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馬季常說五溪蠻眾 步子山討四郡叛方
卻說自馮習等用計取了彝陵后，差信使傳捷報于先主。先主聞之龍顏大悅，重賞三人。惟獨走了孫桓，而稍覺美中不足。陳震諫曰：“孫桓不過一黃口孺子耳，斬之無益，放之無礙，請釋陛下圣懷。”先主曰：“雖如此，桓畢竟為江東孫氏親族，若斬此人，必使吳中震動，敵盡膽寒，勝殺朱然等輩多矣?！贝蠓蜃诂|進曰：“陛下之言是也，桓等雖避一時，卻遲早為陛下所擒，不足惜也。然有一事則不可不防?！毕戎鲉枺骸扒溲院问?？”瑋曰：“孫桓得脫于圍城，非因其有謀，實賴呂岱遠來救應。今我部已與吳兵交戰(zhàn)多時，屢屢斬將奪城；而荊南數郡，卻未見折損。倘其有相攻之意，使復有呂岱之事，又如何御之？”先主沉吟道：“卿言甚合朕意。既如是，謂計將安出？”
宗瑋曰：“荊南重鎮(zhèn)之中，武陵、長沙、零陵、桂陽四郡最為緊要。若能取之，可高枕無憂也。”陳震曰：“莫非令馮習部攻彼四郡乎？”瑋曰：“非也。馮習等雖為智勇之將，且擁軍甚眾，然荊南重地，必有精兵所守。尤其武陵乃山險夷越之地，若不曉荊州地理，恐難得勝。”先主略一思索，笑曰：“卿之所指，乃五溪蠻眾也?！弊诂|拜伏曰：“陛下圣明。先前陛下興兵，借番兵五萬，得番王沙摩柯引之助陣。彼久居山越，頗知此處地理，今可許以封爵賜地，遣之以向荊南。另使一謀臣備禮物往五溪，說動當地蠻眾，使侵擾各郡?？v不能取，亦教其疲于自保，難起兵鋒以向北?！毕戎髟唬骸吧跎啤４诵蟹邱R季常不可?！彼煺偕衬?，加為征南將軍，引五萬番兵攻荊南。并差人持圣旨至黃權處，以馬良為使，赍金銀珠帛前往武陵郡以說番眾。
卻說陸遜自孫桓歸武陵后，恐蜀兵攻荊南，故一面差人報孫權，乞嚴加守御；一面調度江陵、公安等地，令徐盛引一支兵駐公安，并用韓當、全琮等督水軍，監(jiān)視江上動靜；自與周泰、丁奉等守江陵。并每日出北部數十里哨探，以防魏襲。
孫權覽陸遜信畢，遍示群臣，曰：“朱然中蜀誘敵之策，又折了一陣。江南彝陵已失，所幸孫桓身免。陸伯言退至江陵，欲作久守，諸卿有何見解？”諸葛瑾曰：“蜀兵勢大，陸伯言有意堅守，待其遷延時日，自生內變以退，實良策也。朱虎威一時不慎，違令出而擊之，方有此敗，非伯言之過也。某思量再三，伯言雖有大才，卻失了數城，敗了幾陣，所部不服難免，未必便能全聽將令堅守。倘有疏失，江東則危，望主公熟思之?！睓嗨紤]一陣，曰：“公言甚是。孤欲使一舊臣往助伯言，兼撫諸將?！辫獑枺骸爸魃蠈⑶埠稳艘?？”權笑曰：“非公不能成行?！?p> 諸葛瑾聞言大驚，出班拜伏于地曰：“主公錯愛，某實不敢當。想某雖久居江東，奈何身無尺寸之功，只憑微末之才，怎堪膺此大任？況舍弟現為蜀丞相，文武之中必生非議，反倒誤大事也?！睓嘣唬骸白予ぞ檬聳|吳，諸事盡心竭力，眾臣無不欽服。況君之心，天地皆知，若懷異志，當初使劉備之處時便不復返矣，何以更有今日？”眾人皆隨之附和。瑾方受之，持吳王令旨赴江陵見陸遜。到江陵，將吳王旨意與各人說了，遜得之大喜，設大宴以待。
