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可憐人
謝長恭蠻不在乎，“反正昨夜你也睡不著，李七小姐不會廢物到傻傻等在屋子里被火燒死吧？”
李幼彤一哽。
他行動前通知過她，她心里閃過一絲詫異，謝長恭我行我素，對她莫名有幾分?jǐn)骋猓绽韥碚f他應(yīng)當(dāng)瞞著她行事。
現(xiàn)在明白了，那是他給她的死亡預(yù)示，若昨夜火勢沒控制住，若她心大的睡著了，說不定她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
輕描淡寫事情的嚴(yán)重性就算了，竟然還嘲諷她！
天殺的謝長恭，好在沒事，否則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李幼彤氣悶，不想再看見他，怕自己憋不住怒懟他。
“你下去…”她話音未落，門外小丫鬟打斷她。
“幼彤小姐，太夫人找您?！?p> 李幼彤心下一驚，這個敏感的時機要見她…謝長恭露出馬腳，太夫人查到她的頭上了？
她扭頭看了眼謝長恭，眼神中充斥著“沒用的東西”的譴責(zé)，假如李太夫人真的查出什么，她絕對會供出他，絕對！
謝長恭云淡風(fēng)輕，絲毫不慌。
她咬牙，強作鎮(zhèn)定沖門外道：“我換身衣裳就去?！?p> “帶上我?！闭f完，謝長恭走出屋子。
李幼彤翻了個白眼，自己換衣服，心倒是定了點。
“…”
火燒了大半夜，甚至驚動了京城守備軍，李太夫人一直在玉守閣前的空地坐鎮(zhèn)，火滅后又安排人款待前來救火的守備軍，以及收尾工作安排。
天亮后接受各府的慰問，忙活到現(xiàn)在都不曾合眼。
李幼彤和謝長恭進入屋子時，她正閉眸小憩，李幼彤看向桂嬤嬤，悄悄問道：“太夫人睡著了，幼彤晚些再來？”
肅重的氣氛壓的她喘不過氣，只想趕緊逃離。
桂嬤嬤搖頭，喊醒李太夫人：“主子，幼彤小姐來了。”
李太夫人睜眼，她的眼底夾雜血絲，笑呵呵道：“年紀(jì)大了，越發(fā)不中用，幼彤過來坐。”
她瞥了眼桂嬤嬤，桂嬤嬤打發(fā)走小丫鬟，站到李太夫人身側(cè)，跟著李幼彤來的謝長恭也被留在屋內(nèi)。
畢竟他現(xiàn)在是茵兒，李幼彤從家中帶來的婢女，她的心腹。
李幼彤的事想瞞過她不可能，倒不如留她聽著，反正她最后要跟著她主子一起死。
“太夫人健朗，府里可離不開您的照料。”李幼彤松了口氣，看狀態(tài)李太夫人不是找她興師問罪的。
她挑李太夫人愛聽的話說。
越娥苦心竭力走到李府的至高位，哪怕已經(jīng)放權(quán)給兒媳孫媳，對李府的掌控所有人仍不可比擬。
她所期望的愛情已經(jīng)破滅，極力攥取李家是她的念想，她渴望成為青史留名的女人，渴望后人的佩服與敬仰。
李幼彤的話說到她心坎，詮釋了她于李家的重要性。
李太夫人肉眼可見的愉悅，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下來：“幼彤，我有事找你商量?！?p> “太夫人請說?！崩钣淄郧苫氐?。
只要沒懷疑天守閣起火的事，商量什么都可以！
“?？蹬扇诉^府詢問玉守閣走水的事。”
謝長恭的手頓了下，低著頭裝作若無其事，眼神卻漸漸淬上寒礪，越娥沒放棄對小九下藥的計劃。
她給李幼彤的藥小九讓宋大夫辨認(rèn)，并非墮胎藥，而是一種無臭無味的未知名毒物，宋大夫得到后十分狂熱，帶回去研究。
不是墮胎藥，那么…越娥想要的不僅僅是打掉孩子，她瞄準(zhǔn)的目標(biāo)是小九，他壓制住心底翻騰的郁氣，繼續(xù)聽她又要使什么陰謀。
“我告訴她你受了驚嚇臥病在床，你回頭寫封信到郡主府，務(wù)必讓她來府上看你，之后你知道該怎么做?！?p> 李幼彤渾身僵硬：“你要我在自己的院子下藥？”
“不可能！福康郡主不會放過我的！”瘋了瘋了，全都瘋了！
她的拒絕在情理之中，李太夫人安撫：“藥是傳下來的秘藥，不會立即發(fā)作，幾日后她在郡主府…查不到你身上?！?p> 李幼彤惡寒，面上懵懂將信將疑道：“真的？”
