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章 對不起
次日晚間,龍昊應約來到王家。
其實他是挺樂意來的,本就佩服徐夫人的手腕與豪氣,并且兩世里都母親早逝的他,對徐夫人也不禁隱隱有些孺慕之情。就是不知道徐夫人說的事情是什么,還是略微有些惴惴。
而徐夫人連自己的私情都敢放到公堂上說,就更不怵在家里宴請一個小輩兒了。
酒過三巡,兩人自然就聊起了當日的案子,龍昊贊到夫人真是好魄力,竟能想出拿出田產(chǎn)來賭知縣的嘴。
徐夫人笑說,仔細想來恐怕知縣也是早有此意,自己不過歪打正著罷了。
龍昊說:“那也還是多虧了夫人能壯士斷腕吶,巾幗不讓須眉,晚輩敬夫人一杯?!?p> 六千畝好田吶,若旱地計五兩一畝,水田十兩一畝,便是足足六萬兩銀子!換別人誰肯舍得,簡直壕無人性,你不要給我多好......
徐夫人:“說來楊縣令倒也當真是個磊落的好官,雖然開價是低了些,但最后也是由縣衙出錢收走了那些田地,并沒有強占,使我家也不至于血本無歸。再說我王氏本以商賈傳家,那田地不要便不要吧,還是做生意方為正經(jīng)。鋪子里的朝奉(掌柜)們大多都是家中的老人了,往后有她們扶助......佳兒也不至于失了立身之本?!?p> 說完這話她便有些黯然,喉頭也是一哽,便端起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龍昊聽得奇怪,聯(lián)想起在牢里和武管家的對話,你們咋總是一副要拋棄女兒的架勢:“夫人這是何意?”
旁邊陪席的武管家解釋道:“那日我跟夫人的事情公之于眾,靜??h終久是會容不下我倆的了。夫人便有了決斷,不日我們就要回福建老家去。因此......”
徐夫人接口道:“因此我有一件大事要托付給龍小哥,也是交托你幫我辦的第二件?!?p> 龍昊聽了這話便已經(jīng)有了預感,不禁頭皮發(fā)麻。
果見徐夫人還是一貫的作風,也不等他應口就直說道:“我二人走后,小女就無人照看了。吳懷恩那孩子,雖然好歹沒有對我落井下石,但已然是不成的了。因此我想請龍小哥入主我家,往后我便把佳兒托付給你。我王家雖然沒了田地,但仍是整個浙省排得上號的巨富,想來也不虧待了小哥。只求你好生照料于她,萬望、萬望......”
說到后來她的聲音已經(jīng)哽咽,作為一個母親,如何舍得自己唯一的女兒??墒巧頌榕f時代的婦女,名節(jié)已失,她也實在待不下去了。那總不能拋棄前夫的家業(yè),帶著女兒和老情人一起走吧,想來想去,也只有龍昊可堪托付。
武管家拍了拍激烈顫抖的龍昊,安撫道:“夫人是一片好意,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往后好好照顧小姐便是,不必為難,以王家的家業(yè),量你也揮霍不盡,你不用如此緊張?!?p> 龍昊聞言便盡力止住了抖,點了點頭道:“對不起夫人,我拒絕!”
徐、武:?
什嘛?徐夫人簡直要一整個被龍昊給打敗了,千萬資產(chǎn)加白富美,白送給你你不要?
她試探著問:
“小哥莫不是不愿入贅?這.......”這倒是有些為難。
“不過也不是沒得商量!”反正她也不愛王心堅,就全當作是王家提前滅門了好唄,自古以來又有幾家是香火千年的呢。
龍昊欲哭無淚,夫人你不要再說了,再說我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其實當日為何不愿意直接迎娶金蓮,今日也就還是一樣的原因:
雖然王家小姐很有錢,但穿越者的眼光不能只局限于錢。都穿越了,不好好干事業(yè),急著談什么戀愛?自己年紀輕輕、聰明能干,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飛龍在天。到那時,面對的就是整片海洋,到處都是海的味道,又何必現(xiàn)在就為了沙灘一片貝,放棄東海十萬珠呢?
