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生活十分枯燥，尤其是新兵，每天就是不停地訓(xùn)練、勞作、再訓(xùn)練，再勞作?；饛牟煌稒C取巧，因為他知道，打從進(jìn)入軍營那天起，他就是金子，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少年。
這一年的冬天冷得格外早，剛立冬就下了場雪。
化羽害怕蝴蝶蘭受凍每天都把營房里的爐火燒得旺旺的，即使人不在也要保證溫度；他又擔(dān)心煙氣熏到花，就特別注意通風(fēng)，可這些舉動無意間惹得同屋的各位許多不滿。
這天，孫得一腳踹開房門，看到化羽就大聲叱問道：“今天誰當(dāng)值？方才訓(xùn)練的時候，屋子里的火為什么不滅？”
化羽趕忙站起回道：“是我。不過你放心，我可以保證安全的。”
“保證？你拿什么保證？”孫得怒氣沖沖道，“金子，我就知道是你！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
化羽自知理虧，趕緊好言好語應(yīng)道：“不好意思，的確是我的問題。只因我的花受不得凍所以才……”
“你那破花老子早就看不下去了。這里是軍營，弄那些娘們兒兮兮的玩意兒，還是個爺們兒嗎？”
此話一出，瑩瑩有點聽不下去了，“差不多得了，這么說話有點過分了！”卻被蒜頭一把扯住。
大家同住一處，化羽也不想把關(guān)系弄僵，就主動說道：“對不住了各位，我知道每個營房的柴火和木炭都是有數(shù)的，不過大家放心，以后柴火、木炭我負(fù)責(zé)解決，保證不影響大家過冬所需。我現(xiàn)在就去砍柴?！闭f著就走出營房。
“我去幫忙！”霍瑩瑩隨后跟了出去。
蒜頭覺得屋里氣氛不對，說了句：“我去看看！”便也跟了出去。
蒜頭一直追問化羽那盆蘭花的來歷，化羽只說是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蒜頭只好改勸他以后行事要盡量小心，尤其孫得那是伍長的親戚。
瑩瑩卻覺得化羽的脾氣夠好了，要是有人敢罵他不是個男人，定是要翻臉的。
蒜頭皺了皺眉，“就你那名兒起的，還用得著人罵？”
“怎么了，我那名字可是大仙取的，保佑我兒孫滿堂?！爆摤摶刈斓?。
蒜頭撇撇嘴，“又來！小金子你說，他那名取得咋樣？”
化羽笑笑，“名字嘛就是一個叫法。只要自己開心都無所謂。不過，大仙什么的就算了，神仙犯起糊涂來還不如凡人呢！”
是啊，神仙如何，犯起傻來一樣的沒救！化羽想著抬頭望向天空，零星地開始飄雪了，于是便往回走。
待他們走到營房前，化羽一眼就看到門口躺在雪地里的那株蝴蝶蘭，花盆已碎，花葉上已經(jīng)鋪了一層雪，整個無精打采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化羽急忙奔上前，將土歸到花盆中把根埋好，但花卻無論如何也立不起來了。那一刻，他只覺得天就要崩了。
門開了，沒人注意到化羽抱著殘破的花盆進(jìn)來然后小心翼翼將它放好。
“是誰干的？”化羽低聲問道，然后猛然轉(zhuǎn)過身怒吼一聲：“是誰干的？”
大家印象中的金子就是個生得好看的小白臉，從沒人拿他當(dāng)回事過。方才這一嗓子如野獸般的嘶吼著實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個夠嗆。
有人悄悄用手指了指孫得。
孫得躺在緊里面的鋪上，翹著腿正瞇著眼休息。
化羽一把將他拖下床，揪住脖領(lǐng)連掙扎的余地都不給就被拖到了外面。
“是你砸了我的花？”化羽騎在孫得身上狠狠地問道。
孫得一看是這小子，也不含糊梗著脖子答道：“是老子干的！”
化羽聽罷再不多言，一手摁住對方脖子，另一只拳頭掄起來就打。
大伙兒本以為能看一出二人對打的好戲，不料孫得根本沒有還手余地，就見化羽的拳頭飛快地在孫得身上來去，他就像一只逮著了耗子卻不急于弄死的貓，只是在不停地發(fā)泄心中的憤怒。
