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再度毛骨悚然起來,低頭看去,卻是十五歲的大女兒,坤興公主朱徽娖(chuo)。
“父皇你可想死娖兒了!”
“噗嗤……”卻是王承恩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大不敬!
王承恩努力忍住,然而抖動不停的拂塵卻暴露了一切。
崇禎帝卻也顧不得。
原本細(xì)長的龍目光此刻瞪得和龍眼似的,這回真是中了定身法,渾身上下動彈不得。
十五歲已經(jīng)是大姑娘,可以許配人家了。
只是坤興公主向來得崇禎寵愛所以婚事也就拖了下來。
她是崇禎第一個女兒,膽大妄為,肆無忌憚,朱徽姝這混世魔王的行事風(fēng)格,泰半也是受這位親姐姐的影響。
也就是這些年年紀(jì)漸長,頗有女兒家羞澀之意,這才讓宮里都松了口氣。
否則這對姐妹花一塊兒折騰起來,紫禁城都得被翻過來。
偏生兩人樣貌都極美,性子也是一般的聰明伶俐,讓人恨不起來,只能哭笑不得。
魯智深要瘋了。
兩輩子為人,第一次被一個大姑娘當(dāng)眾摟住,而且還是“自己的”女兒……
尷尬之情無以復(fù)加,一顆佛心不知如何安放,此刻大有直奔西天找佛祖論理的意思。
好在坤興公主畢竟年長,抱著撒嬌片刻后,主動松手。
圣天子松了口氣。
下一刻,太子的耳朵被提了起來:“好你個膽子,帶著弟妹見父皇竟然不通知我!”
“阿妹放手,放手!”太子被拎著耳朵一動不敢動,只是求饒。
最后還是朱徽姝替哥哥求情,這才了解官司。
王承恩看著眼熱,心中也有暖流涌過。
悄悄在祈禱:你且安心去吧……這是個好人……
……
于此同時。
平則門(阜成門)城樓上。
倘若是眼力好的,已經(jīng)能在大太陽的時候,看到遠(yuǎn)處飄揚的旌旗。
那是闖軍先鋒-梁山隊的地盤。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支隊伍的軍佐頭領(lǐng),都以《水滸》人物綽號作自家名號。
當(dāng)初占山為王劫道,闖王大軍到了后,便果斷的投降。
梁山隊和普通農(nóng)民軍不一樣,頭領(lǐng)原本是明軍小校,打了敗仗后流落江湖。
他們沒別的吃飯本事,一來二去就想到了這沒本錢的買賣。
糾集鄉(xiāng)間無賴地痞,統(tǒng)合成隊,日常以兵法訓(xùn)練,進退攻防行動有據(jù),是闖軍手下數(shù)得著的精銳戰(zhàn)力,據(jù)說真打起來不輸起家的老八隊。
可有一條,軍紀(jì)極壞,當(dāng)土匪的本事超過打仗的能耐,日常禍害鄉(xiāng)里比大明官軍都厲害。
這在向來以不擾民為準(zhǔn)則的李闖隊伍中可謂獨樹一幟。
梁山隊正在召開軍事會議。
今年年頭闖王在西an定都,建立大順王朝之后。
所有的闖軍都正規(guī)化了,梁山隊表面上也是如此,帶頭的【宋江】-被封為參將,雖然麾下才3000人不到的隊伍,充其量也就是個游擊將軍,甚至佐擊將軍。
可他就是有本事能跳級。
【宋江】為人黑胖,倒是和水滸中的孝義黑三郎有幾分相似。
此刻他正張嘴大放厥詞:“諸位弟兄,今日聚伙不是為別的,對于下一步該怎么辦,大伙得議議……”
“別嫌做哥哥的話多,都這個時候了,咱們可都得想想今后日子怎么過?!?p> “哥哥,說什么話!”【黑旋風(fēng)】一拍胸脯,“當(dāng)初如何,今后還是如何,反正咱梁山隊能打!他闖王就離不開咱們!”
