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展玦自幼便被送上了龍門山雪玉峰上跟隨掃雪道人修行,非但練就一身技藝,更養(yǎng)成了天還未亮便起身練劍的習(xí)慣。
只這一日他竟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未起,竟要侍女鈴兒來喚方才有知覺。
“二少爺,您不是每日聞雞起舞的么?怎的偏生今日有朋友來訪反倒變了?”
朋友?
一聽鈴兒的聲音,沈展玦便坐了起來,隨后細想她的話,心覺奇怪,問道:“哪個朋友?”
“他說他叫霍泉,是六扇門的捕快……”
聽到這個名字,沈展玦腦子里便霎時一疼——霍泉便是他今日一反常態(tài)的原因所在!
正是昨夜思索他究竟有何陰謀,才使自己起得晚了……
“你去把他打發(fā)走罷,就說我已出去辦事了?!?p> 門外鈴兒卻笑道:“二少爺還使性子呢?夫人和大小姐聽聞他是六扇門的捕快,又是您的朋友,忙請他上座啦!還叫鈴兒來請二少爺呢!二少爺是要鈴兒來為您穿衣洗漱么?”
“不必了!”
“那二少爺可別叫大家等太久才好?!?p> 說罷,鈴兒便離開了,沈展玦坐在床上哭笑不得。
他雖為了一大早就要應(yīng)付霍泉感到苦惱,但話又說回來,這個婢女鈴兒,也不是個能讓自己省心的。
明明是自己把她給買回來的,平日里在母親姊姊的面前也像個十足的婢女,在自己面前倒有一句沒一句話中帶刺、全無規(guī)矩,早晚有一日要叫她吃吃苦頭!
稍作洗漱以后,沈展玦換上一身湖藍衣袍,與鈴兒一同到外廳見客去了。
二人還未到廳內(nèi),便已聞霍泉在述說昔年往日追捕犯人的經(jīng)歷。
“看來夫人和大小姐都對二少爺這位神捕朋友青眼有加呢。”鈴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沈展玦說。
而聽見她說話的沈展玦卻更頭疼了,過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走近廳內(nèi)。
沈展玦向廳內(nèi)的祖母鄧太夫人、娘親云夫人以及姊姊沈展瑜問好請安,最終才將注意力放在與昨夜一般身穿常服的霍泉身上:“霍神捕,來得可早呵?!?p> 霍泉起身回禮,道:“不早不早,”又對鄧太夫人等人道,“在下往日里便久聞沈莊主威名,來景州許久,至今才來拜訪沈府,該算晚才對。倒要請?zhí)蛉?、夫人和沈小姐莫要怪罪?!?p> 云夫人起身忙說道:“好孩子,千萬可別這么說。你是在辦大案子,又是玦兒的好朋友,千萬別惦記著這些繁文縟節(jié)?!?p> “娘親說笑了。玦兒不過是為霍神捕行個方便,更何況還未能幫助霍神捕破案,更哪敢稱作神捕的好朋友?”
霍泉哈哈一笑:“沈兄弟可千萬別這般說,我既仰慕靈玉山莊,又覺與你甚是投緣,還怕沈府的諸位瞧不起我是公門中人才是?!?p> “哎喲,霍神捕這才是說笑呢!你如不嫌棄,便常到府上來多與這倆孩子走動走動,所謂近朱者赤,霍神捕這一身正氣凜然,自然能將他們引上正路善路才是。”云夫人身為習(xí)武之人,見到霍泉這江湖中年輕一代的翹楚,別提有多喜歡了。
“大家就別站著說笑來說笑去了,大家都坐下聊吧。”
沈展玦見云夫人似乎意有所指,自己不想與霍泉有過多接觸,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姊姊沈展瑜站起身來招呼大家坐下了。
“久聞景州雅嫣齋沈老板是清麗脫俗,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如今一見果真名符其實,我早該想到沈老板是沈莊主的女兒才對……霍泉說話孟浪,請沈小姐原諒?!?p> 沈展瑜掩面而笑:“不妨事。只是霍神捕說得也忒夸張了些。我這雅嫣齋不過經(jīng)營小小飾品生意,何談久聞二字?”
