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31
-----------元旦至了，惆悵的人抱著前一年未能忘卻的執(zhí)念，匆匆走向新生。------------
回首，再見到鏡的時候。銀猛地一驚，這位從未摘下過面紗的女子一直都是這樣，毫無蹤跡地來，悄然無聲地落座，靜心等待著你去意識到她的存在。
銀不明白為什么她還活著，但這應該是這段黑暗的日子里最最讓他歡喜的事情了，就像刺破永夜的明月，照耀萬世。
換做從前，有如此興致，他一定會親自為她斟上酒，好好地說說那月，看似清冷卻又好像天神的舉火映在人們心中化作溫暖的波瀾縈繞，治愈一切傷痕。而今，在這高樓之上，銀卻連個簡單的問候都說不出口。真是的，不知怎么的自己便成了天下最大的反叛者，而她似乎也成了自己的敵人。作為大反派他好像理應有些架子，雖然這在鏡面前會顯得十分幼稚，而更幼稚的是當著她的面將這一切想出來。
鏡是個瞎子，但她能直接感受到人們在想什么。
其實銀根本不在乎幼不幼稚什么的，逐漸收回被撥得凌亂的心，他似乎想明白鏡為什么沒有死。起初聽到父親將皇位傳給他那兩手空空的弟弟時，銀怎么都不愿相信。直到聽說那是鏡宣布的，鏡不可能假傳，也不會允許別人造假。她是全天下最忠于父王的人。
作為父王的星見，鏡本應陪葬的。銀估摸著父親覺得沒有鏡的幫助，新皇帝想要除掉自己似乎也不太容易，因此派她來……
所以她是來殺他的。
清新的風掠過蕭瑟的城，城中漆黑一片，寧靜而憂傷。反倒是墻外圍城的燈火成片，釋放著微不足道的暖意。
銀久久望著天上月，仿佛笑了笑，又仿佛沒有。他多么希望這時能來片烏云落兩滴雨下來，好給他個理由把頭低下躲回屋檐中。
“新的陛下派我送來六杯酒，他說兵臨城下，大勢已定，現(xiàn)在賜你其中三杯，自己選吧……”鏡開了口，輕輕地就像雨點降臨，漣漪片片。
“你應該幫我的，”銀猛地轉(zhuǎn)過身注視著鏡的面紗，仿佛在乞求她能看見自己瞳中燃著的不解與質(zhì)疑，“我那弟弟從不知道你的厲害，但我明白，你握著整個世界的鑰匙。
“這不行，先帝此前已經(jīng)做了決定，從今往后印之力為邪道，天下蒼生不應受其禍害，”鏡說著微微抬頭:“所有的使印者都應肅清，包括你，也包括我?！?p> “那秘修院呢？”
“沒了，全沒了，毫無蹤跡地消失了，天下?lián)碛锌逃〉闹挥形覀儍蓚€人了。”聲音依舊淡，清的似水。
銀愣住了，竟無暇去譏笑他那蠢父親。他強烈地感受到一種不屬于他地強烈的悲戚，與他的內(nèi)心共鳴著一同顫抖。不排除這些日子他太累了，有些臆想。
但是有些在乎從來都不會被掩蓋。
鏡只是比較克制罷了。
銀又想了起什么。
“你一定知道的，告訴我，這里面有幾杯毒酒？”
……
“只有一杯?！?p> ……
銀審視著那六杯酒，其中一杯印著月，顯白；一杯如墨，顯黑；其余四杯總體是清的，但分別泛藍，泛綠，泛紅，泛黃。微風拂過，液面搖曳著，晃動在銀的心中，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傾倒而出。他細細品味著這一切，看著杯中他曾經(jīng)的模樣，將他拉回到……過去……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紅艷。赤色的湖面上映著銀的影，西天邊的地方血日高懸，紅光絲絲淌下落入湖中，波紋四起。銀的身上衣盡濕，重重的壓著他的肺腑，深紅墜落，滴滴答答。再看那輪血日中央，紅色流盡只剩漆黑，仿佛一只深邃的眼，眼周的紅色也仿佛無以支撐似的搖搖欲墜。彼方，巨浪排山倒海似地涌來，萬丈絕壁遮住了天。
原來都是血啊。
事到如今，還分得清這些血屬于誰么？有多少是罪有應得？有多少是無辜犧牲？多少是部下？多少是敵人？