說著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塊牛肉,差點噎了,旁邊的【林沖】連忙遞過一杯酒去,三口下去才算緩過來。
黑旋風(fēng)原本是山里樵夫,有膀子力氣,只因被家鄉(xiāng)地主盤剝得沒了生路,遂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用砍柴的斧頭把地主一家老小全數(shù)送走。
隨后聽說宋江名氣大,便去投靠。
【黑旋風(fēng)】卻不是當(dāng)年李逵那個混貨性子,實際上他相當(dāng)精明,取黑旋風(fēng)的名號,只是扮豬吃老虎。
他說得也是正理。
別看梁山隊毫無軍紀(jì)可言,但戰(zhàn)斗力之強不輸闖軍起家的老八隊,宋江甚至豪言,若是有騎兵,咱們敢硬碰“三堵墻”。
三堵墻是闖軍精銳所用戰(zhàn)術(shù),每與明軍對敵,無往而不勝。
宋江這話有吹噓的成分,可也并非空穴來風(fēng)。
至少,他們已經(jīng)打到京師城外幾十里地了,而其他闖軍部隊依然沒有跟上。
“這幾日,咱們從張家口進來,這已經(jīng)到了康莊延慶,先鋒探馬也早就和守城的明賊交過手,可惜咱手里人少,若是能有個三萬,或者來幾門紅衣大將軍炮,那這城不出三天便是我們的……”【宋江】大喇喇道
“大哥說的是”一個鼠須中年人接茬,此人報號【吳用】,本是不第秀才,亂世之年也就舍了圣人之道,上山落草,畢竟讀過書,尤其是喜歡看《三國演義》,就此成了軍師,別說挺有鬼點子的,上下也都服氣。
“而且”【吳用】得意道“不是吹牛,幾個城門守軍里可都有咱們的人,一聲令下就能讓他們開城門……”
“那感情好,直接殺進去便是”【豹子頭】拍大腿“我的馬隊帶頭!”
“省省吧!”【黑旋風(fēng)】嗤笑道“就你這些母馬老馬,比驢高不了多少!”
【林沖】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母馬也算戰(zhàn)馬……馬匹!……騎兵的事,能算驢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三堵墻勝”,什么“具裝騎兵”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大帳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莫要笑【林沖】兄弟”關(guān)鍵時刻【呼保義】顯出大將風(fēng)度,“咱們的馬隊和闖王老底子不能比,可能夠拉起來也是咱【林沖】兄弟的本事,之前大伙也都看到了,有幾伙明賊戰(zhàn)力著實不差,和咱們打得有來有往,要不是關(guān)鍵時刻騎兵隊一沖,咱們也能贏,可要丟掉好多弟兄的性命……【林沖】兄弟的馬隊是好樣的!”
【宋江】臉色嚴(yán)肅起來:“今天把老兄弟叫來就是想把事情說清楚,眼下咱們?nèi)兆硬缓眠^。李闖,呃,不對,大順皇帝,現(xiàn)在勢頭越發(fā)猛烈,兵越來越多,戰(zhàn)力也越來越強,最近半年打戰(zhàn)比之前可輕松多了,你看打保定的時候,多松快?也就是入城后有些個癡子還在想不開,結(jié)果沒給咱們添上一點兒麻煩,自己卻全家死光!”
“咱們梁山隊能有今日,靠得是大伙兒打仗敢玩命!”
“但主要是靠哥哥,若不是當(dāng)日當(dāng)機立斷投了李……大順皇帝,只怕也沒今日”【黑旋風(fēng)】拍馬屁
“說的是,都虧了哥哥”一個光頭大漢附和著,隨即舉起酒碗“先敬大哥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此人匪號……【魯智深】……
眾人鬧了一輪酒,宋江繼續(xù)道:“都是自家弟兄,我也不客氣了。咱們梁山隊能有今天,靠著兄弟和兒郎們賣命,這才屢戰(zhàn)屢勝,可打了勝仗總要勞軍的吧,姓李的給的這點軍餉夠個p,讓兒郎們撈點又如何?偏偏姓李的假仁假義,都他娘的是土匪,憑啥他不讓咱們撈!他都撈到皇帝了,咱們不過是搶帶你銀子和女人,礙他什么事!”
