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跳出來的一個案子逼迫著蒙靜加班。這是立了案的案件,與其他被視作“無關緊要”的案子并不一樣,沒有人可以回家吃晚飯。
獨自在家的簡哲掃光聶秧送來的晚飯,正盯著桌面上的一臺破舊的筆記本電腦。這臺電腦是老唐送來的,說是某轄區(qū)警員在整理倉庫的時候找到,并認定這是簡哲之父簡森曾用過的電腦,還是私人物品。
沒有人知道電腦為什么會藏在倉庫,但它就在那里。
倉庫里的物品破且占地方,區(qū)局決定要它們清理掉。負責整理的人員認為那電腦還可能有用,便請示上級。那上級正是簡森的老同事,便批示讓人將電腦送到市局蒙靜那組人那里,任憑他們處置。蒙靜因忙碌而沒有心思管它,只讓順路的同事幫忙送給簡哲,讓自己的兒子去擺弄。
這電腦里面是父親的辦案經(jīng)歷?或許是他寫給某個女人的秘密情書?
簡哲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想這些東西,如果真有這些東西,那可比任何文件要有趣多了。
接上了電源,他嘗試按下了電源鍵,可是那電腦一點沒想要發(fā)光發(fā)熱,死皮賴臉地擺爛。對付這種情況,簡哲唯有賞它一個開膛破肚。他什么都不要,只取出了硬盤。硬盤顯然是古老的,也不知道數(shù)據(jù)有沒有因老舊而丟失。
簡哲知道應該先找大師給硬盤開光,好奇的心卻不讓他那么做。他連合十祈禱一下都沒做,接上硬盤盒就連接了自己的電腦。
硬盤的狀態(tài)果然不是很好,就連修復軟件都連連搖頭。不過,這并不能讓簡哲打消原由的念頭。他一邊復習功課,一邊等待著消息。兩個小時以后,修復軟件已經(jīng)將能修復的文件在簡哲的電腦里做了一個備份。
丟下了功課,簡哲便開始檢查那些被還魂的文件。他一個個地點開,竟然找到了一個叫做“葉少東”的文件夾!文件夾里面是一個文檔,并沒有特別的命名。
文檔開篇就是“葉少東,1936年-2002年,終年66歲。死因:謀殺”。盡管這并不是什么正式文件,簡森卻如此言之鑿鑿地確定葉老太之死是一場謀殺,讓簡哲始料不及。
文檔的記敘實在頗為混亂,如果整理一下,還是能明白它講的是什么內(nèi)容。
當年,簡森帶隊去往葉老太的房間,看到臉色慘白的老人、掉到地上的被子。除這些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疑之處。法醫(yī)也斷定老人死于心臟病發(fā)。鑒于氣溫因素,說老人是被謀殺的,其實有點牽強。
一個放在窗臺上的排插引起了簡森的注意。他認為有人可以通過這一個排插來讓整個房子斷電,從而使電暖爐停止工作。那樣,作案人肯定得從外面打開窗戶,而可能留下痕跡。
能想出那種作案方法的人至少不會是魯莽的家伙,斷然不會在窗戶上留下指紋。果然,窗戶的外面并沒有能套取有效的指紋。那拉窗的鋁合金邊框整個都挺干凈的,沒能看出有從外面接觸的痕跡??墒牵@里是一樓,完全沒有人從外面碰過窗戶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注意。
簡森問余笙韻,那排插平時有什么電器會插在上面。余笙韻回答說,暖爐、臺燈和手機充電器。
那排插有四個兩孔的插座和一個三孔插座?,F(xiàn)場就已經(jīng)有兩個插座被霸占了——臺燈的插頭插在了最左邊的兩孔插口上,暖爐的插頭則占據(jù)了最右邊的三孔插口。根據(jù)余笙韻的供述,手機充電器通常會插在緊挨著臺燈插座的那個插孔上。
對此安排,簡森有些疑問。因為如果是他,會將其插在中間的那個插孔上,不讓插頭擠在一起。
原來,葉老太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喜歡將東西挨著放以節(jié)省空間。不管是她自己還是余笙韻,都被要求這么做,連插座都必須按此原則。余笙韻從未想過自己為什么會很自然地將插座那樣插。直到簡森問起,直到老人已逝,她才猛然想起那并非她自己所決定的事情。
簡森得知此事,不得不慨嘆人即使有靈魂,也只是某人塑造出來的。