所有圍觀的士兵一時間都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如野獸般散發(fā)著可怕氣息的家伙是他們所認(rèn)識的小金子。
“不行，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大家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一擁而上。
瑩瑩一把攔腰抱住化羽，但是怎么拖就是紋絲不動。其他人也上來一起拉扯試圖將二人分開，但化羽就像塊石頭長在了孫得身上，無論眾人如何使勁就是挪他不動。
“放開！”化羽突然怒吼一聲，同時雙肩一擴，一股強大的沖擊力向外四散，將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全部反彈回去，大家紛紛被震飛出去。
這時，其他營房的士兵也聞訊趕來，大家一個抱一個組成一條長陣試圖將化羽拖開。然而隨著人數(shù)的不斷加多效果卻毫無起色。
眼看孫得快要不行了，有人高喊道：“困象索到了！”
只見數(shù)十個兵士或拉或推著一個巨大的戰(zhàn)車移動過來，接著一個如人腰般粗的繩套從天而降套在化羽身上，兵士們合力搬動機關(guān)，化羽整個身體被凌空拉起，緊接著從他身后伸出數(shù)個鐵臂像鉗子一樣將他扣住。
這下，化羽原本還保留的一絲理智也被徹底擊碎，就見他的雙瞳驟然變成紫色，渾身妖氣穿行，他一用力，震得那戰(zhàn)車左右搖晃，車上的兵士站立不穩(wěn)紛紛跳車逃命。雖然化羽還未掙脫，但一時間已經(jīng)無人再敢靠近。
就在此時，突然凌空飛來一人，劍光一閃，一道強勁的劍氣直逼化羽的脖頸。
劍鋒停住的那刻化羽也冷靜了下來，他能夠感覺到這劍氣里帶著的靈力絕非等閑，但是能在瞬間克制自己的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那人收住劍站在化羽面前，闊肩寬頜，雙眼炯炯有神，一身銀盔亮甲威風(fēng)凜凜，有著通殺一切的氣勢。
“鬧夠了沒？”那人喝道。
化羽看著他冷冷地問道：“你是誰？”
“此乃左威衛(wèi)將軍！”下面有人高聲喊道。
今日恰逢左威衛(wèi)將軍辛芒巡視新兵營，打老遠(yuǎn)就看到營地里亂成一團，乍一看還以為軍營遭襲了，怎么連困象索都用上了？
“你不要妄圖掙扎了。”辛芒說道，“這困象索上每一條鐵臂都是天山玄鐵精煉而成，別說困住一頭大象，就是妖魔鬼怪也很難掙脫。
年輕人，這里可是我大熵的軍營，皇城腳下，天大的事有王法有公道，如敢胡鬧可別怪我軍法無情！”
話音剛落，一個親衛(wèi)跳上戰(zhàn)車在辛芒耳邊低語了幾句，并且奉上證據(jù)——那盆奄奄一息的蘭花。
辛芒回過頭滿臉詫異，“你大鬧軍營就是為了這個？”
化羽的后牙被咬得咯咯作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懂什么？”
辛芒掃視一下四周，然后說道：“我是不懂，而且我也不需要懂。不過，既然這盆花對你如此重要，你也不想看著它就這樣死了，是吧？”
化羽從辛芒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意味，于是趕忙問道：“什么意思？”
辛芒眼帶不屑輕笑了一下，“小伙子，我看你有些勇力，如果肯為我效力或許我能幫你救活這盆花?！?p> 化羽的雙眼霎那間被點亮，“你能救活她？”
“我辛芒帶的兵如同兄弟。兄弟的事就是我辛芒的事，無論大小。但前提是你得給我一個拿你當(dāng)兄弟的理由！”
“你說，要我如何？”
“你是有股子神力，但只有蠻力還不夠格跟著我，你得拿出點真本事！”
“好！”
教軍場上，化羽彎弓搭箭。
