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從雪白鴿子的頭頂劃過。鴿子追著流星落于矮樓屋脊，對面高樓的落地窗，黃白的光溢出紗簾。幅幅重疊的人影放大在紗簾上，引人遐想。

　　“以前，我特別害怕……變成我爸那樣的人?！?p>　　“哦，你爸是哪樣的人？”王星皓從手機屏幕上收起情緒，看著身下一絲不掛的女人，柔聲問。

　　“我現(xiàn)在這樣……”女人緩緩從王星皓身下切出，倚靠床背。

　　王星皓拉過被子搭在女人身上，接著給她點上一根煙。

　　“你是做什么的？”

　　“我以前是醫(yī)生，精神科醫(yī)生?！迸送鲁鰺熿F，緩聲細(xì)語。

　　“啊？”王星皓有些驚訝。

　　“扶好眼鏡吧。”

　　“呵呵?！?p>　　“在我媽嘴里，我爸就是個神經(jīng)病，我想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神經(jīng)病……”

　　女人將煙頭按進(jìn)煙缸，捧起王星皓的臉，說：“你長著一對讓我淪陷的眸子?！?p>　　“夸張了。”王星皓笑說。

　　女人也笑笑，又去捻出一根煙，點燃。

　　煙霧繚繞，恰如一張油畫將女人框在其中——

　　在女人的記憶里，爭吵、咆哮、互毆，是父母永恒的交流三部曲，直到女人十歲那年，父親凍死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體，剛降生的嬰兒般四肢蜷縮，雙目睜著，笑容卻是那么的松弛，這笑容，女人從未在活著的父親臉上見到過。母親像模像樣哭著號子，女人冷漠看著父親，心房被一句矛盾塞得滿當(dāng)：你為什么不笑出聲來？這話，是對父親說的，也是對母親和自己說的。

　　母親要改嫁，將女人丟給姑母。母親說，上半輩子已經(jīng)被那個淫鬼折磨夠了，下半輩子，任何跟淫鬼有關(guān)的東西，有多遠(yuǎn)甩多遠(yuǎn)。父親的淫蕩史，女人早從母親日常的咆哮中耳聞，女人對母親是同情的，即便母親把她當(dāng)東西甩給姑母。

　　父親在世時是醫(yī)院的院長?！澳憧次业臉幼?，就知道我爸長得有多俊，遺傳就是這么神奇……”女人吐著煙圈說，“所以我一直活在恐懼中，我害怕他致命的淫蕩會遺傳給我?！?p>　　但凡正宮娘娘沒這么難搞，有權(quán)又英俊的父親一定活得像皇帝，難搞的正宮娘娘在醫(yī)院的口碑兩極分化，有的姑娘當(dāng)她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有的姑娘卻視她為眼中釘，礙著他們快活或是發(fā)財。在兩極之間，有個傻傻的姑娘，卻把真心交給了父親。

　　從來真心要人命，父親在與真心相交的床上被逮個正著。真心姑娘的丈夫，問父親：你死還是她死？

　　父親光著身子走進(jìn)冰天雪地，含笑九泉。死得其所這個詞對他再合適不過。

　　淫鬼死了，沒人追溯他是否真心，但笑容不會騙人，眼睛不會騙人。多年后，女人回憶起父親，那眼神歷歷在目。這眼神，女人偶爾能從姑丈的眸子里看到，只是這眼神而后便在痛苦中扭曲。

　　姑丈是個有口皆碑的好好先生，學(xué)富五車的大學(xué)教授，無論是他的口碑、修養(yǎng)還是學(xué)識都清楚地告訴他，要動不越規(guī)，行不逾矩。

　　在姑丈家的頭五年，祥和歡樂，姑丈彌補給女人綿長的父愛，在領(lǐng)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那天，她對姑母、姑丈說，感謝二老多年養(yǎng)育之恩，現(xiàn)在她成年了，是時候獨立了。

　　姑母、姑丈嘴上挽留，眼神卻一下子松弛了下來。

　　嘴會騙人，眼睛不會。與女人朝夕相處，姑母害怕了，姑丈痛苦了。

　　“這該死的美貌！”女人狠狠地說。

　　王星皓笑笑，說：“同志，我不得不說，你的思想有點危險?！?p>　　“危險？這也是我們的宿命?！迸丝嘈Γ拔抑?，很多人罵我，是個變態(tài)。他們說得不對，我只是病了，這病從父胎里帶來，曾經(jīng)那傻傻的真心姑娘差點醫(yī)好了我那幾乎病入膏骨的可憐的父親……我也在尋找專屬我的藥。”

　　女人說完，幽幽地看著王星皓。

　　王星皓不敢直視，垂下頭顱。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

　　王星皓聞言猛地抬頭。

　　“只見你一眼，就愛上了你！”女人捧起王星皓的頭顱。

　　王星皓無言以對。

　　“你進(jìn)店的瞬間，從你看我的第一眼，我就在你的眸子里，看到那熟悉的眼神……如果這是你最后一次見我，你會不會后悔？”

　　王星皓適時用手指合上女人的嘴唇，他心底的寒意在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