“太夫人，我是李家的女兒，蒙您庇佑住進主家，同氣連枝，如果我犯了事，主家也逃不掉，崔三夫人就是前車之鑒！”
李太夫人沉下臉，輪不到一個小輩教她做事，她冷硬道：“自然，這點我同你保證，?？底ゲ坏侥??！?p> 李幼彤掙扎片刻，抬頭道：“好，我做?！辈淮饝?yīng)老太太，她今日說不定走不出屋子，她應(yīng)下不打緊，只要?？悼ぶ鞑粊?，李老太太也沒法子。
“…”
“什么！”
謝長恭鎖眉，看了眼屋外。
李幼彤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壓低嗓音：“你再說一遍。”
“寫信請小九來?！?p> 李幼彤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將手里的茶杯砸到他臉上，他們定是八字不合，非得和她作對！
他是不是巴不得她早點死，所以專門與她反著做。
“呵，越娥的藥無臭無味，不立即發(fā)作，中毒的人察覺不到，下毒的人也看不出是否中毒?！?p> 謝長恭道：“事情查的差不多，我要和你的婢女換回來，還是說…你想我繼續(xù)潛藏在李府？”
實際上他只摸進越娥院子里的房間，以及前院的書房，還有幾個地方?jīng)]去探查，但他不放心小九，越娥滿手鮮血，手段層出不窮，他必須護在小九身邊。
“我馬上寫信！”開玩笑，謝長恭在李府她時刻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緊張地晚上不敢入睡，時日久了，她一定脫發(fā)。
趕緊換回來。
裴寶珠第二天就來了，先去李太夫人院子里小坐片刻，李大夫人沒讓她在屋子里多待，怕之后自己受牽連，主動聊起李幼彤：“哎，那孩子嚇壞了，當(dāng)晚就病了，她喜愛郡主，您來看她定然歡欣?！?p> 裴寶珠順勢前往李幼彤的院子。
雖然李太夫人親自動手的可能性不大，可謹(jǐn)慎些為妙，畢竟她不聲不響的害死那么多人，骨子里刻著的瘋狂不容小覷。
“嫂子?！崩钣淄吭诖采?，虛弱地開口。
屋內(nèi)侍候的人沒退出去，里面有李太夫人的眼線，她只能演戲。
“你還病著，別亂動?！迸釋氈樽诖差^，按住李幼彤。
“茵兒，上水?！彼溃骸拔衣犎苏f懷孕的人不能飲茶，嫂子莫覺得幼彤怠慢?！?p> “怎會?！?p> 李幼彤接過杯子，試探了下水溫，小指不易察覺的抹過杯口，親手遞給裴寶珠，謝長恭屈膝：“郡主，我家小姐還備了您愛吃的點心?！?p> 說著，他轉(zhuǎn)身去拿，他的身材高大，遮擋住了眾人視線，李幼彤眼疾手快地把水杯轉(zhuǎn)了個面，將抹了藥的一面朝向外側(cè)塞到裴寶珠手中。
“…”
“福康喝下了？”
“小琪親眼看見?？悼ぶ骱攘撕脦卓??！惫饗邒呋氐?。
“好?！?p> “只是…幼彤小姐提出去郡主府小住，?？悼ぶ魍饬?。”
李太夫人冷笑：“她躲不了一輩子。”
“主子說的是?！庇淄〗阌H手下的藥，她已經(jīng)無法尋得?？悼ぶ鞯膸椭?，?？悼ぶ骺刹皇且缘聢笤沟闹鲀骸?p> 她早晚要回府上，有的是機會除掉她。
“幼彤為何當(dāng)著我的面下藥?！北话l(fā)現(xiàn)的幾率很大，直接下到水中端上來更穩(wěn)妥吧？
反正在外人眼里她信任李幼彤。
“太夫人要求?！崩钣淄疽蚕胂碌剿?，趁越娥的眼線不注意調(diào)包，但被拒絕了，李幼彤暗恨。
萬幸她早和?？悼ぶ鲾偱疲駝t那老虔婆故意給她增加難度，她第一次做這種事，肯定緊張到手抖！
她和?？悼ぶ鞯年P(guān)系遠不如外人想象中的親密，一旦引起福康郡主疑心，她唯有死路一條…
“嫂子，幼彤的命是您救下的，以后當(dāng)牛做馬不在話下?！崩钣淄t著眼圈。
“嗤”
一聲嗤笑破壞了她表衷心的氛圍，李幼彤咬牙切齒，惡狠狠瞪向聲音來源，他又搗亂，李幼彤氣的頭昏。
裴寶珠無奈地看他，和一個姑娘較勁，幼稚的家伙。
謝長恭已經(jīng)到達境界，李幼彤的眼神不痛不癢，圈住裴寶珠的細(xì)腰解釋道：“越娥疑心太重，只相信親眼看見的。”
