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去冬來，桃謝李開，五年歲月，匆匆即逝。

　　一輛馬車從集市穿過，馬車前后跟了八名侍衛(wèi)。

　　叫賣聲，呼喊聲，孩童的歡笑聲，老嫗的低語聲，不絕于耳。自先帝大敗南齊，東陵，大吳一直都是這般昌盛。

　　“郡主，今日寧小姐的話就是拐著彎地想求你在王爺面前多說幾句好話，提攜提攜她父親啊。”憶柳撇了撇嘴，口吻帶著不滿。

　　今日，給事郎寧允之女寧依邀宋緣安過府賞花，宋緣安自認(rèn)為和她不熟，但她以幼時與宋緣安相識為由，邀宋緣安敘舊。宋緣安向與人交好，沒有拒絕。

　　所謂的自幼相識，不過是幼時國宴，宋緣安坐在上席，寧依坐在殿外罷了。

　　寧允今已從官二十年，卻還只是一個正八品的給事郎，多次向宋明堯示好想要受宋明堯提攜，但宋明堯?qū)@種沒有利用價值，并且還沒有真才實(shí)學(xué)的人不感興趣。

　　寧依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宋緣安，宋緣安卻圓滑地拒絕了。

　　“如果寧小姐真將生辰禮送來了，就留下，再送她一件回禮，算是兩清了?！彼尉壈卜愿蓝爽幷f。

　　“是，郡主?！?p>　　之桃說：“郡主馬上就要十八歲生辰了，可有什么愿望？”

　　憶柳搶先說：“我想郡主最大的愿望就是趕快找一個如意郎君嫁了?！?p>　　“是啊，英國公家杜小公爺大郡主三歲，與小姐甚是般配呢?！敝艺f。

　　憶柳玩笑著說：“梁將軍嫡二公子倒與郡主更是般配?！?p>　　端瑤插了一句：“你們都說錯了，依我看啊，郡主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葉小公爺?shù)奈迥曛s吧?！?p>　　“端瑤，你又胡吣什么……”宋緣安被說中了心事，忙嗔怪端遙。

　　馬車漸行入市，說書先生的聲音漸漸傳入宋緣安的耳朵。

　　“話說這吳都的富貴公子，哪個不是日日笙歌，紅粉羅裳，上一次我們說到秦督尉家公子私養(yǎng)舞姬一事，今天就不得不提護(hù)國公獨(dú)子小公爺葉方舟。護(hù)國公是國家忠良啊，二十年前妻子盧氏過世后不曾再續(xù)弦，家中就只有小公爺一個兒子……”

　　馬車行至攤位前，宋緣安吩咐說：“停車。”

　　“可是這葉小公爺不識護(hù)國公望子成龍的心意，竟私自離家，斷了與護(hù)國公的父子關(guān)系，簡直是大不孝！此等小兒，怎懂得家國之重……”

　　原來，方舟哥哥在百姓心目中是這樣的啊。

　　宋緣安淺笑，隨之，馬車就又消失在攤位之前。

　　“我大吳有無數(shù)的寒門志士，這種紈绔子弟……”

　　突然一枚石子被扔進(jìn)了說書先生的嘴里，說書先生啐了幾口，然后大罵起來：“誰干的！給老子出來！……”

　　宋緣安是楚王獨(dú)女，楚王在大吳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宋緣安的地位不比嘉儀公主低半分。

　　楚王府內(nèi)，所有人都在為給宋緣安慶生而忙碌。

　　大吳百年的傳統(tǒng)，女兒的十八歲必須大辦。十八歲是上神賜福保佑的一年，而大吳的姑娘也大都在十八歲完婚，寓意個好兆頭。

　　說是辦生辰宴，實(shí)則是為宋緣安擇婿。

　　“梁伯?！彼尉壈惨贿M(jìn)府就喊住了忙的焦頭爛額的管家梁伯。

　　“郡主回來了。”

　　“嗯，父王母妃呢？”

　　“王爺王妃在后花園，剛才英國公派人來過一趟，像是要和王爺商議郡主和小公爺親事?！?p>　　宋緣安微微蹙眉，說：“那我先去看看?！?p>　　“那好，郡主先去吧?！?p>　　“梁伯，內(nèi)堂的彩綢不夠用啊。”