顧雍進曰：“諸葛子瑜往助江陵不妨，然伯言信中所述，蜀攻荊南之憂，則不可不提防。”權曰：“步子山今領長沙太守，孤意使子山總領荊南，敵若至則御之，可保無虞?！北娫唬骸白由剿赜胁琶?，可當此任。”孫權遂教步騭督各郡，以防有變。騭受了命，領了符節(jié)，親往長沙，令每日探聽動靜，早作準備。
自馬良接圣旨離了江上，自往五溪蠻越之地而來。眾人聽報大漢使節(jié)至，急忙出迎，待以上賓之禮。馬良獻了金銀禮物，蠻族之眾欣悅非常，忙叩謝漢皇帝之恩惠。良顧左右曰：“今主上引天兵伐吳，累獲全勝，滅吳僅在彈指之間。怎奈吳狗執(zhí)迷，欲逆天而行，乃自取敗亡也。公等既承漢恩，則可興兵以向荊南各郡，除其敝阻，則吾主必有封賞。”五溪蠻眾皆跪地謝恩，高呼萬歲。良曰：“番王沙摩柯已領兵前往，吾等可就地起事接應之?！卑才乓讯?。
卻說沙摩柯領兵，先依近入武陵郡之地，仗其勇武一路攻殺，連克數座城池，斬首無數。東吳守將皆閉門不出，未敢應戰(zhàn)。更有馬良數番誘五溪蠻兵侵擾諸郡，致使吳兵飽受其患。良又作勸降書信數封，密令人持之送與多名吳將，更使人心浮動。早有各部之書如雪花般送往長沙，步騭遂召集所部議事，商議先攻何處。參謀李景曰：“兵法云：‘擒賊先擒王’。太守可親統(tǒng)一旅之師往武陵伐沙摩柯，如能斬之，則蠻眾必退。”騭從其言，召集長沙、武陵、零陵、桂陽四郡之兵共兩萬余人，急往武陵平蠻夷而來。
這邊蠻眾沿大路驅兵，所向披靡，一路高歌猛進，已在武陵城外三四十里處下寨，欲奪其城。一日接報長沙太守步騭引吳兵至，沙摩柯笑道：“尚未尋得其人，不想自來尋死路?！庇H率所部而出，來戰(zhàn)步騭。
片刻時分，吳蜀二軍相迎，兩陣對圓。沙摩柯使鐵蒺藜骨朵自戰(zhàn)，搦步騭出陣。騭令部將張璧迎之，璧挺槍躍馬而來，二將斗十余合，沙摩柯賣個破綻，張璧奮力刺來，卻戳了個空，被骨朵擊在天靈上，腦殼崩裂而亡。副將楊忠見狀，舞刀拍馬接戰(zhàn)，斗七八合，亦被斬于馬下，吳兵見之皆心驚。沙摩柯驅兵趕來，二軍交戰(zhàn)一陣，各自鳴金。
步騭回寨謂眾將曰：“沙摩柯武勇超群，更兼蠻兵善戰(zhàn)，當取何策破之？”有蠻越之地土人告曰：“蠻族以獵毒蛇猛獸為生，驍勇好戰(zhàn)，非常人可比。然其惟恃武力，不曉兵法，可以計策破之?！辈津s沉吟半晌曰：“吾已有應對之策，可擒眾蠻方。”連夜作書往武陵城中，借祖節(jié)一行。并遣使節(jié)往蠻兵處下戰(zhàn)書，約來日決戰(zhàn)。
次日，吳蜀對陣，沙摩柯出列叫罵，步騭令祖節(jié)出戰(zhàn)。二將在陣前斗了四五十合，未見勝負。祖節(jié)詐敗而走，沙摩柯拍馬趕來，節(jié)忽轉回身，取腰間弓箭拉滿，叫聲“著”！沙摩柯避之不及，被射中肩窩，翻身落馬。祖節(jié)拍馬殺來，蠻兵左右急上前救了沙摩柯回陣，步騭令士卒鼓噪直入，掩殺一陣，蠻兵大敗而歸。步騭且教休追，自回了營寨，與眾將議曰：“今沙摩柯兵敗傷重，蠻兵必然慌亂，可乘夜劫寨破之?！北娙私月犆?。
