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棟三單元的住戶們都極為的疑惑,流言蜚語在人們之間迅速傳播開來。
有十四樓的住戶說自己昨天晚上聽見了八九聲放炮似的槍響就在自己的頭頂上,當他上樓查看的時候天臺就已經被警察封鎖了。有幾個底層的老頭老太太也在遛彎的時候談論,都說是看見醫(yī)院的“白大褂”抬了幾個黑色的長袋子下樓。幾個小孩子趁著夜色跑到天臺,越過封鎖線想一探究竟,最后從天臺黑色的瀝青防水上面撿到了幾粒子彈殼兒。
吳江被帶到了地下室的一間陰冷的房間,他不知道他是第幾個被帶到這里的,但他敢肯定絕對不是第一個。
進入房間后是有些刺眼的白熾燈,一排排不銹鋼的柜子把燈光再次反射,反射過來的燈光把人的影子照的無影無蹤。房間里幾個戴著口罩的人沉默不語,其中一人穿著警服。
“吳江?”
“是?!?p> 當中那個穿警服的用眼神和旁邊的一個人交流了一下,那人便熟練的拿來了一張A4的打印紙。
“您已經同意過辨認尸體了嗎?!?p> “嗯?!?p> 那幾人不再做聲,打開了一間柜子……
“你能確定她就是游星野本人嗎?”
吳江看著“她”,實際上上他們僅僅只見過一面,況且這具尸體有槍傷,他實在是沒有把握。
“能不能再多給我一段時間?!?p> 其他人也只是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這沉默持續(xù)了五分鐘,吳江的額上已然滲出了些許微小的汗珠。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這次辨認意味著什么。
游星野已經被各方都確定為原罪能力者,如果她死了是一大損失,但如果她沒死但被誤判為死亡的話,損失將不可計量。
“能,讓她睜開眼睛嗎?”吳江在說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不覺有些顫抖。
那幾個人在經過一番交頭接耳之后,那位穿警服的帶上;了一只醫(yī)用手套。
“只能睜開一只,另一只有受損?!闭f著那人睜開了她的左眼。
又是兩分鐘的寂靜。
“我肯定,這不是游星野。”
那位穿警服的警官合上了她的眼睛,他把手套摘了下來,隔著口罩看得出他面色凝重。
“請您稍等?!闭f完他便離開了。
之后的等待明顯輕松一些,至少對那些戴口罩的醫(yī)護人員來說是這樣的。尸體被整理好放回柜子里大家的心理負擔都會減小些。出了停尸間,感覺燈光都柔順很多。
吳江不由得回想起趙警官犧牲的那一晚,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感在他內心蔓延開來。他明明知道自己可以改變這一切,但他還有自己的家庭,還有很多方的壓力在阻止著他……
半晌章成東和那個警官都回來了,吳江在樓道里隔著老遠就能從他們的臉上讀出凝重的神情。待他們走到吳江面前還沒做聲,反倒是吳江先開的口。
“章先生,你好?!?p> 章成東只在一瞬間顯露出些驚訝,他疑惑的是這個素未謀面的警員怎么會認得他,但出于禮貌他先回問到:“您好,您是?”
吳江站起身來,兩步走過去與章成東握手。章成東在自己的腦海里反復確認了自己有沒有見過這位基層老前輩,但幾經思考還是沒有一點印象。
“您不認識我也正常,我確實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的?!眳墙f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不過,您能先請這位回避一下嗎?”
那位穿警服戴口罩的工作人員自覺的走了,現在只剩下吳江和張成東兩個。
“難道,您也知道關于CWT的事?那咱倆應該算得上是同事了把,我怎么從來沒……”
“不不,章警官?!眳墙⑿Φ溃骸拔也恢皇侵溃冶救司褪窃锬芰θ藛T,奉命隱蔽在這里的。”
……
陳帶著星野走在公路旁邊的人行道上,公路上都是一些行駛到貨車。只有在晚上特定的時間這些貨車才被允許進入市區(qū),昏黃的路燈伴著車輛駛過的轟鳴構成了今晚的基調。
星野又是沉默不語,她跟在陳的后面走了有五分鐘了。不過也難怪,如果任何一個人突然從普通的生活里脫離出來被人追殺致東躲西藏,他的表現應該不會比星野好到哪去。
“喂,你說他們是不是有點太膽小了?一個個聽風就是雨的?!标愐桓甭唤浶牡臉幼訂栃且暗馈?p> “我不知道。”
“至少讓咱們休息一晚上,歇個安穩(wěn)覺。要不然明天疲勞駕駛走不了,反倒是浪費時間。總不能讓咱們光靠腳,一路走到美國去吧?”陳邊抱怨邊點上一根煙。
“陳,那個,咱們明天要去哪???”星野拉了拉陳的衣角。
陳停下了腳步。
“估計是要開車往北跑了?!彼治艘豢跓?,笑了一聲。“現在連交通工具都沒準備好,走個屁。我看不出三天咱倆都得暴斃了。算了,我看你是不是忒累走不動道了?”
星野沒有回答他,只是低著頭看著手上的手表。似乎本來就是她問出來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所以她也不回答別人的問題。
“嗨,算了。問你也白搭?!标愅瑯油O聛砗托且耙黄鹦蕾p著這塊表,它似乎是一面鏡子照出了這遍布灰塵世界的另一面。奇怪的是這手表的樣式是男士的,表帶雖是不可調節(jié)的鉑金屬表帶,卻和星野的手腕差不多大小不松也算不上緊。而贈予星野這塊表的那個人,在兩天之前還沒見過她。
陳回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星野帶著手表的那只手的手腕,仔細的打量著那只手表。
“老徐昨天跟我說過,他原來做生意有些起色,攢下了點小錢結了婚。一家四口過著小日子也攢下來些盈余?!标悓χ直?,用略帶些沙啞的聲音給星野講起了一個故事。
“他攢了點本錢,正要擴大規(guī)模,恰巧家里老大上大學。當時是兩千年左右,本來他是想買了這塊表等他兒子大學畢業(yè)給他。結果沒過兩年鬧起肺炎來,錢資金鏈直接斷了,錢、廠子、房子全沒了。他兒子上大學的哪個城市,鬧得最厲害,最后他兒子病死在醫(yī)院老徐看都不能看一眼……”
星野想起父親,她感覺親人之間的離別總是太突然了。在她小時候,父親常給她講些故事。不知道為什么,她在眼前這個身上好像找到了寫什么缺失的東西一般。她努力回想著以前的那些時光,回想這在一切還沒有被自己搞砸的時候的情景。記憶里父親的臉甚至已經模糊了,但她清楚的記得父親的溫暖的擁抱。
星野眼眶里像是含了些什么,她舉起另一只垂著的手向前一步給了陳一個擁抱。
陳則是嚇了一跳,嘴上叼著的煙差點掉到地上。他向后踉蹌了一步,差點沒摔倒。面對星野他好像有點不知所措,雙手舉著擺出一副像是“投降”似的神態(tài)。
“喂,你這……”陳結結巴巴的亂了陣腳。
“陳,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星野的聲音帶這些哽咽。
面對著她陳久木的心里似乎生出一股暖流,他緩緩放下了舉著的手,右輕拍著星野的后背。
“唉,你看你這人,別哭鼻子,多大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