“對,哥哥,說的是!”
“是!咱們把腦袋系到褲腰帶上,可不就是為了銀子和女人么!打完仗,還不讓兒郎們褲襠快活快活?那還不如回去種地!”
“打了勝仗,不砍幾個刁民腦袋,那有啥意思?軍威如何得立!”
“對,刁婦也不能放過,老的小的都一勺燴!”
“打勝仗,可不就是為了發(fā)財殺人么!”
眾人紛紛鼓噪起來。
大明有俗話: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是講官軍可比土匪更可怕。
但這倆加起來都不如梁山隊,他們一過如同剃刀刮禿頭……一根毛都不可能留下……
梁山隊里都是變態(tài),以暴力殺戮為樂的變態(tài)。
變態(tài)兇徒以無辜者的鮮血和苦難作為毒品,暴發(fā)出極強的戰(zhàn)斗力,遠(yuǎn)超常人。
“只是,咱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這些日子幾個制將軍都在講軍紀(jì)講法度,沖著咱們來的啊”【宋江】繼續(xù)道
“現(xiàn)在他李自成得勢了,手下兵多了,還有炮隊,自然看不上咱,再硬的城墻,紅衣大將軍炮拉過來轟就是,用不著咱們豁出性命爬城。尤其是他要坐天下,肯定要收買人心,到時候殺雞嚇猴子,咱們梁山隊可不能當(dāng)這雞!”
“所以,我之前死活不愿意讓大伙去他的老營升官,而是把大伙圍攏在身邊,怕的就是萬一你們管不住手和雞x……那就是掉腦袋?!?p> “別以為哥哥我是阻攔你們富貴!想富貴簡單,可也得有條命在??!”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能混到軍官的都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這里面的道理。
于是又是痛罵李自成,大拍【宋江】的馬屁。
“這次打先鋒的任務(wù)是咱硬搶來的。我知道這仗不好打。但是,咱們必須打硬仗,才能保命!才能繼續(xù)發(fā)財。我也琢磨了,京師這次是咱們最后一仗,朱家積蓄了兩百年的寶貝都在里面?!?p> “咱們沖進去,干這一票,搶完就四散回家,后面再有什么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都和弟兄伙兒沒關(guān)系……見好就收,順風(fēng)落棚!”
“咱們得想想,怎么才能開了京城!”
眾人七嘴八舌起來。
區(qū)區(qū)三千人要打下這座城防完備且兵員眾多的城市,硬碰硬肯定不行。
【吳用】之前就派出大量細(xì)作入城。
但細(xì)作傳出的消息也不甚樂觀,城里軍心潰散,但大部分軍將對部隊還有約束力。
按照原計劃在進攻時忽然打開城門的做法顯然不合適,細(xì)作們?nèi)藬?shù)畢竟少,就算開了城門也會立刻被守軍奪回去。
梁山隊的鼎鼎大名,已經(jīng)天下聞名。
如果來的是李闖老八隊的話,那么沒準(zhǔn)開門也就開了,反正闖軍軍紀(jì)頗嚴(yán),哪怕是制將軍劉宗敏,也沒濫殺的習(xí)慣,放進來就放進來吧,不就是換個皇帝么。
可若是梁山隊進城……
守城兵丁大部分都有親人在城里啊。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報應(yīng)。
倘若梁山隊一開始就嚴(yán)肅軍紀(jì),那么肯定能拿到首功。