夜半三更時分，步騭令祖節(jié)率萬余人至蠻兵處劫寨。及至營前，祖節(jié)引弓射死崗哨小卒，然后令金鼓齊鳴，一馬當先而入，砍翻守兵數人，士卒皆跟隨進寨，就地斬旗放火。沙摩柯正因箭傷于帳中負痛間，忽報吳兵來襲，大驚，急披甲出帳上馬欲迎敵。吳兵趁夜亂殺一陣，蠻兵自相踩踏者極多。這邊祖節(jié)亂軍之中望見沙摩柯，舞刀縱馬而來，沙摩柯心中慌亂，戰(zhàn)十余合已難以抵敵，回馬奪路逃竄。節(jié)叫道：“賊將休走！”沙摩柯不敢停留，只拍馬速行。剛逃出數里，馬匹忽然驚倒，將沙摩柯掀于地上，吳兵四下而至，縛住番王。原來步騭慮蠻族善戰(zhàn)，恐劫營不得破，故在其必經之路上設下伏兵，兼使絆馬索，以待沙摩柯而來。知族長見擒，除一二停得脫外，余眾皆降，步騭重賞祖節(jié)，宰殺牛羊以犒軍士。
步騭恨沙摩柯攻城掠地、斬關殺將之罪，欲斬之，武陵太守呂岱曰：“不可。蠻族雖智謀短淺，卻上下一體，難離其心。若殺族長，余部五溪蠻眾必再興兵欲報仇也。宜暫將其囚于獄中，以慢眾心，使之不敢妄動刀兵?！彬s思索一陣曰：“公言極是?！彼炝钕掠谖淞甏罄沃校钊讼驅O權處報捷。
卻說眾蠻聞沙摩柯被吳所擒，心下驚懼。良撫之曰：“不幸蠻王失手被擒，然既未遭吳所害，猶有相救之機?！北妴柡我越饩?。良曰：“先前吾作書送于荊南官員，言主上將領天兵而至，招其歸降，今已得數人響應，可以此為內應，襲取荊南。”余眾皆服。良曰：“武陵城中從事樊胄欲獻城，可與之串聯，里應外合取武陵也?！眰餍欧校s定舉火為號。并招四處流蠻聚于一處，定于三日后夜半行事。
轉眼至約定之夜，馬良遣蠻兵伏于城側，見城上一片漆黑，無半點光亮，眾皆驚疑。不久已是子時，城上忽舉火，照得四處皆明，同時吊橋放下，城門大開。蠻兵知計策已成，大肆鼓噪入城，卻不見有人來迎。忽聽得吊橋拉起，城上亂箭射下。蠻兵驚亂而走，卻見城中呂岱領一支軍，迎面殺來。原來樊胄為人不精細，暗通守城副將，卻因之走漏了消息，有人報知呂岱。岱遂將計就計，賺敵入城。蠻兵進退無路，盡皆投降于吳。呂岱自得勝不題，后以反罪斬樊胄于市。
呂岱回報步騭，騭曰：“樊胄大意，奸計未成，此乃天助東吳也！”岱曰：“不然。胄是南陽舊姓，頗能弄唇吻，而實無辯論之才。吾所以知之者，胄昔嘗為州人設饌，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馀自起，此亦侏儒觀一節(jié)之驗也。賴此人為內應，焉有不??？”騭大笑。
樊胄既誅，更無人敢通蜀。步騭乘之掃蕩四郡蠻部，所至之處皆平。后人有詩贊曰：
年少避亂入江東，才具不掩數為功。
符節(jié)既持能征討，四郡皆平安吳中。
馬良聞知兵敗，知荊南已安，難以催動，謂蠻族曰：“東吳既平荊南，復戰(zhàn)無益。只憂蠻王與部眾為其所囚。吾此番欲回中軍，奏請圣上繼續(xù)進兵。待平了江東，其困自解?！闭牵?p> 方擾荊南不得勝，便教兵鋒復向東。
不知馬良回營后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