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慕容琸（完）
開元二年，春末。
大皇子與二公主出生。
同日，皇后難產(chǎn)去世。
帝悲痛之下，罷朝三日。
這三日。
慕容熙、衛(wèi)靳、黎明月、蔣側(cè)妃都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中，他們恣意凌辱他們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大夢初醒，讓人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究竟孰真孰幻。
三日后，戰(zhàn)王出京，前往邊關(guān)。
有人見到，同行之人，有一人戴面具之人隨行。
后戰(zhàn)王余生都鎮(zhèn)守邊關(guān)，未曾再入京，蠻夷從此未曾進(jìn)犯大離。
京城之中，戰(zhàn)王府與原丞相府中，各有一女瘋子。
她們嘴里說著同一句話。
“姐姐，我錯了，你回來……”
大離百姓本以為，慕容琸登基之后，定與前面兩任帝王一樣，昏庸無道。
可未曾想，在他的帶領(lǐng)下。
不過十六年，整個大離便一躍成為周邊最強國。
比起他的英明神武。
更為外人所道的，大抵便是他對先皇后的深情。
為先皇后驅(qū)除后宮妃嬪。
先皇后難產(chǎn)去世后，更是十五年未曾娶妻。
并于十五年后，禪位于先皇后所生的皇長子。
此間深情，簡直令無數(shù)人動容。
尤其是，不少人都知道。
先皇后在成為皇后之前，曾是如今大離戰(zhàn)神戰(zhàn)王爺?shù)耐蹂?p> 二嫁之身，令帝王愛慕一生，更是比話本子還要傳奇。
“……何止呢，你們可知道，戰(zhàn)王爺也在先皇后死后，孤苦一生。
他在邊關(guān)多年，身邊再無妻妾。且太上皇與這位戰(zhàn)王爺之間，更是無比信任彼此。
就說開元十二年，敵國構(gòu)陷，稱戰(zhàn)王謀反?？杀菹聟s無比相信戰(zhàn)王，未曾收回兵權(quán)?！?p> 江南酒樓中，說書人說得唾沫橫飛。
酒樓的客人們，聽得津津有味。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場。
可大抵是有關(guān)這大離曾經(jīng)最尊貴的三人的香艷軼事。
百姓們無論聽多少遍，都很有興趣。
“這先皇后究竟是有何等魅力？”
“聽聞是天下第一美人?！?p> “我卻聽說，先皇后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為了護(hù)佑我大離昌盛而來。”
“敵國還有人說先皇后是狐貍精呢。”
“……”
酒樓之人，議論紛紛。
無人注意到，二樓包間的窗戶被放下。
“皇兄為何不讓人掃除這些流言？”
慕容熙戴著面具，渾身氣勢凌厲。
哪怕他已然年齡不小，可多年軍中刀口舔血的生活。
卻并未削弱他的氣勢，反而令他給人的感覺更加危險。
慕容琸鬢間發(fā)絲已染霜色。
俊美的容貌也被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可舉手投足間，依舊令人覺得風(fēng)姿無雙。
“六弟。”
慕容琸喚慕容熙的聲音十分平和，“你我都會死，到時候還有幾人能記得她。朕不想她被人遺忘?！?p> 他眼中露出一絲偏執(zhí)，“更不想我與她的名字，不能并列。所以，哪怕是以這種方式?！?p> 慕容熙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面具后的眼眸微微一縮。
最后，他也笑了。
“是的?？扇绱艘粊?，你與她之間的故事，也會有我摻上一腳?！?p> 慕容琸并不在意。
他將茶杯放下，站起身。
“我要離開江南了?！?p> “皇兄接下來要去哪里？”
“去塞北荒漠吧，我答應(yīng)過，要替她去看看這世界?！?p> 他愛憐的撫著包袱。
在里面，有黎姝的骨灰。
她以這樣的方式，陪伴著他。
慕容熙垂眸，后退一步，抱拳行禮：“皇兄保重，此生你我大抵是無法再見了?！?p> 他行禮時，衣衫滑落，露出一截手臂，
手臂之上，全是各種傷痕。
刀傷，燙傷，噬咬之傷……
很明顯，這不是戰(zhàn)場上留下的。
更像是……自己弄的。
慕容琸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像是不知道慕容熙自虐一般，道：“懷書就靠六弟你輔佐了?！?p> 慕容熙也隨意的將袖子放下。
“皇兄放心，有我在一日，大離邊境永安?！?p> 曾經(jīng)恨不得對方趕緊去死的兩兄弟，在這一刻卻十分平和。
兩人擦肩而過。慕容熙站在左荔樓上，看著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慕容琸。
對于帝王來說，他四十不到，實在是年輕。
可他絲毫不貪戀無上皇權(quán)。
慕容熙扯了扯嘴角。
他真羨慕。
“而我，不配。”
他的余生，都將贖罪。
*
一，
“姝姝親啟。
這是我退位的第一年，我來到了江南。
這里與京城一般繁華，卻又多了許多京城未有的景致。
揚州湖畔楊柳，湖上花船相連。
這里是詩歌盛行之處，也有著不夜之州的盛況。
在江南，我很想你?！?p> 二，
“姝姝親啟，
我來到了塞北荒漠，這里烈日炎炎，黃沙漫漫。
我跟隨一支商隊，在荒漠中穿行。
能看到筆直的狼煙，圓且大的落日。
我們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場沙塵暴。
我們也運氣很好，活了下來。
但我需要懺悔，我有那么一瞬間，想埋骨此處。
在那時，我很想你?！?p> 三，
“姝姝親啟。
我來到了海邊，海的另一邊，是我曾經(jīng)跟你提過的乾國。
我在海邊住下，聽漁人們說起乾國之事。聽聞那邊不太平，似乎有女子登基之事。
我并不覺得驚奇，世間男女，沒有誰更高貴。
若非咱們女兒懷梨不愛皇位，我更希望她做大離的帝王。
懷書性子太好，我總擔(dān)心他做不好這個帝王。
不過出來第三年，也聽到過他的賢明之聲，我便放心了。
想想也對，懷書懷梨是你我的兒女。
你那么聰明，我也不差，他們自然很好。
他們來了書信，非得央求我。寫信的時候告訴你一聲，他們想你。
看無垠的海，很想你?！?p> ……
二十四，
“姝姝親啟。
離開的第二十四年。
我老了，走不動了。
我在一處山清水秀的村落住下，等待死亡的來臨。
我很乖，未曾尋死。
只是花甲之年，身體衰敗。
不知如果能再與你相見，你可會嫌棄如今的我。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懷梨帶著我們的外孫，以及孫子孫女來看我了。
懷書沒來。他是帝王，輕易不能離開京都。
我想，這應(yīng)該是我給你寫的最后一封信。
可我很高興，因為我可以來見你了。
在生命的最后，我依舊在想你?！?p> 「那一日，我于黑暗中，觸碰了一束光，余生足矣。——慕容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