他檢查了一下那個插座,發(fā)現(xiàn)第二個插口(也就是平時插充電器的那個插口)周圍很干凈,第四個插口周圍已經(jīng)變成了淺灰色。而居中的那個插口雖然也是灰色的,卻有一些劃痕。這更加支持了簡森的想法。
這無法成為決定性證據(jù)。那些劃痕是可以解釋的,如果使用者偶爾會用一下那個插口的話。不過,這至少讓簡森減少了余笙韻有參與謀殺的懷疑。如果她有參與在其中的話,大可直接將電閘拉下,也不會坦白地告知插座的事情。
這些老房子中的舊電閘,情緒并不穩(wěn)定,不是每一次的罷工它都會告之原因的。即便電閘是人為拉下的,也很難被證實。
如果有人明知老人心臟有問題,還蓄意讓電暖爐停止工作。這樣的行為可以被定義為謀殺。作案人也肯定會再次回到現(xiàn)場或附近,所以簡森每天都會到那小區(qū)溜達。
就在老人死后的第三天,簡森就看見了一個圍著圍巾的少年。這少年將自己的圍巾拉得很高,幾乎把鼻子都擋住了。而且,此人還帶著一頂鴨舌帽,行跡有點可疑。更讓簡森在意的是,對方發(fā)現(xiàn)了簡森正在看他,轉(zhuǎn)頭就往小區(qū)的大門走去。
簡森連忙跟了上去,可那家伙突然就跑了起來。簡森也猛然發(fā)力上前抓住了少年的圍巾。就在扒掉圍巾的剎那,少年稍稍回過頭來。那半張臉龐只出現(xiàn)了一瞬間,簡森并未能看清。
不過,那雙沒有神氣的眼睛,一點都沒有驚慌的眼神,簡森還是將其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之中。
少年跑得很快,也很熟悉地形,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簡森的視線之內(nèi)了。
為什么他會對地形如此熟悉?他若不是住在這里,就是之前來過好幾次踩點。如此一來,簡森更加肯定此人就是害死老人的兇手。他去看小區(qū)的監(jiān)控錄像,果真發(fā)現(xiàn)了少年的身影和他的一些奇特的舉動,還保存了截圖。
查完了監(jiān)控錄像已經(jīng)是深夜,他從小區(qū)管理處出來時,看到了那個傻子。傻子當年才十歲出頭,正在昏黑的小道上走來走去。作為警察,簡森感到這并不尋常,便上前詢問。誰料那孩子看到他之后竟然大叫著跑了,還喊“鬼呀!”。
那小子明明自己在深夜胡混,竟然還怕鬼。簡森沒多想,便也追了上去。那傻子發(fā)現(xiàn)追他的不是鬼后,便對簡森說出自己在冬至之夜見到鬼的事情。
葉老太是在冬至前一天,也就是12月21日死的,簡森便沒將這傻子所說的胡話當作一回事。不過,他還是將其記錄了下來,因為所有不起眼的東西可能發(fā)揮作用。
后來,簡森就沒再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了,那個少年最終也未能找到。別的案件跳出來擾亂了簡森的節(jié)奏,使其暫時擱置了葉老太案的偵查。
2007年,簡森在葉老太的忌日又來到了當年的小區(qū)。這回,他碰到了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少年。那少年戴著一頂漁夫帽,圍著一條圍巾。這打扮在冬日里十分正常。
目光交匯的瞬間,簡森認出了那雙眼睛來。
那個少年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簡森,回頭就快步離開了小區(qū)。簡森知道就這么上去問詢的話,對方肯定不會說實話,便偷偷跟了上去。不料,少年走到了繁華的街道上,隱沒在了人群之中。
簡森從某個監(jiān)控攝像上找到了少年的影像,可是那只能拍到帽子和圍巾,樣貌完全看不清。簡森絕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決定要去尋訪附近的中學。至少,他在自己的筆記上是這么宣告的。
文檔的內(nèi)容整理起來就這么多。簡森也顯然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沒到終點就仙逝于河中。