鏡好像確實說過，一國之君不該輕言殺戮來著?？杉词箾]有兄弟間的帝位之爭，天下又何時太平過？不也得依仗著自己四處平叛么？自己這雙還遠未干枯的手上合適干凈過？每一世都有數(shù)不盡的冤魂與犧牲，在這個建立于刀鋒的世界上，如果這終是一種罪過的話，這一世的罪，便由我來背負吧。
銀握緊了手中的劍，閉上眼，任憑血浪襲來，淹沒一切。
我堅信，建立于鮮血長河上的秩序比暗無天日的黑幕更加正義。
我堅信，血是有盡的，血之泉在洶涌之后必將干涸。
用我的犧牲，我的血……
當暗流包裹全身，當下墜無法避免，當難以看見，當無法呼吸。
當他緊握著劍的手上紅光泛起。
我親愛的弟弟啊，你也有哪怕任何一次，同我一樣勇敢地面對究極黑暗么？
他端起赤色的酒，一飲而盡。
——第一杯酒：致鮮血——
如果說，自己還有什么罪過的話，便一起招了吧。
銀回想，早些日子自己也曾侍立于父親身邊，禁宮大殿比常人所想的高得多。立于殿上所見的絕不僅是宮群亮金的屋頂。稍遠一點，條條街巷以自己為中心延綿展開，路上行人凈收眼底。再遠些是座座城墻高樓，偉岸長城串聯(lián)成片，戍卒訓整戰(zhàn)列。更遠是河與丘，海與山，天與川。萬國俯首向東叩拜！
那時鏡也在，但她從來都只低著頭，靜得似宮里最華麗得雕塑。只有在銀輕呼她的名字時才微微點頭以示回應。鏡一直都這樣，心里滿是主上和任務，缺少有生活和她自己。
銀從沒放下過對治天下的思考，或許是堅信那位子定屬于自己的緣故，他常整日整夜的思索河怎么改，城怎么修，法怎么變。每每被鏡看破，她都會輕笑著說想這些還太早。
銀不太明白，因為根據(jù)鏡教他的知識，天下比人禍厲害得多的還有不少。印的禍難里隨便搬出一個便是滅世的大災，為什么不提前準備？
鏡只是搖搖頭說，如果全世界都不使用印的力量，或許大災便永不會來。但她不再解釋，或許是因為并不肯定的緣故。
于是銀又繼續(xù)做他的美夢。什么統(tǒng)一天下國富民強戰(zhàn)勝天災打敗天神把印的力量納為己有之類的。那之后再于花間月下好好享一杯美酒，講講自己干翻魔王拯救世界的故事，找誰來聽呢？
找誰來聽呢？
孤獨冷笑著，聲音嗚嗚似風。
每每這時，銀都會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讓自己記住，當上皇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求鏡留下來幫忙。再怎么說有新皇帝的命令在，她或許能免于為父親陪葬吧。
【不，那皇位上的，從來都是孤獨的?！?p> 不能松手……永遠也不能松手……
他舉起黃色的酒飲下。
——第二杯酒致皇權(quán)——
女子只是低著頭，注視著剩下的一杯，兩杯，三杯，四杯。
【再做一次決定就結(jié)束了，我們之間，是該有個了斷了?！?p> 【許多沒說的，在這之后，似乎也沒什么機會了?！?p> 【這一切都該怪我，過早地來到了這個世界，遇到了你的父親，而不是你。】
銀也注視著酒，有些記憶怒吼著不甘地沖出，竭盡所能地綻放著。
便直接回到了兒時，銀與鏡初見的時候，鏡的青衫仿佛與翠竹融為一體，她驚異于眼前這個孩子何以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諾大的禁宮花園里處處都是奇花異草，可他卻只敢失神地盯著密林深處，仿佛在害怕一眨眼世界便會消失不見。
【說到底還是巧合?！?p> 那次鏡說她雖看不見，但可以感受到天下一切。隨后便拉上他的手讓他閉上雙眼。銀于是目睹了天宮洞開，青龍休息，鯉魚高躍，龍雀悄眠。人們絡繹不絕，來來往往，心中想著各自的事。
在這諾大的世界上，星辰是那么的小，那么的脆弱，那么的容易忽略。但雙星自誕生起，便一絲不茍的相互交錯著，唯恐一個不小心便各奔東西，反復如交了好運般，糾纏了千萬年。世界從來都有敷衍一切的資本，而萬物就是在世界的隨性中掙扎著，生根發(fā)芽，誕生了一段段往事。