　　“怎么可能不夠用，倉庫里剛購了一批……”說著，梁伯疾步走了過去。

　　宋緣安側(cè)首對一旁的之桃憶柳說：“你們?nèi)蛶土翰?，梁伯身子骨受不了，別讓他太累?！?p>　　“是?！?p>　　宋明堯和蘭慧都在涼亭里坐著，石桌上放著一個錦盒。

　　宋緣安走上前作揖：“父王，母妃。”

　　“緣安回來了?！彼蚊鲌蜻@才展顏。

　　蘭慧拉著宋緣安在身邊坐下，說：“聽梁伯說，今日是給事郎寧大人的千金送來的貼？”

　　“嗯，寧小姐邀我過府賞花敘舊。”

　　“是為了幫她那個不上進(jìn)的爹吧。”宋明堯沒好氣地說。

　　宋緣安點(diǎn)點(diǎn)頭。

　　“你怎么說？”

　　“女兒告訴她，今年文職一脈父王全權(quán)交給了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年過花甲，為國盡力了三十年，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父王不好開口。如果寧大人想要父王提攜，就要先幫父王奪回文官任職權(quán)。”

　　幫助親王奪權(quán)，給寧允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宋明堯大笑：“好好好，這下量他寧允不敢再來找本王?！?p>　　“梁伯說，英國公剛才來過?！?p>　　宋明堯也沒打算瞞著宋緣安，將錦盒推到宋緣安面前，說：“沒錯，他是想要和本王聯(lián)姻。”

　　宋緣安打開錦盒，是一把折扇。扇骨是漢田白玉，鑲嵌了數(shù)顆彩色寶石，扇面是一尺十金的蜀錦，金絲線勾的麒麟圖，價值不菲。

　　“杜小公爺?shù)镊梓肷?。”宋緣安喃喃說。

　　“你認(rèn)得杜小公爺？”蘭慧有些好奇，“聽說這個小公爺自小養(yǎng)在揚(yáng)州祖母膝下，今年才初回京，你又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

　　“難道母妃不記得了，上個月武侯夫人辦的宴會上，武侯夫人還特意介紹了杜小公爺。”

　　蘭慧恍然大悟地笑笑：“原來武侯夫人也是收了英國公的好處啊。”

　　“既然緣安也認(rèn)得這杜小公爺，那也就不瞞著你了，英國公今日上門，就是為了商議你和杜衡的親事。”宋明堯直說。

　　宋緣安垂眸，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沒有驚訝，沒有不滿，更沒有欣喜。

　　宋緣安自小接受的是皇族正統(tǒng)的禮教，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教養(yǎng)。許多皇族貴女都是自幼驕橫，但宋緣安的氣質(zhì)完全是收到了母妃蘭慧的影響。

　　大吳蘭氏是血脈最純正的古老貴族，宋緣安的身份不是用高貴就可以形容的。

　　“一切都聽從父王的安排?！彼尉壈草p聲應(yīng)言。

　　“為父還是想聽聽緣安的意思，我家緣安若是看不上，為父自然不會委屈你下嫁?！?p>　　宋緣安也知道楚王的難處，這些年上門提親的世家大族踏破了楚王府的門檻，但宋緣安沒有一個看得上的，于是楚王也就一一謝絕了。

　　不過也因此得罪了朝中不少的人，上個月楚王就被郭太守參了一本，雖說是造謠，但若不是英國公的幫忙，楚王又是免不了的一堆麻煩。

　　這下也算是楚王府欠了英國公一個人情，再加上這些日子英國公的不斷示好，為的就是這次聯(lián)姻。

　　楚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中手握重權(quán)，又有蘭氏加持，誰不想和楚王打好關(guān)系。

　　宋緣安不想讓父親為難，便說：“如果父王母妃信得過緣安，這件事就交給緣來處理。”

　　宋明堯仰頭大笑：“哈哈哈，好，那就交給你來處理，你一定得給我處理妥當(dāng)?！?p>　　“是，父王?！?p>　　“你這丫頭啊……”蘭慧失笑。

　　“孩兒今日和姑姑約好了女工課，緣安就先告退?！?p>　　“嗯，去吧。”宋明堯揮了揮手。

　　宋緣安欠身作揖后才離開，端遙端著盛有扇子的錦盒跟在后面說：“還真讓之桃那丫頭說著了，英國公果然上門提親了?！?p>　　宋緣安沒有回答，款款向外走去，每走一步，都晃動起腰間銀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