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染在距離凌府后門還遠(yuǎn)的地方就叫停了馬車,“我們走這段回去,不好叫人發(fā)現(xiàn)。”
木云丹和孔姒雪順從的下了馬車,可薛染的小心謹(jǐn)慎,終究還是沒能助她們不露痕跡的回到凌府。
蘇木和蘇葉兩兄弟侯在后門處,遠(yuǎn)遠(yuǎn)看見薛染回來,立刻大步迎上前來,畢恭畢敬的作揖行禮,只不過不是沖著薛染,而是一旁的木云丹與孔姒雪。
“二位小姐,公子爺請二位小姐各自回府,待過些時日在從正門登門做客?!?p> 蘇木刻意強調(diào)了正門二字,語氣雖然很是恭敬,但是逐客令也是下的明明白白。
孔姒雪為薛染狠狠的擔(dān)心了一把,瞧這架勢,凌尋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兩人來堵門,必定是準(zhǔn)備責(zé)罰薛染。
可自己太了解凌尋的脾性,說一不二,只得弱弱的點頭答允。
木云丹不知這堵門的兄弟倆是為何意,但也不去多想,人家兄妹許是有話要說,況且自己也是時候回驛館回稟王爺了,便欣然告辭。
唯有薛染誠惶誠恐的跟著蘇木蘇葉二人進到門里。
霎時間,一根白綾自空中飛來,繞著薛染腰身,緊緊的環(huán)了幾圈,薛染身不由己的騰空而起。
伴隨著一聲猝不及防的哀嚎,白綾的另一端越過橫梁穩(wěn)穩(wěn)的系在石墩子上,薛染就這么被吊在半空中,很是難看。
凌尋此刻正端端正正的站在后院中央,看著那被吊在半空中的人,一臉嚴(yán)肅。
薛染腰身上的白綾晃蕩了片刻也慢慢停穩(wěn)。
她雙腳懸空沒了支撐,只能隨著白綾的喜好晃動,這會兒才穩(wěn)住身形,開口道,“阿尋哥,你這是作甚?”
揣著明白裝糊涂,薛染也不是當(dāng)凌尋好糊弄,只是想探探自己為何被罰,若是因為溜出去玩,那只是小事,若他知曉……薛染還是覺得不可能。
凌尋也不著急說話,圍著薛染繞了一周,緩緩開口,“倒也沒什么,只是方才有個叫紫英的,來家里拜訪了一下?!?p> 聽到這個名字,薛染立時放棄了掙扎,開口便是認(rèn)錯,“阿尋哥,我不敢了,再不帶雪兒去那種地方了。”
凌尋微微瞇起了眼睛,“哦?”
薛染補了一句,“我也不敢再去了?!?p> 凌尋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背著雙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朝著內(nèi)院走去。
薛染見狀忙叫住他,“阿尋哥,先把我放下來吧,這樣子實在不好看?!?p> 凌尋腳步頓也沒頓,只留下一句,“吊兩個時辰?!?p> 薛染聞言一陣絕望涌上心頭,心道,怎的自己都這個年歲還要被他這么處罰,不要面子的嘛。心里一陣不服氣,可嘴上也不敢再說什么,只能安分的吊在那里。
少谷主受罰,夙翎谷眾皆不可在場且不得在這個時候飲食和說話,便是凌尋,在薛染受罰期間,他也不可坐下,即便是看書也需保持恭敬站立的姿態(tài)。
薛染吊在那里,雖看似無礙,可那難受的滋味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不止身體,更有所有人陪她一同受罪的精神折磨。
現(xiàn)在她沒有其他想法,只一心咒罵百里翯那個黑閻王,自己瞞的好好的事情,叫他派人告狀給毀了,這人真不是好東西。
忽的,薛染想起那人欲言又止說了一半的話,原來竟是來給阿尋哥告狀,真真不是個好東西。
木云丹送孔姒雪回府,路上二人閑聊,想起薛染此前在和她說起過自家兄長待她很是嚴(yán)厲,便也隨意的問了幾句。
后來又聊到薛染被家族驅(qū)逐的事,孔姒雪自然沒有將細(xì)節(jié)說明,只說薛染為了替她打抱不平,誤傷了谷眾,這才引起眾人不服,老谷主為了平息眾怒,更是為了保護薛染的少谷主之位,才將她驅(qū)逐。
“那為何薛染不偷偷回去看看呢?”木云丹終于有了好奇心。
孔姒雪道,“夙翎谷谷規(guī)不多,但有一條就是,凡谷眾一經(jīng)驅(qū)逐,若想再回夙翎谷,需飲下三味苦藥,一味斷味覺,一味斷嗅覺,一味斷觸覺,方可重新回歸?!?p> 木云丹就是再不懂醫(yī)術(shù),也知道這么下來,一個醫(yī)者算是廢了全部醫(yī)術(shù)了。
“可薛染不是少谷主嗎,也沒個特例。”木云丹追問。
孔姒雪也不隱瞞,“有,也只有阿姐有,不過……阿姐可以不服三味苦藥,卻只有靈柩歸谷或者老谷主歸天之時,才可以回夙翎谷接谷主之位?!?p> 這兩個條件,不就是讓薛染和至親死生不復(fù)相見之意嗎,木云丹有些心疼薛染。
“難怪,薛染說她即便可以回家,也絕不愿意回去,竟是這樣……”
木云丹雖和薛染認(rèn)識不久,卻很是投緣,她一直說薛染太惜命,原來薛染這般惜命,也是害怕若是自己真的以靈柩歸谷,讓至親傷心。
薛染在兩個時辰的空中賞景結(jié)束后腰酸腿疼,晚飯也沒有吃就回房歇息下了,可換了好多睡姿,唯有趴著能暫時舒服舒服。
半夢半醒間,薛染感覺背部有一只溫暖的大手在小心翼翼的按摩自己酸痛的地方,很是輕柔,強撐著睡意,薛染猛的睜開雙眼,又忽然合上,再猛的睜開,方才確認(rèn)眼前不是夢境。
“梧洛哥哥,你怎么來了?”語氣中很是驚喜,舉止間更是親密。
烏吉達洛給薛染借力叫她撐著自己的胳膊坐起身來,又小心翼翼的幫她按摩的腰背,道,“我來瞧瞧你,可是被凌兄罰的太狠。”
薛染尷尬的笑道,“叫你看了笑話了?!?p> 烏吉達洛輕撫薛染的烏發(fā),用著一如既往寵溺的語氣,“我的阿染,就是這么個好奇心旺盛的性格的,有什么辦法呢,好在以后有我在,你想去何處,都隨你的意思,不過……”
薛染聽得這話很是受用,見他停頓,問道,“不過什么?”