【你還小?！?p> 再憶起一天深夜月皎白，鏡的輕袖一拂，刺客的刀劍便化為黑塵。
【職責罷了?！?p> 那之后鏡問他愿不愿同她一起習印，她說印讓她明白世界不是蒼天的，而是蒼下眾生的，印使的職責便在于約束蒼天。
【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p> 秘修院建的時候，他與鏡一起在院中栽了許多花草。那時的鏡顯得極開心，盡管后來她一直強調(diào)種這些也是任務。靈花能在關鍵時刻保護這一方天地，但銀還是覺得，鏡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這些。
絳珠草還在隱隱地泣。沒能察覺哀傷的焰襲來，卷走一切。
【不要再想了。】
后來，鏡拉他去看秘修院弟子比試，過程很無聊，基本在被鏡拍醒——睡著——拍醒——睡著中度過。結(jié)尾，鏡讓他評評她的徒弟里最優(yōu)秀，銀來了興致。一下跳了起來。
他們能算什么？也配同我搶？一副擼起袖子躍躍欲試想把其他人都打趴下的樣子，鏡少有地笑了。
或許只是幻覺吧……
【……】
自己這一生，好像也沒多少年，多虧了同鏡的邂逅才使他的生命有了色彩。他聽說世上有個人叫上帝，什么事都知道。銀想，這是多么浪漫啊。等自己那天空了，一定要把上帝請來讓他評評自己這輩子算不算幸運，又算不算傳奇。
是那么的值得珍惜。
他舉起那泛綠的酒，緩緩喝下。
——第三杯酒致生命——
一陣狂風嘯過，吹滅了幾盞輕燈。
“這樣也好……”鏡微微道，面紗輕拂著。
“這樣我所虧欠你的也總算不會再增加了，雖然，也已經(jīng)誤了你的一生，抱歉……”
桌上的燭火早已經(jīng)熄滅，只剩點輕灰殘蠟，在尚熾熱的空氣中寒顫。
她伸手去拿剩下的三杯酒。
銀摁住了杯子，雙眼微紅。
“只允許喝三杯！”鏡斥道。
“鏡你曾說過……”銀根本不理她兀自說到，仿佛是在夢囈。
“鏡你曾說過，生命暫逝，靈魂永生，對吧？”
【“……”】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把我們的相遇歸結(jié)為你的過錯呢？”
【“你是想說緣分么？”】
“又哪來的什么緣分呢？即使有，也是前世由人積蓄的吧?！?p> 【“……”】
“你怎么就不肯相信，當初我見你第一眼時內(nèi)心那份堅定呢？”
雖然已經(jīng)不再認識，但我的靈魂時時刻刻告訴我不要錯過不要眨眼不要退縮因為一旦失去的話那份傷心那份失落那份后悔那份絕望你承受不起啊……
這便是超越全部時光，沖破一切枷鎖的……靈魂。
哪怕，哪怕父王當初沒有默許我學印，哪怕我們沒有在那花園中遇見，哪怕我根本就不屬于禁宮，哪怕我根本就不配來到你所在的世上，我也會一個人去悟那些你同我說的那些道，去學你交我的那些能力，然后殺到你面前，同你相見。
我相信，你或多或少，也是這樣吧……
他端起藍色的酒喝下。
——第四杯酒致靈魂——
“夠了！”鏡站起，狂風之中燭火悉數(shù)凋滅，使剩下的兩杯酒——漆黑的更黑，月下的更亮。
“你還是不明白……”
【“你已經(jīng)喝醉了！到此為止了！”】
【殿下你愿把我們的相遇當作靈魂的作用，怎么就不敢把我們之間缺失的緣分算作靈魂的決定呢？哪怕你所說的都對那又有什么用呢？無論是上一世，還是下一世，我們之間，不還是沒有機會么？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你以為你能從我手中奪下酒，正如同你認為事情都會畫上句號，人們終會分離似的，不是的。身處這一世的我，即使咬碎了牙，苦穿了膽，耗竭了心。我也要讓下輩子的我記住，記住你的習慣，你的模樣，你靈魂的氣息，絕對不要忘記，絕對不要錯過?！?p> 絕對不要忘記，絕對不要錯過。
【即使知道渺茫，也要去抗爭，是么？】
