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間。
夕陽西落,華燈初上。
秦淮河畔也漸漸熱鬧起來。
金鳳樓前,停滿了各種裝飾奢華的馬車,家仆們?yōu)榱藸帗屢粋€好位置,吵得面紅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原本因為丁山長的遺曲而名聲大噪的彩云,現(xiàn)在得了林安成的臨江仙,更是如日中天,烈火烹油,慕名而來者絡(luò)繹不絕。
可惜,能得彩云見一面者,卻是寥寥無幾。
而林安成,正是這寥寥幾人之一。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溫暖的小屋里,彌漫著熏香的芬芳,彩云正端坐在臺前,唱著林安成寫的那首臨江仙。
林安成坐在下面,嘴角含笑,神情專注,面對彩云不時投來的眉目傳情,他也挑眉相對。
一副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的場面。
可實際上,林安成此時的內(nèi)心卻是冰冷如鐵。
一曲終了,眾人齊聲喝彩。
布政使趙煜也舉杯贊道:
“好,好!人好歌好,詞更好!林推官,沒想到你除了會破案,居然還寫的如此一手好詞。你也是應(yīng)天府士子,本官以前怎么沒聽過你的才名呀?”
因為之前老子還沒穿越。
“趙大人謬贊了,下官不過靈光一閃,才僥幸得了這么一首詞,當(dāng)不得您如此稱贊?!?p> 趙煜又說了些喜慶話,跟眾人喝了一輪酒,便提前告辭離開了。
他這樣的大官,能親自前來跟林安成喝杯酒,其實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
而且他一般也不來這種煙花之地。
彩云這樣的花魁,即便再怎么被追捧,也不可能被趙煜看在眼里。
對他這樣的封疆大吏而言,女色只是點綴,權(quán)力,才是他真正孜孜以求的東西。
林安成本來也沒料到趙煜會親自前來,他給對方送請?zhí)彩浅鲇诙Y貌,畢竟趙煜是他的推舉人。
這次他設(shè)宴,主要還是邀請的蔡繼松等一眾應(yīng)天府衙的官員,也就是他的新同事新上司們。
除此之外,也就是都指揮僉事劉驍銳這個老熟人了。
趙煜一走,席間的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彩云又彈奏了那首山長遺曲,引來一眾喝彩。
隨后,她便準(zhǔn)備下去休息。
林安成也趁機(jī)跟了上去。
眾人見狀,還一番起哄打趣,外加羨慕欽佩。
跟著彩云回到她的房間,林安成將丫鬟都趕了下去。
“公子,莫不是有什么悄悄話要對奴家講?”
彩云神情嫵媚地看著林安成一眼,就要湊上來。
林安成卻閃過對方,來到小榻上坐下,倒了兩杯茶,淡淡道:
“彩云姑娘,請坐,這次我來,是有個問題想問你?!?p> “公子怎么如此生分了?!辈试圃诹职渤蓪γ孀拢街爨恋?。
林安成深深看了面前這位嬌媚的女子一眼,語氣平淡:
“關(guān)于山長的遺曲,你之前跟我說,是你偷偷從案發(fā)現(xiàn)場拿走藏起來的,對不對?”
“公子怎么又問此事?‘弓箭殺人案’的真兇已經(jīng)伏誅,您怎么還糾結(jié)這個呢?況且,您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奴家,不將此事外傳嘛?!?p> “我知道。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p> “對,山長的遺曲,確實是奴家從案發(fā)現(xiàn)場偷拿走的?!?p> 林安成嘴角翹起,冷聲道:
“可我問過父親,他卻說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山長遺體時,卻根本沒有見到任何曲譜!”
“可能是令尊當(dāng)時沒注意吧。”彩云神色不變,隨口找了個理由。
“是嗎?可能吧。”林安成卻又道,“當(dāng)日第一個發(fā)現(xiàn)遺體的是家父,隨后便是一眾書院教習(xí),還有舍弟。所以,我特地一個個都問了個遍,卻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一人見過案發(fā)現(xiàn)場有什么曲譜。怎么?莫非他們?nèi)慷紱]注意?”
“這……”彩云目光閃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辯解了。
林安成見狀,臉色一正,沉聲問道:
“彩云姑娘,本官再問你一次,山長的這份琵琶曲譜,你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彩云輕咬著紅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公子,您這是……是把奴家當(dāng)成犯人來審問了么?”
“沒錯。”林安成毫不留情面地說道,“你現(xiàn)在在本官眼里有重大嫌疑。說是嫌犯也不為過。”
“可是公子,敢問奴家犯了什么罪?”
“本官懷疑,你與山長之死有關(guān)?!?p> “山長之死?但是公子,殺死山長的真兇不是已經(jīng)伏誅了么?”
林安成緊盯著彩云的眼睛:
“可本官卻發(fā)現(xiàn),真兇另有其人!”
彩云面露驚色,仿佛真的被嚇到了一樣:
“另,另有其人?難道……那邵云飛是被冤枉的?”
林安成搖搖頭,倒是有點佩服彩云的演技了:
“不,邵云飛確實是‘弓箭殺人案’的兇手,但是,山長卻并非此案的受害人!有人模仿邵云飛的手法,殺死了山長,意圖渾水摸魚!”
彩云似乎被這個消息震住了,半晌才道:
“公子,你可是有什么證據(jù)?”
林安成輕哼一聲,道:
“證據(jù)本官自然有,而且,你若是講不清楚到底是如何得到山長遺曲的,本官就要將你列為嫌犯打入大牢仔細(xì)審問了?!?p> 彩云臉色蒼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公子,彩云對您一片真心,您怎么,怎么如此對我……嗚嗚嗚……”
林安成冷笑一聲,道:
“行了,別哭了。與其在這兒裝可憐,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解釋山長遺曲的問題。”
彩云卻還是在掩面哭泣。
林安成便知道,此女是解釋不清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基本心中有數(shù)了。
山長之死,跟眼前這個女人脫不開關(guān)系!
但就此時,林安成卻突然感覺房中溫度陡然降低。
而且,他還感覺到一股如芒在背的強(qiáng)烈危機(jī),仿佛自己已經(jīng)被鎖定,稍有動作,便會迎來雷霆萬鈞般的打擊。
果然是你!
林安成心中既有驚訝,也有釋然。
此時,對面的彩云也不再哭泣。
她重新抬起頭來,目光冷漠地看著林安成:
“哎,林郎,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弓箭殺人案’的真兇已經(jīng)伏誅,你為何就不能讓它就此過去呢?”
“因為真相只能有一個?!绷职渤裳凵駡远?,毫不退讓地說道。
彩云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
“既然如此,那奴家也就別無選擇了!”
話音剛落,一道銀色流光便悄無聲息地洞穿了林安成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