卻不知道眼睛也會騙人。
李幼彤牙酸，不想看他們卿卿我我：“嫂子，幼彤先告退了！”
“…”
“藥宋先生試驗過了，暫時沒什么特別的癥狀?！?p> “慢性毒藥，殺人于無形。”
裴寶珠抓緊他的手臂，謝長恭抬手撫上她的腦袋，輕輕擁住她：“沒事的…”
“外祖母和阿娘，都是死于這種毒藥嗎？”
越娥是外祖母的嫡親嫂子，外祖母的母親去世后，越娥成為李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和宮里的交涉全由她接手。
想對外祖母出手很容易。
阿娘那邊…她和越娥來往頻繁，甚至在李家住宿過，比宮中的外祖母更容易中招。
謝長恭沉默。
李皇后的死是越娥做的，岳母那邊就存疑了。
越娥是個目的性極強的女人，她殺害公婆是為了掃清障礙，助李劭洵成為家主，她跟著水漲船高。
毒害李皇后因為李皇后拒絕了她的女兒成為太子妃，惡意報復(fù)。
毒殺丈夫則是看夠了李劭洵寵愛妾室，除之后快。
李劭洵平庸無能，完全撐不起偌大的李氏一族。
李皇后逝去后，裕安帝和先帝皆冷待李家，一度走向低谷，成為五大世家末尾的存在。
越娥心高氣傲，作為李家實際掌權(quán)人的她不甘落后，一心重振李家榮耀，但效果甚微，直到岳母歸來后。
越娥搭上岳母，李家的狀況慢慢好起來。
她又怎么會害李家最后的靠山？
岳母知曉李皇后死的蹊蹺，刻意接近越娥，想必會做好萬全準(zhǔn)備，豈能中了她的黑手…
謝長恭腦海中閃過雜亂的片段，不等他抓住便溜走，他苦惱地?fù)狭藫项~頭，岳母的事表哥知曉，無奈不肯透露。
真是頭疼啊…
謝長恭親了親她的臉頰，“越娥活不了多久，我查到了有意思的東西?！?p> 越娥院子里的那間房沒什么秘密，屋子里面布置溫馨，像是一間嬰兒房，越娥生育一兒一女，院子里有嬰兒房很正常。
奇怪的是，那間屋子后面廂房堆滿了男孩使用的物件，從嬰孩到少年再到壯年，玩物吃食衣裳筆墨全都是珍品。
看得出她極珍視那個孩子，想給他所有好東西，李幼彤無意中撞到那次，桂嬤嬤奉命往里頭添置東西。
但她的兒子李家主健在，直接送給他不是更好？
她的行為太過詭異，就好像…她的孩子仍在那個房間，從未離開。
換句話說，她的兒子可能早已夭折。
那么，如今的家主身份就存疑了，越娥只生了一個兒子，她的兒子夭折，她養(yǎng)大的嫡子是誰的兒子呢？
他翻閱過李家的記錄，和她同年產(chǎn)子的有一位貴妾，很得李劭洵的寵愛，兩人先后產(chǎn)子，越娥仗著正室的身份，把庶子握在手中制衡妾室。
不曾想僅一個月，庶子高熱夭折，貴妾痛失愛子悲傷的死去，府里都傳越娥嫉妒貴妾得寵，惡意下手。
可假使死的是越娥的兒子呢？
謝長恭勾唇，李家主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會怎么對待害死李家眾多人的養(yǎng)母？
謝長恭很期待。
裴寶珠咂舌：“她倒沉得住氣?！?p> 換另一個人，在她那個年紀(jì)都不會選擇用庶子頂替自己的兒子，畢竟她還能生。
“待親兒子降生再動手不遲?！?p> 嫡子死去，貴妾的兒子便成為李家的長子，雖然世家看重嫡庶，但長子終歸特殊，貴妾在后宅的威望必然大漲。
一個失去嫡子和寵愛的主母，一個日漸得寵生育長子的貴妾，誰輸誰贏還真沒準(zhǔn)。
留子去母，即使李劭洵心有疑慮，也不會為了個死去的妾傷害他曾愛過的人和嫡子的生母。
“……”
“她該嫁進皇宮?！崩速M了她的心計，李家限制了她的高度。
謝長恭贊同：“李劭洵眼光不錯?！?p> 越娥美貌動人，家世雖低了些，卻也勉強能參加選秀，要不是李劭洵半路截胡，說不得她真的能進裕安帝的后宮。
她對李皇后下手，或許也有這個原因？
為了愛情放棄了所有，成婚后發(fā)現(xiàn)等待她的并不是愛情，她絕望痛苦，最終演變成今日心狠手辣的她。
裴寶珠眉眼冷淡。
某種意義上越娥是可憐人，但她不該讓旁人給她錯誤的人生買單，外祖母和阿娘不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