烏吉達洛繼續(xù)道,“不過,若你再想去予鳳樓這等地界,需得有我陪著你才行?!?p> 薛染只感覺烏吉達洛雖然語氣還是一樣的柔和,說這話時卻有一股子不容反駁的意味在里頭的,心下忽然有些不耐煩。
便回道,“你也覺得那是不干凈的地方,好人家的姑娘不會去的,對嗎?”
烏吉達洛聽出薛染語氣中的不悅,卻不著急解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繼續(xù)給薛染按摩著腰背。
沉默了片刻,才道,“阿染,你可知你今日不甚跌落的地方被種了情蠱?”
見薛染一臉不以為意,烏吉達洛繼續(xù)道,“我知你不怕這等東西,可萬一有更為下作的招數(shù)呢,萬一憑著人多勢眾而不是用藥呢,萬一木云丹也無法阻擋呢。”
素來冷靜的烏吉達洛說話間竟也有些激動,“我不敢想象若你吃了虧,我會用何種方式毀了那些傷害你的人,又該如何毀了自己?!?p> 聽及此處,薛染不知該說些什么,情蠱的事在回來的馬車上,孔姒雪已經(jīng)講給她聽了,但薛染知曉那東西對自己無用,便也沒放在心上。
雖然她也好奇,為何百里翯也也能抵住,可終究那人也是有些異樣的,便也沒有再細(xì)細(xì)追究,只當(dāng)他是身體底子好的原因。
此時烏吉達洛所說,讓薛染再一次想起圖三蒙一伙。那時自己陷入絕境,險些害死烏吉達洛,絕望感忽然涌上心頭。
“梧洛哥哥,我再不去予鳳樓了,你不要擔(dān)心了?!毖θ痉跑浟苏Z氣,烏吉達洛順勢將她代入自己的懷中。
“阿染,我不會約束你,更不屑于尋常男子要求女子的那一套,但我希望你一生隨心,愛恨自由,莫要陷入方寸暗淡,莫要錯過世間美好。于我,便是莫大的滿足,你可明白?”
烏吉達洛的這番話,不知給薛染帶來了多大的震撼,她竟不知,梧洛哥哥可給她如此的承諾。
薛染是可以確定烏吉達洛說到便可以做到,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于是,她環(huán)著烏吉達洛腰身的力道緊了又緊,不知不覺間,竟就這樣沉沉睡去。
直到天明時分,烏吉達洛方才將薛染輕輕的放在床上,自己則小心的輕步離開。
待他飛身而出,巴拉亥立刻上前,“主人,薛姑娘可一切安好?”巴拉亥也是真心的關(guān)懷薛染。
烏吉達洛帶著略有疲憊的神色,肯定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叫你辦的事如何了?”
巴拉亥回稟道,“凌府周圍的暗線確實不少,奴已奉命一一挑了,短時間內(nèi),這些人不會再敢派人監(jiān)視?!?p> 烏吉達洛揉著眼眶嗯了一聲。
巴拉亥看著已然疲憊不堪的主人,關(guān)切道,“主人,您每日無論忙的多晚,都要來這里看看薛姑娘才放心,怎的不叫她知曉呢?”
烏吉達洛聽巴拉亥說道此處,淡笑道,“阿染是個自由的人,我怕我的關(guān)切,會成為她的負(fù)擔(dān),拖住她的心,叫她不快活,那我的出現(xiàn)對她又是各種意義呢?”
數(shù)月相處,對于烏吉達洛這等人來說,足夠完全的了解一個人。
那自八歲起便埋藏在心底的執(zhí)念早已轉(zhuǎn)變?yōu)樯畛炼譄崃业膼垡猓@份愛時刻提醒他對待薛染的分寸。
巴拉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可終究,沒有人比烏吉達洛更害怕薛染離開自己,無所顧忌的自由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