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等馬的死戰(zhàn)
四門佛郎機和更多的虎蹲炮,很快就安放在了角樓的四周,有了七八個黑洞洞的大管子坐鎮(zhèn),面向指揮使府內(nèi)院,防守的壓力瞬間低了一大截。
根據(jù)韓虎透露的消息,包括他在內(nèi),整個指揮使府的親兵統(tǒng)領一共有十人,上面,則是包括李忠在內(nèi)的,四名義子都尉,下面,則是近千人的親兵武裝。
雖說一晚上只是短促的交了兩次火,但李讓手下的親兵已經(jīng)是損失慘重了:一百多名親兵直接倒戈不說,兩輪強襲下來,包括都尉李忠在內(nèi),倒在火銃槍口下的,足足就有一百多人,已經(jīng)是傷筋動骨了。
不過守在正門角樓上的王斌等人也沒辦法直接攻進指揮使府中,畢竟手上就這么幾百號人,數(shù)量甚至還不如受到重創(chuàng)之后的親衛(wèi)們,貿(mào)然發(fā)起進攻,多少對守軍有些不尊重。
大同城中,呼和喊殺的聲音越來越大,火藥庫爆炸的大火已經(jīng)蔓延開來,整個大同,像是在大火上燒開的沸水一般,愈發(fā)的喧鬧!
反倒是大門前的兩座角樓上,神機營的官兵們?nèi)齼沙扇旱臋z查著自己身上的裝備,顯得無比的安靜。
“湯指揮,城中的戰(zhàn)事究竟如何,我和王斌從驛館中出來少說也有三個多時辰了,按理說,大同城內(nèi)真正鐵了心和大明做對的,只有馬青和那一千瓦剌騎兵,怎么會拖延那么長時間?”
本就急性子的徐彬已經(jīng)是火燒屁股了,瞅準四下無人,一把抓住了湯文瑜的護手,壓低嗓門,用只有包括王斌之內(nèi)三人的聲音小聲詢問道。
“誰說石帥要去圍馬青和那一千瓦剌騎兵了,記住,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想要贏,馬青不重要,李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中駐守的三萬多大同兵馬,以及和瓦剌人勾勾搭搭的城內(nèi)一十三家商號!至于馬青和李讓,有我們兄弟在,就行了!”
黑夜,隱藏了三個人的面容,可王斌似乎能看到湯文瑜臉上的冷笑和徐彬暴怒的面容,這一刻,他,還有眼前加上降兵總共六百多大明神機營的官兵,都已經(jīng)上了石亨的牌桌,就像田忌賽馬一樣,這六百多人,就是下等馬,一步,就跳到了敵人不得不救的核心。
至于地方的上等馬,自然是李讓手中的一千多親兵,和馬青手下的一千瓦剌騎兵。
只要能夠釘死這兩股敵人,群龍無首的大同駐兵和商戶們,早晚會被石亨一口吞下。
到那時候,手握將近五萬大軍,別說眼前的這兩千多敵人,即便是游弋在宣大之間的十萬瓦剌主力前來,石亨也有了一戰(zhàn)之力。
這就是名將,立于不敗之地,以堂堂正正之勢碾壓對手,即便是被人當做棋子的王斌,也只能長舒一口氣,將胸中的郁郁吐納出來,然后一把按住了即將暴起的徐彬。
“湯侯爺,您貴為信國公湯和的后人,親自來趟這趟渾水,我們兄弟兩個也算是認了;既然現(xiàn)在大家已經(jīng)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不要再藏著了:咱們只守著正門,只怕現(xiàn)在指揮府求援的書信已經(jīng)到馬青的營帳了,他,究竟什么時候殺到?”
咻~
砰!
王斌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城東,馬青駐軍的方向上,一支煙花扶搖而上,在黑色的夜幕下,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火花。
“王兄弟,你這嘴,真的是開光了!說曹操,這白臉的曹賊,可就真的到了!兄弟們,備戰(zhàn)!”
千匹戰(zhàn)馬一起轟鳴的聲音,一時間壓倒了城內(nèi)所有的喧囂,朝著角樓的方向席卷而至。
幾乎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信號,戰(zhàn)馬呼嘯奔騰的聲音就是最好的信號,一時間,指揮使府中,也是一整密集的鼓聲,原本安靜到乏味的府門角樓,霎那間,似乎變成了整場風暴的中心!
“徐千戶,你和韓虎百戶一起防備下指揮使府內(nèi)側(cè)的家賊,王兄弟,你和我一起,看好門外的外賊,弟兄們!”
山雨欲來風滿樓,可湯文瑜卻興奮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猛地將自己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
“我湯文瑜知道,大家伙從順天府的北大營出征前,看到節(jié)帳里站的是我,心里都在嘀咕:一個落魄了的國公府里走出來的公子哥,憑什么能一躍統(tǒng)帥神機營的五千人馬?”
街巷中,廝殺,喊叫,火器激發(fā)的轟鳴,這一刻,都被湯文瑜嘹亮的聲音壓制了下去:
“陽山口,數(shù)萬的廝殺,咱老湯,沒有慫過,大同城,咱們風餐露宿,咱老湯,沒擺過靈璧候的臭架子,雖說大家伙親近,但還有好多人估計又要嘀咕:這公子哥,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好好的侯爺不在順天享清福,非得到這鳥不拉屎的邊關吃苦頭!”
“可咱,沒辦法呀!”
“老湯家的族譜里寫著呢,我的曾祖東越王湯和之前的列祖列宗,只有姓,沒有名,活著,是韃子的奴婢,死了,連塊地都沒有,就連太祖洪武爺,都只能用一張草席,埋葬了他的爺娘!”
“湯家每一代男丁,都是看著這血淋淋的族譜,一夜夜,被噩夢嚇醒的!”
“現(xiàn)在,這群韃子又回來了,他們做夢想的都是,怎么將咱家的田地,變成他們的牧場,把咱們的爺娘妻子,變成他們的奴隸,咱老湯雖說武藝稀松,但,絕不慣著這群韃子!”
湯文瑜嘶吼著,顫抖著,舉起手中長刀,血貫雙目,聲嘶力竭的吼叫起來:
“殺韃子!弟兄們,我湯文瑜別的都不成,可家里幾代人積攢下來,多的是錢,活著,回了順天府,我包下八大胡同,供大伙可勁兒樂呵;死了,托兄弟把腰牌卸下,江南,順天,看上的土地家里分五畝,銀錢,能搬得動的隨便拿;一顆韃子的腦袋,朝廷給五兩,我湯文瑜,給五十兩,娘的,不過了,殺韃子!”
殺韃子!
沖天的殺氣瞬間從角樓上下迸發(fā)了出來,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包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每個人都全神貫注的整理著自己手中的裝備,靜靜的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一整忙碌中,王斌卻突然感到腰間似乎被人塞進了一個四方堅硬的東西,扭過頭去,卻是一臉堅毅的湯文瑜。
“兄弟,這是靈璧候的印信,若是事有不濟,麻煩你帶著,沖出重圍,給湯家,留個念想!”
王斌點點頭,戰(zhàn)馬的嘶鳴聲,猶如錢塘大潮,奔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