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秋,西南邊陲一個四面環(huán)山的小村莊里,孕婦躺在馬車之中,墊著一些稻草,零零散散的,人靠在枕頭人,老舊的圍巾包著頭,邊上站著她的男人,鞭子飛快的打在馬屁股上,追著晨曦,正往醫(yī)院里趕!
馬車后面,有人跟著跑,手里拿著個紅本本,說是存折,那是我的外婆,那紅本本里說是有點錢,后來我才知道,這錢,真是個好東西,絕對不能沒有!
青花馬原本跑挺快的,可惜路有點窄,還有點顛簸,也有可能吧,馬通人性,知道有人在后面追,舍不得跑快了,怕老人家追不上,你說這車上兩人也真夠笨的,就不知道把老人家一起載上嗎?
女人強忍著痛,仰起頭,對著自己的媽媽喊到:“媽,你回去……去吧……”聲嘶力竭的樣子,也不知道當時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要……回去了,你們?nèi)メt(yī)院,可咋辦”
我的外婆氣喘吁吁的追著馬車里的農(nóng)村婦女,她的大女兒,上完高中便匆忙回家,幫她干活最多,拉扯弟弟妹妹們長大的大姐,原本可以去城里謀個出路的苦命的女兒。上山去砍過柴火,下井去挑過水,灶臺上被薰哭過,一米五還不到一些的矮個子女人,眼中沁出了淚珠,一個一個滾落下來,打濕了地上的黃灰。
“唷……??!”
站在馬車上的男人一聲喊,手收著韁繩,小花馬被勒在原地,兩只前腳揚起,甩起它的大長臉來,鬃毛到處飛,重重踏在黃土路面上,車轱轆劃出一道痕。人從車上跳下來,也不管車上的女人了,她的妻子,小跑著來到老婦人跟前,一激靈,跪在地上。
“媽,您回去吧,我們能行!”
老人把他扶起來,要把紅本子和自己的身份證交到他手里,怎么也塞不進去,兩個拳頭捏的死死的,執(zhí)拗了起來。兩人這才注意到,路面上揚起的灰塵,被一縷水漾壓制下來,正好在車軸印中間,車上的女人喊著疼!
男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婦人明白,這是他的外孫要來到這個世上了,朝男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來到馬車旁邊,又把他支回去,讓燒了水送來。
清晨八點的陽光,一點都不耀眼,灑在孕婦的臉上,也不是很溫暖,她得意的笑,這是她第一次生孩子,沒有什么實踐經(jīng)驗,任憑本能讓她大聲喊疼,她也很勇敢,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卻是一個家里父母不同意的男人,現(xiàn)在她的孩子,也要降生在這個世上了,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天使還是魔鬼,是清晨的太陽還是她的末日,她真的很勇敢,但是我想,她是愛這個男人的,更愛肚子里的孩子。
不多一會兒,男人用扁擔,挑著兩桶水,那種鐵桶,高有五十公分,洗腳盆那么粗!一路小跑,到了馬車跟前,手里還拎著個塑料盆,上面紅色的油漆在側(cè)面烙印上幾個紅色的大字——正大飼料!
滿是柔情的看著馬車上的女人,注意到了一個娃娃,虎頭虎腦的,眼睛大大的,頭發(fā)倒是沒有幾根稀稀松松的,還是濕噠噠的,孩子的媽媽用手抱著后腦勺,半坐起來,靠在馬車沿上,正給孩子喂奶,小孩子手舞足蹈的,似乎高興的很,光禿禿的光著屁股呢,就知道用力吸媽媽的乳汁!
孩他爸看到這個情景,嘴巴笑裂了都,肩上挑的水也沒那么重了,輕飄飄的,可有六七十公斤去了。
“傻站著!”老人家有些責怪的意思,“把衣服脫下來,包孩子!”
孩他爸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敢怠慢,裝著熱水的桶唰的就被整齊的放在路邊,身上唯一的一件麻布的T恤給脫了下來,用手撐著,就要去包孩子,小胳膊小腿的,細心的包在衣服里,剛要從他媽媽上移走,就哇哇大哭起來。
“回家”
剛生完孩子的孕婦,發(fā)出的指令,簡單而明了,幸福洋溢在臉上!
“誒!”
孩他爸,先把老人扶上馬車,一對母女,一對母子坐著車,他挑者水桶,牽著青花馬,走一段,找了個沒莊稼的地,掉了個頭,往家里趕,不由自主的哼起來山歌來,也聽不懂哼的是個啥,高興的勁是鐵定有的。
有人可能會問,怎么我就那么清楚這件事,原因很簡單,我就是那個在馬車上出生的孩子,那個剛出村口就生在馬車上的調(diào)皮蛋,至于這件事,是我的外婆跟我說的,那個老婦人,為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外孫,自己全家人操勞一輩子的英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