呃集美們不要誤會,反過來也是一樣、也是一樣——只要自己過得好,臭男人們算個叼。
所以總之,這可是十分寶貴的正室名額!怎么能輕易予人。過早地娶了正妻,無疑是會限制以后的發(fā)展的。這話雖然渣,但確實他最真實的想法。
可若要說讓金蓮、尤其是王玉佳做妾......那也是太監(jiān)開會,無稽之談。
正想著呢,王玉佳本人竟然就沖了過來,原來她就正在隔壁同金蓮小酌呢——這也是徐夫人臨時才對她說穿的,今晚便是要讓她親自考察一番。
其實王玉佳原本對吳懷恩,也是有真情在的,只不過情根種下之時年紀尚小,也不太當?shù)谜妗r且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便有什么再感動的事情也全都抵消掉了。因此母親才剛說破,王玉佳便知道意思了。
而對于龍昊其人,王玉佳早先已聽了金蓮轉(zhuǎn)述了“散作滿河星”之句,況且龍昊儀表堂堂、高大威猛,雖然職位低微,她倒也不并不排斥。只是沒想到結(jié)果竟會如此......
同樣沒想到的還有剛見到王玉佳真容的龍昊,只見她——臉如玉雕眸如星,一身才氣一腔情。果然是玉樣面容,佳人天成!
霧!槽!
家長代替子女相親真是害死人吶,還能反悔嗎?好難過。
只見王玉佳氣鼓鼓地劇烈起伏,一改平素的嫻靜淡雅,對母親慨然道:
“兒已長大,自會照料自己,請母親不必憂慮,更不必使外人看了笑話!”說著便要甩手而去,卻被徐氏和跟著追出來的金蓮趕忙拉住。
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雖是商賈之家,比之官宦人家的貴小姐確實是有些上不得臺面,可畢竟也是首富之女。況平日里勤讀詩書,又跟母親學了針線女紅、并當家理財之道,絕非尋常的憊懶俗婦。而龍昊說到底不過是個捕頭、是賤役......原來不是我看不上你,而是你看不上我是嗎?
她忍不住道:“你怎么敢?”
龍昊十分尷尬,想極限挽回可能已經(jīng)有點難了,罷了罷了,還是說出自己的本心吧:
“承蒙夫人、小姐青眼,在下實在受寵若驚。但是家父新喪,現(xiàn)下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況且......”
他深吸了一口氣,朗然道:“大丈夫當志存高遠!我雖然出身寒微,但不愿郁郁久居人下,必定要做出一番事業(yè)才能甘心。若他日能得遂心愿,恐彼時已與姑娘無緣,還請姑娘……不要自誤的好?!?p> 見王玉佳一臉不可置信又盈盈有淚的模樣,龍昊也不禁有些不忍,這在古代相當于是把女孩子的面皮扔到地上反復踩踏了,禽獸啊。
于是又真心誠意地長揖到地說:“總之是在下對不住小姐,誠祝小姐另得良人,此后畫眉情深、甜蜜百年。”
王玉佳只覺腦海中天雷滾滾,但也感受到了龍昊的真心,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份。
男人有事業(yè)心總是沒錯的,又能指摘些什么呢?身為女兒家便是這么無奈,她只感心塞,輕輕還了一禮后便默然而去。金蓮忙也追著走了、跟在后面不住寬慰。
龍昊則在心里痛苦地狂喊:別走啊小姐,你就不能主動給我做小嗎?啊不對!呸,我這渣男。唉,要是能有幾個義父就好了。
徐夫人和武管家也是面面相覷,不禁要問龍昊:肚臍眼放屁——咋響的你?
只見龍昊也正痛苦地抱住了頭。
徐夫人便嘆到:“此事原也勉強不得......”又對武管家道:“武哥,我實在放心不下佳兒?!?p> 武管家柔聲道:“那便不走了吧夫人,知縣又不曾趕我們走,那些閑言碎語,怕他作甚?!?p> 徐夫人慘然一笑,知道情郎不過寬慰而已,無奈地搖了搖頭,將私奔隱居的計劃暫時擱置。
......
彎月如鉤,仿佛要刺透負心人的丑惡。
龍昊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王家:在下實非有意,但原來傷害一個人的感覺是這么難受。
自己這啥破外掛這是,往后可咋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