當(dāng)日決定代替金子參軍，金銀拉著他萬般囑托，最后說道：“當(dāng)哥哥的也沒什么送你的，唯有這身上的絕活，以后你在軍中應(yīng)該用得上?！?p> 金銀不提化羽也要說的，那日一箭穿喉何等精妙。
可金銀又說：“只是，咱們只剩兩天時間——”
“沒事。哥哥只管教，能學(xué)多少就看弟弟我的造化了?！?p> 金銀答應(yīng)著，當(dāng)下將畢生絕活傾囊相授。
化羽天賦非常過目不忘，兩日時間已得精髓，在軍中這段時間故意不張揚罷了。而此時正是他大顯身手的機會。
化羽的箭法出神入化，辛芒沒想到新兵中竟還有這般人物，真的是未來可期。
“奇才！”
辛芒猛然起身，掏出一枚令牌交給手下，“持此令牌去面圣，請皇恩借宮中最好的花匠一用?！?p> “將軍，這可是皇上給您的恩賞，就這么用掉了？”
辛芒清楚，這是當(dāng)年自己平叛有功皇上許他的一個要求，如今要用在區(qū)區(qū)小事上任誰看來都不值當(dāng)。但在他眼中，還有什么比為大熵招攬一員虎將更值得呢？
“廢什么話？騎我的馬去，速去速回，耽擱半刻軍法處置！”
于是，蝴蝶蘭被救活，化羽遵從約定從此跟隨辛芒左右。
漠北黃沙，化羽隨辛芒一路征伐，積累的戰(zhàn)功越來越多，儼然成為辛芒的左膀右臂。
那一年，辛芒為他在軍中行冠禮。
凡人男子二十歲由父族長輩行冠禮，若無長輩則由兄長代替。那一天，辛芒就像他的兄長，親手為他戴上象征成年的帽冠，自此后建功立業(yè)，出將入仕，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戰(zhàn)事仍在繼續(xù)，夷人不去戰(zhàn)士不歸?；鹗冀K守著自己的堅持，那就是只用凡人手段于戰(zhàn)場上廝殺。終于，他們迎來了決戰(zhàn)的時刻。
那一戰(zhàn)激烈壯闊，從日出殺到日暮，大漠孤煙下碩大的落日鮮紅地映照在盔甲上，讓人分不出那紅色是晚霞的余暉還是敵人的鮮血。
多年征戰(zhàn)，激蕩了化羽年輕的心，每每橫刀立馬于軍前，聽著高昂的戰(zhàn)鼓，廝殺聲和馬蹄聲最是能振奮壯士的胸懷。
辛芒告訴他，男兒當(dāng)以家國為先，戰(zhàn)士用生命守護的是身后的萬里山河，千萬百姓的安居家園。
“這一仗打得漂亮，我們把敵人徹底趕回老家了！”
“是不是說我們也可以回家了？”
辛芒看著化羽，眼眸中已不僅是初見時的驚艷，那張俊俏的臉龐如今被風(fēng)沙洗禮反而平添了許多男子的粗獷，更顯得英氣勃勃。
他看著他嘴角上揚，“要不要再跑一次？”
“好啊，誰怕你！”
化羽應(yīng)聲未落已經(jīng)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
辛芒笑笑，趕緊策馬趕上。
兩匹馬在落日下的大漠相互追逐，風(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似有一種張開雙翼的感覺，那是化羽喜歡的感覺，即便不再展翅，身為凡人一樣可以“飛翔”。
“水！”
“好大的湖泊！”
二人立馬躍下，在這大漠之中罕見如此清澈的湖泊，在晚霞映照下泛著點點金光。
“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辛芒說著已經(jīng)動手去解盔甲。
一場激戰(zhàn)加上方才的策馬奔騰，汗水早就把衣服浸透了。辛芒二話不說，一個猛子扎進(jìn)水里。
幾年的大漠生活讓化羽看到湖水一樣抑制不住激動，忙卸甲跟上。躍入水中的那一刻，清涼的感覺穿透全身，他能感覺到那湖水的甘甜，那種清新的味道好像當(dāng)年第一次被摁進(jìn)大鼎里嘗到的滋味……
他怎么又想到了那些事，好多年了早該淡忘了。
可是，無法否認(rèn)，如果不是尙輕一次次地逼著自己，他不會習(xí)水性，不會成神力，甚至可能不會劍術(shù)，不懂機關(guān)和陣法，也不會走到今天。
他又一次開始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