)……還你一個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