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對話1（98年暑假）

　　小哥哥：“你上幾年級了呀？”

　　我：“我剛到上學年齡?！?p>　　小哥哥：“那你在哪個學校？”

　　我：“媽媽害怕會有和昨天一樣的事情發(fā)生，而且我戶口在姥姥家，所以他們想讓我在姥姥家上小學，可我想留在這邊?！?p>　　小哥哥：“那你和我一個班就是了?！?p>　　我：“可我和你又不同歲，而且這里是分到和你不同的學校。”

　　小哥哥：“那你不要和同學說你住在這里啊?！?p>　　我：“可是這里就我們家和奶奶家啊，一回來不都看到了?！?p>　　他轉過身去瞅了瞅房子。他是等比例長大啊，我為什么不敢打電話確認……

　　小哥哥：“那你先回我們家晚上再回來，或者先回我奶奶家，大學考到外地去?！?p>　　小哥哥：“那你好好學，可以跳級的話我們就可以一個班了?！?p>　　我：“外地？”

　　小哥哥：“濟南啊我陪你一起?！?p>　　我：“那之后呢？”

　　小哥哥：“之后說不定就澄清事實或者搬走了啊。”

　　對話2（99年暑假）

　　劉叔叔問我“你怎么了？”

　　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我在很后期幾乎高中才知道曾經我的表情真的特別掛臉。

　　“我想學舞蹈，媽媽不讓。”

　　叔叔勸了我好久，

　　說不是你姑姑說你適合學舞蹈你就適合的。

　　我：“那最起碼像畫畫那樣試一次課才知道吧?！?p>　　“而且那個老師認為我適合學畫畫，我本來也挺想學畫畫的，是媽媽讓我和爸爸講是我不喜歡的，可我本來是想用學舞蹈來和媽媽交換這件事的，可是這下舞蹈學不成，畫畫也學不成了。”

　　叔叔說：“如果學得好的話是要去外地的，那你還想學嗎？”

　　我看了看小哥哥，點了點頭。

　　然后叔叔說，我把房子和你爸爸買在一起，然后把你和哥哥轉到同一個學校，你和哥哥一起上課好不好？

　　“可我和哥哥不同年級啊。”

　　“那可以一起上下學啊?！?p>　　我有一點猶疑。

　　“你要是舍不得那個哥哥的話周末或者放假的時候我們可以回來看他?！?p>　　“嗯好?！?p>　　然后叔叔說，今天這話你先不要和你爸爸媽媽講。

　　嗯。

　　然后叔叔逗我讓我叫他爸爸。

　　然后我叫了。

　　而也正是這個秘密，讓我之后精神斷續(xù)崩潰了二十多年。

　　劉叔叔和我說這話的時候，爸媽想買的房子在南區(qū)，但是要和奶奶一起住，后來爸爸才告訴我們，當時大姑找過他，說我們搬那里去她就不會經?；厝チ?，好像是為了讓媽媽放心的意思，但是這句話爸爸當時并沒有轉達給媽媽，爸爸的姊妹又多，所以媽媽就講了一句最好不要婆媳一起住。然后，他就沒經過媽媽的同意，買了另外一處地段并不好的房子。

　　后來的我真的好想知道，當年我要不說那句好，不叫那聲爸爸，叔叔到底會不會從原單位辭職，會不會就不會去開出租，會不會就不會碰到那兩個殺人兇手。又或者，我在爸爸買后來那處房子的時候，就告訴了他們這些話，叔叔會不會不那么著急賺錢，是不是也不會碰到那兩個殺人兇手。

　　如果我一直記得這段對話的話，那我是不是會聽高中班主任的話。

　　因為，在這件事發(fā)生的不到一個月后，我就聽到了爸媽說，他從之前的單位辭職了，轉行去開出租了。而最后一次見到叔叔，是再之后不到半年之后的2000年初的寒假，從98年開始，每年寒暑假他都會帶著小哥哥來找我玩，那天，我和劉叔叔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叔叔，小心開車，叔叔再見。那也是這輩子和他講的最后一句話了……