【但殿下您可明白，帶著執(zhí)念的包裹遠行是會丟東西的，要么失去包裹，要么失去路?！?p> 【那您又是否知道我……算了，便依您罷……】
命運啊，你為我設了這樣的局，我不抱怨，但我希望下一世，我還要入這個局。
宿命啊，你休想阻止我到下一世……奪回這一切。
我的精神不滅。
銀舉起那黑色的酒。
——第五杯長存意志——
好像世上曾有個項王，好像世上也有個虞姬。
與說那個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據(jù)說他一個人能殺遍劉邦全軍，據(jù)說直到他自殺劉邦都沒找到克制他的辦法，據(jù)說他即使累了殺不動了，也有個江東讓他棲身。
那他為什么要尋死呢？
有人說，是因為在垓下的時候，項王對世界失望了。
失去了明月的世界，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么？
如果還有的選，項王應該會掩護虞姬逃離，自己在垓下城里，殺盡漢家的兵。
只剩最后一杯了，月在酒面上蕩漾著，看上去是那么的純凈而無辜。
銀突然狂笑起來。
“好個皎月，好個皎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最后要殺我的是這月亮，是這月亮。讓我親眼再看看，再看看。”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樓邊，看向天空。幾乎同時，鏡立刻出手，一陣風將那明月酒掀翻。
杯沒有落地，確如虛影般消失了，竟是個幻像。卻見銀倚在欄上，手里握著最后的酒。
“這些日子你技藝長進不少，學會用幻術(shù)騙人了，這可是我從來沒教過你的?！辩R的手上，亮金的印浮現(xiàn)，開始真正地凝聚魔力，與銀手上的暗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亮金代表光，黑紅代表暗。黃印使者忠于信仰，紅印使者忠于自己。命中注定的印色才是兩人悲劇的根源。曾經(jīng)鏡還安慰銀說光與暗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共存。再說鏡忠于皇權(quán)，銀未來是要當皇帝的人，當然忠于自己，這么想兩人倒也相投。
可父親最終的決定還是斷送了這一切。
“我沒有選擇。”銀說著，故意搖了搖手中的酒。他費了好大的力方才拉開了與鏡的距離。在這樓邊上，鏡若想殺自己輕而易舉，但想奪回酒難于登天。
“酒灑了，你的任務可就完不成了。”
“我的任務是讓你在其中選三杯喝掉，不是讓你全喝了?！?p> “剩下的酒，我不喝也會有人喝，還是我喝最合適。”銀的雙眼已經(jīng)赤紅。
“既然如此，還是看看你的實力能不能守住那酒吧?！辩R說著準備出手。
“最后看在我們的交情的份上，回答我?guī)讉€問題吧。”
【“……”】
“父王命令你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殺掉我吧?！?p> 【“……”】
“在那之后你便自由了？”
【“……”】
“我有個提議，我們互換使命吧，”銀笑道，“我死的時候?qū)⒛愕娜蝿眨愕氖`，還有你那顆忠誠的心全部帶走。你替我活著，將身上的光芒全部卸去，真實地去感受這世界，為了你自己?！?p> 【“……”】
樓下傳來將領的呼喊：“殿下，依您命令，三軍準備完畢今夜出城決戰(zhàn)！聽候您的指示?！?p> “還有件事，替我把蠢弟弟收拾了?！便y看著樓下，身后的地板中躥出火花。
鏡似塑像般站在那里，久久沒有回應，仿佛時間凝固。
“那便交給你了?！便y說完，仰頭將明月酒灌下。
——第六杯永生明月——
……