簡哲不認為自己的父親是那樣虎頭蛇尾的人。他在冬至之后遇見那個少年,又在同年死去,而冬至離年底也就幾天。這也就是說,簡森是在遇見少年之后的幾天內(nèi)死去的。
如此巧合的時間點,說明簡森很可能在尋訪中學的過程中,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少年,也因此而去世。按照種種情況可以推斷,由于葉老太已經(jīng)被斷定為死于疾病,簡森當年是私底下查這件事的,并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若當時有他人知道他的偵查進度,或許就會將他的死與案件聯(lián)系起來。
自幼喪父,簡哲對父親本來是沒有感情的,看了他的偵查記錄之后更加覺得他有點傻。明明是可以不管的事情,明明一家人可以整整齊齊地生活,但是那個傻瓜竟然為了這種事情而死掉。
本該對擅自死去之人嗤之以鼻的簡哲,突然被基因迫使他站了起來。他用冷冰冰的目光點開了一個裝有圖片的文件夾,看到了監(jiān)控的截圖。
有些截圖雖然只能看到腳,簡哲也能憑借衣著和身形,斷定截圖上的那個少年都是同一個人。那人的身材并不高大,比起少年,他更像是個小學生。
那些截圖所截取的都是那少年駐足在監(jiān)控攝像附近時的瞬間。按照截圖所示,少年在每個監(jiān)控附近都有停留過,這個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動作。
簡哲繼續(xù)翻找那些從就磁盤里找回的文件,竟然發(fā)現(xiàn)了幾個視頻文件。有一些是因數(shù)據(jù)丟失打不開的,但也有兩個可以打開。
視頻和截圖中的那個少年在用筆記本在記錄什么。他戴著鴨舌帽,低著頭。但簡哲在其中一個視頻中,看到他在記錄的時候有偷看攝像頭。而在另外一個視頻,他有一剎那露出大半個臉。這臉與如今的郝明相距甚遠,簡哲卻認定了此人就是年少時的郝明。
少年郝明是在記錄攝像頭的位置!簡哲的手開始在身上找尋發(fā)癢的地方,腦子卻運動了起來。
傻子說見到鬼的事情大概不會假,但簡森卻沒在自己的記錄中提到監(jiān)控錄像的鬼影。那也就是說,攝像機是拍不到鬼的……不,應當說那鬼已經(jīng)知道了監(jiān)控攝像頭的盲區(qū),而且找到了一條能避開所有監(jiān)控的通道,直達葉老太的窗外。
那個鬼,毫無疑問地就是曾在那里做調(diào)查的少年郝明。如果余笙韻是他的同伙,那就很難解釋為何余笙韻不代替郝明去做調(diào)查。由她來做的話,比起郝明更加隱秘。如此可以推斷,余笙韻應該不知道郝明的所作所為。
想到這里,簡哲不禁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對此,他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仿佛他更愿意余笙韻是個好人。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后,簡哲繼續(xù)進行推理。
按照剛才所得到的結(jié)論,簡森是沒有找到監(jiān)控攝像有拍到傻子見鬼的場面的。也就是說,那個場面也是發(fā)生在攝像頭的盲區(qū)內(nèi)。
要證明這一點,簡哲只要問清楚傻子,他在什么地方見的鬼。如果那個地方的確是盲區(qū),那前后就沒有了矛盾。
蒙靜給簡哲的基因這時發(fā)揮了作用,使得他馬上就想穿起衣服去找傻子。可是,他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鐘,已然是晚上十點多了。一個學生溜達到這么晚也不太適合。而且,這天的作業(yè)他也一點沒寫。
盡管不是同班,但相同的老師布置作業(yè)也應該差不多,簡哲大可以選擇去求借聶秧的作業(yè)本。不過簡哲很清楚,他若這樣做,聶秧會代替蒙靜來行使母親的權力。
他寧愿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