　　再之后，叔叔失蹤，他們報警之后，很久都沒有消息，甚至一度有傳言，說他是不是為了掙錢偷渡去了國外，我從最開始以為叔叔是去找錢了，到開始想叔叔不會扔下我和他兒子不管，一直到想他即使會扔下我，也不會扔下他兒子，他那么疼他，后來，找到了車，但還是沒有找到人，而我還一直在保守著這個秘密。

　　有一天，爸爸回來和媽媽講，阿姨問他借錢，但是他的錢搭在了那處房子上，所以他沒有借，我不開心，心里在想，我們又不著急搬家，房子可以出租、可以賣掉、可以再買，如果不見的是他，留下來的是叔叔，媽媽要是問叔叔借錢的話，叔叔會怎么做，這么想的第二天，幼兒園和奶奶家的電都沒壞，而家里的電壞了，媽媽把爸爸叫回家修電表，爸爸和他同事一起回去的，修電表的時候，爸爸的胳膊被劃出血了，他去醫(yī)院縫了十幾針后，二十多年后還有疤痕，可當時他還不想去醫(yī)院，他的同事在那里講萬一劃到動脈就麻煩了，那是我第一次幻聽，一個毫無情緒也聽不出來是誰的男性聲音，在離左耳很近的地方，像是立體的聲音一樣和我講，你要是不把爸爸哭到去醫(yī)院，爸爸也會和那個叔叔一樣不見的。然后我就哭的很大聲，他的同事，恐怕到今天都以為我單純是被嚇哭的，但當時我的身高，我站的角度，我是看不到他的傷口的。而在他同事把他帶去醫(yī)院以后，我還在哭，媽媽問我怎么了，我就把我聽到一個聲音讓我把爸爸哭去醫(yī)院，否則爸爸也會和那個叔叔一樣不見的和她講了……她當時說，那你爸爸現在已經去醫(yī)院了，你不要哭了。

　　而第二次幻聽，是在2000年6月中旬左右，爸媽帶我去看新家，當時爸爸把所有的硬裝都弄好了，但是還沒買家具的時候，他們讓我自己去自己的屋子里看看喜不喜歡，那時候突然又有一個和第一次幻聽一模一樣的聲音，在我的右耳邊出現，他說，你要在這里住，會考不上大學的，當時我的成績又沒有問題，又著急轉回去讀書，因為之前媽媽答應我只要搬走了，就可以轉回去讀書，但是要和爸爸講，不喜歡那個房子，可是因為之前想要用學舞蹈交換不去學畫畫都沒有成功，而且我覺得只要努力怎么可能嗎，所以還是講了喜歡。

　　這前后，要交下個學期的學費了，我問爸爸要錢的時候，爸爸拖了好多天才給我，最開始和我說他沒錢，爸爸的師兄，那個叔叔和他兒子在院子里乘涼的時候，我就向他求助了，我說，爸爸說他沒錢給我交學費，李叔叔笑了說你爸爸開玩笑的。

　　我：“可是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啊?！?p>　　李叔叔：“你不要怕，大不了叔叔你們兩個一起供?！?p>　　然后他還問大哥哥想不想出國，想出國的話，他就先不買房子，把錢攢著，先緊著供他出國用，很多年后，他也的確是在把大哥哥供出國之后才買的房子，但那是后話了。他還說大哥哥當時的英語成績不太行，大哥哥還說，那去新加坡還可以講中文啊。

　　然后他還問了我的英語成績，我說我們三年級才開始學英語，但是這次期末考了第二名，之后他像劉叔叔一樣逗我叫他爸爸的時候，我就想和他說，我去年那樣叫了那個叔叔，但是他不見了，我當時真的覺得再不講出來我就要瘋掉了，但是我還沒有講到四個字，他就打斷我了，但我還是怕他會和劉叔叔一樣不見，所以沒有叫他，那是我最后一次見他，我知道他很可能生氣了，幾個禮拜之后，本來他答應爸爸來幫奶奶搬家的，也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