【宋江】對此也沒什么好辦法,只是琢磨最好是把守軍引出一部分來擊敗,然后趁亂讓細(xì)作們開城門,這樣成功的可能性應(yīng)該會大些……
于是,作為闖軍先鋒隊的梁山隊,天天派出先鋒去平則門下面邀戰(zhàn)。
這批人論戰(zhàn)力屬于中下,或者說他們的戰(zhàn)力主要是在嘴上。
每天這貨人出了大營,騎著驢子狂奔20里,到城墻下,各種污言穢語滾滾而出,把老朱家連同守城官兵的十八代祖宗無論男女統(tǒng)統(tǒng)問候一遍。
輪番上陣,變著法兒的罵,中心思想無非是,要和他們祖上發(fā)生各種肉身糾纏,然后還要給錢的那種……
只是,他們都錯誤的估計了大明的糜爛程度。
守城軍兵根本就沒反應(yīng)……
不知道是麻木還是嚇得,或者干脆是幾個月沒軍餉餓得沒了心氣。
總之,梁山隊這幫嘴把式連罵三天,守城的一點反應(yīng)都沒。
宋江想嘗試硬攻一把,差點被城墻上的投石機還有床弩給嚇?biāo)馈?p> 這才明白,為啥李自成為啥寧可降低行軍速度,也要把那幾門重得嚇?biāo)廊说拇笈趲е?p> 沒大炮根本別想開了大城。
眼看闖軍大部隊越來越近,宋江急了。
等大炮就位后,那肯定沒他們事兒了,所以今天找人開會,商量怎么才能想法打一仗。
“要不……”【魯智深】摸著光頭,咬牙道“咱們給老朱家來個狠的!”
“怎么說?”眾人都打起精神來。
此人雖然報號【魯智深】,可為人狡猾陰險,他出的主意個個刁毒,讓人破口大罵缺德,可偏偏效果顯著。
“【花和尚】,你只管說來!”宋江道
“這個么……”【魯智深】獰笑道“從咱們大營再往北走個二十里,不就是他老朱家的祖墳么……”
“你意思是說?”宋江眼睛一亮“咱們也學(xué)學(xué)張獻忠?”
張獻忠當(dāng)初攻下鳳陽的時候,就毀了朱元璋父母的墳,一把火燒了皇陵和享殿,連種的樹木也沒放過,全給砍了。
現(xiàn)在么,皇陵就在眼前……
宋江一拍大腿,“干他娘的!”
【魯智深】冷笑:“扒了老朱家祖墳,我看他還不出兵來戰(zhàn)?”
“那么,這趟差事可非得【魯智深】出馬了?”宋江笑道“你可愿意?”
“給我五百人!”【魯智深】道“可惜啊,這趟買賣時間不夠,沒法學(xué)曹操了,聽說老朱家的墳修得可太結(jié)實了。否則把朱家祖宗挖出來挫骨揚灰,陪葬的充作軍費……”
“現(xiàn)在么,若是地上還能有剩下的,那是我花和尚學(xué)藝不精!”
吳用忽然插嘴道:“花【花和尚】,你早年好像是做那個買賣的啊”說著做了個掘地的動作。
【魯智深】嘿嘿一笑:“都是自家兄弟,灑家也不瞞著了,兄弟我當(dāng)年確實是靠鏟子吃飯的,整天挖土,時間一長竟然悟到了怎么把鏟子當(dāng)兵刃……”
“他娘的老朱家真不是人,前幾天我就讓弟兄們?nèi)セ柿甏蛄窟^了……他們竟然把地宮修得有十丈之深,而且機關(guān)密道無數(shù)……這樣的墳,若是要開,估計得忙上幾個月,偏偏這買賣還不能以多為勝……”
【魯智深】懊惱的把光頭拍得啪啪作響:“灑家……,灑家……他娘的!都是民脂民膏?。⒓铱粗鴧s沒法動,太難受了!”
“行啦……”【宋江】勸道“若是你把地上那些房子燒了,也是大功一件?!?p> “呵呵呵,”【魯智深】又冷笑“灑家喜歡吃狗肉,這次讓大營的弟兄們多讓讓,抓到的狗全送給我!”
“你要作甚?”
“灑家挖不了他朱家老墳,但在上面撒點狗血,狗屎總行吧……灑家不信朱由檢還坐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