“在下心直口快,從不會為哄人開心說謊話。于京城便時有聽人說起雅嫣齋飾物獨樹一幟,且到過雅嫣齋之人無不稱贊雅嫣齋沈老板才貌雙全,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了景州雅嫣齋之名,更知曉了沈老板?!?p> “如此說來,連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們雅嫣齋了?”
“瑜兒你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兒了,那雅嫣齋大家自然也都是知道的?;粜∩癫兑押脦状伪砻鲗ο确虻木粗?,可是有什么淵源?”
霍泉本還微笑著,一聽云夫人問話,登時嘆了一口氣,道:“這當是我此生最為遺憾的一件事了。我未曾與沈莊主有過一面之緣。只聽江湖中傳言,沈莊主是了不起的人物,總想著要拜訪靈玉山莊,無奈總因公務(wù)奔走,及至聽聞沈莊主病逝,方感后悔莫及。在下因與沈莊主緣慳一面著實可惜,如今得以結(jié)識沈莊主的千金和公子,當算得上是一種撫慰?!?p>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沈展瑜沈展玦姊弟,神情甚是真誠。
而沈展玦沉默半天,臉上雖不為所動,心中卻是凜然。
聽他說完,云夫人和沈展瑜都頗有感觸,沈展玦只皺著眉頭看霍泉,他總覺得這只不過是他的一套說辭罷了,當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便在這時,鄧太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松兒若是還在,能交到你這小友,必也是極高興的……”
此言一出,眾人心頭便都沉重幾分。
霍泉方要開口勸慰,便聽云夫人道:“母親您這又是何必?他人已走了十年,早登極樂世界不再受苦受難,您又何苦在客人的面前哭哭啼啼?”
“我心中難受。我兒子沒了,再過一百年我這老太婆的心底也放不下!”
當下,眾人便更是靜默。見鄧太夫人哭得氣喘,沈展瑜方起身道:“祖母要保重身子,有勞丁媽媽扶祖母回房先歇息了。”
丁媽媽是鄧太夫人的貼身仆婦,在鄧太夫人咳喘之時,便早就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如今聽沈展瑜之話,只道:“姑娘放心?!彪S即便攙扶鄧太夫人回內(nèi)院了。
鄧太夫人和丁媽媽去后,沈展瑜便對眾人道:“時候也不早了,展瑜也該更衣去雅嫣齋了。”
霍泉卻問道:“恕在下多言,在下覺得沈姑娘穿著得體,又何須更衣呢?”
沈展玦卻冷笑道:“當真是多言?!?p> 霍泉愣愣地看向沈展玦。
云夫人忙喝了沈展玦一聲,道:“這孩子!這也不是什么問不得的事,只是瑜丫頭這出去畢竟是拋頭露面,穿上男服行動會方便些。”
霍泉點頭喃喃道:“該當如此該當如此?!?p> 沈展瑜斂衽一笑:“那恕展瑜失陪了,霍神捕請多坐……”
還未等她說完,沈展玦便立即接下去道:“我也該去鳳儀院了,霍神捕找我若有事相商不妨與我同去罷?”
這話一說,云夫人臉上便是厭嫌,但在霍泉面前卻只尷尬笑著:“這說到底也是正經(jīng)人家,天天往那煙花之地跑,像什么樣,霍神捕你替我多勸勸這孩子……”
霍泉卻正色道:“如若沈兄弟是去那尋歡作樂,那在下必然替夫人多多勸誡,但既是去處理神龍盟內(nèi)的事務(wù),辦的也是正經(jīng)事,夫人大可不必如此介懷?!?p> “霍神捕見多識廣,所說自然是對的。可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婦道人家,只想自家兒女平平安安,因而才想盼霍神捕為我多勞勞神,照看著這對不成器的兒女?!?p> 霍泉抱拳拱手:“夫人言重。朋友一場,霍泉自當義不容辭?!?p> 看著云夫人滿心滿眼的欣賞,沈展玦再難聽下去也只好微微笑,見姊姊換上男服出來,便對霍泉道:“霍神捕,請?”
“好?!被羧饝?yīng)一聲,便隨沈家姊弟一同離開了。
走出廳時,正見鈴兒走進,沈展玦吩咐她道:“好生照看好夫人和太夫人。”
鈴兒欠身道是,三人方走出沈府。出府以后,沈展瑜要去雅嫣齋,與鳳儀院不在同一個方向,便與二人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