銅尋思著送杯毒酒進去，半天沒個聲兒，估計是他哥哥頑負藕抗，沒喝那酒，再想想那個自告奮勇送酒進去的女子，大概也不靠譜，還自稱父王的星見什么的……
外頭突然傳出的騷亂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沖出營帳看向城的方向，發(fā)覺最高的樓被點燃了。
“什么時候燒著的？”他轉(zhuǎn)身問衛(wèi)兵。
衛(wèi)兵已經(jīng)不見了，天上的月不知怎么變得血紅。
再回頭，剛剛還完好的整個樓體已經(jīng)完全蒸發(fā)，熾焰于瞬間吞噬了樓體，仿佛覺醒的靈魂沖破衰朽的軀殼，烈火盤旋于夜空，化作怒放的紅蓮，分離出無限星火灑向四周。
兵荒馬亂中，軍師找到他，臉上比起驚恐，更多是不知所措的木然。“陛下快逃吧，敵軍殺出來了?！?p> 那些平日里號稱運籌帷幄的奇人們居然也有流出營帳四散奔逃的一天。
銅暴怒道：“混賬，我軍比他多了足足十倍。”
“這種情況，一百倍都沒用……”軍師還沒說完人頭已經(jīng)落地。
面前的人帶著皇冠，身姿挺拔而消瘦。
銅死時還在疑惑，他哥哥應該沒有那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清亮的好像早些時候天上的月亮。
夜空中，紅蓮似乎并不憤怒，也沒有多少雄壯，更多的是……孤獨。
……
……
……
地板燒著的時候，鏡將銀抱在懷里，六個酒杯散落在周圍。
銀猜的很對，六杯酒本該由他們兩人一起喝完。該死的是他們其中一個。
在鏡的構(gòu)思里，若自己喝了毒酒，銀便能活下去，若銀喝了，那自己也可以晚一步安心走了。
可銀偏要自己喝那些酒，偏要求鏡活下去。
有人醉了，烈火尋歡，有人醒著，悲沒冬寒。
殿下您最終還是沒有考慮我活著的痛苦啊。
殿下您早想尋個解脫，我也想尋個解脫，說起來好像是您照顧我，但您又何必同我搶這機會呢？反正不管誰死，靈魂都能讓我們在下一世找到對方的。
殿下您看您那么豪放，怎么就不敢活下來面對呢？
殿下您發(fā)現(xiàn)嗎？我靈魂里注定存著的悲劇比你痛苦的多啊。
殿下您感受到了嗎？這烈焰中的那些冰冷。
下一世別玩幻術(shù)的把戲了，在您喝前一杯時我就感受到了。
下一世讓我死一次吧……
下一世……
下一世……
鏡的面紗最終也燃了起來，手上金色漸漸淡了，光塵飄散著逐漸融于火焰中，熾紅的印匯聚而成，盤踞在她心間。
印這種東西，最終是會影響心智的，這鏡當然知道。她本以為紅印里藏著的該是邪惡與暴力。
卻不料真正感受到的是各種各樣的痛苦，雜亂無章的痛苦，如地獄般深不見底的痛苦。她很慶幸，銀是感受不到這些的，畢竟他程度不夠。
還有些深藏于痛苦中的記憶碎片，不屬于這一世的她，也不屬于這一世的銀。鏡隨意挖出其中一個，上面記載著這樣的故事。
曾經(jīng)，有個惡魔愛上了天使。
盡量避除一切惡意的他一次次嘗試接近天使，便一次次被灼傷。
直到有一天，惡魔發(fā)現(xiàn)了一個魔法，只要獻祭自己，便能將天使墮化為魔。
在他還沒完全死透的時候，在她還沒完全墮落的時候，應該有個機會，她們能夠相互交流，他們能夠互相理解。
處于絕望中的他仿佛見到了那救命稻草立即開始著手準備。
但是……
但是她會愿意變成魔么？
但是他所喜歡的，真的不是那個作為天使的她么？
但是……
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最終他泄氣了收手了退縮了。
然而稻草還是把駱駝壓死了，感受到危險的天使第一時間來殺了他。
然而無數(shù)鐵證最終沖潰了天使的防線。
于是天使傷心了悲哀了后悔了墮落成了惡魔。
于是世上又多了兩個惡魔的痛苦。
都一樣。
都一樣。
都一樣。
呵呵。
喝了這杯重生酒，再試一次吧。
2021.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