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群星閃耀。
夜色中篝火跳動,熊熊的火焰烈烈揚(yáng)揚(yáng),風(fēng)都炙燙起來。
梔子以棉帛輕輕擦拭著“光影”,劍細(xì)而窄,纖巧精致,劍光如吸了月華一般澄凈,梔子愛惜的輕摩“光影”,她開口打破了沉寂。
“劍蘭,你是想趁這次任務(wù)之機(jī)離開殺門?”
坐在梔子面前的黑衣女子盯住梔子,“所以堂主才要跟我一起來?”
梔子垂下眼睫,“總需要有人善后,我是最合適的人,不是嗎?”
劍蘭瞳孔微縮,“堂主,你肯放我走?”
梔子翻腕收劍,將劍入鞘,她抬眼看著劍蘭,輕輕嘆息,“你真的很喜歡那個沈公子?”
劍蘭沒有回答,她的眼神柔了一瞬,一瞬間的變化這對梔子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梔子神色冷肅,語音輕淡,“那你就離開吧。”
劍蘭咬了咬牙,“堂主,我想離開,但我不能離開,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我只是想去跟他做個了斷?!?p> 梔子微微一愕,“為什么?”
劍蘭黑如點(diǎn)漆的眸子看著梔子,說:“我可以背叛殺門,但絕不能背叛堂主。我是可以為沈公子死,但我不能因?yàn)樗B累堂主。”
梔子沉默片刻,問:“你不后悔?“
劍蘭無限悵然,說道:“我是個殺手,殺人無數(shù),這個世間除了百花堂哪里還有我容身之處?他若有一日知道我的雙手沾滿了血,又該如何看待我?我現(xiàn)在是可以為他而死,一死了之,倒也痛快,但我無法面對日復(fù)一日提心吊膽的隱瞞,無法面對他知道真相后看著我恐懼的目光。無數(shù)個阻礙在前面,怕只怕此時此刻的情意綿綿在殘酷的現(xiàn)實(shí)中會消磨殆盡,我不愿最后只剩下焦頭爛額的感情!“
寂靜良久,梔子問道:“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劍蘭眨了眨眼,她額角抽痛,連帶身體也沉重?zé)o比,她勉強(qiáng)睜開眼,一切變得模糊不已,良久才轉(zhuǎn)為清晰的影像。
陰暗的室內(nèi),壁上的油燈映出微弱的光,隨著火苗跳躍明滅不定,四壁是堅硬的巨石砌成,中間生有一個半人高的火盆,炭火正熾,插著幾根粗糲的鐵條,刑具臺上擺放著數(shù)種刑具。
梔子被懸吊在空中,零亂的長發(fā)散落下來,一動不動。
“堂主。”劍蘭立刻想跳起來,手腳立時被拉緊,冰冷的鐐銬鎖住了她的四肢,將她固定在室內(nèi)一角。她手足掙動之際完全使不出力氣,只能聽見鐵鏈拖動嘩啦啦的響。
她急促的喘息著,努力回憶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們完成刺殺任務(wù),她去找沈公子斬斷情絲,沈公子抓著她苦苦哀求,涕淚橫流,她一時心軟,遲疑之時,他一揚(yáng)衣袖,她鼻端聞到一股奇異的甜香,梔子猝然變色,大喊一聲,“走?!笨墒且呀?jīng)來不及了,門窗落下堅厚的鐵板,封閉了她們所有的退路,然后,劍蘭眼神漸漸渙散起來,不可遏制的墜入了沉沉的黑暗。
醒來時,就成這樣。
梔子長發(fā)動了一下,也醒了過來。她用了一點(diǎn)時間確定自己的處境,粗重的鐵鏈自她腰間縛住了雙臂,將她整個人吊在半空,束縛得她氣血不暢,小臉漲得通紅。
劍蘭流著悔恨的淚,道:“堂主,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p> 梔子一語不發(fā),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梔子抬起臉,走進(jìn)來的是唐門三公子唐仁。
他臉上猶掛著微笑,看上去心情極佳。
“我一直好奇,能殺了我大哥的人到底會是什么樣的人,沒有想到竟是如此標(biāo)致的姑娘?!彼庵翖d子跟前,問:“我唐門不善武力,若非如此真怕留不住姑娘?!?p> 梔子的聲音微啞,異于平日的清冷,“三少這是要做什么?花了錢讓我們殺了大少,現(xiàn)在這是要卸磨殺驢?”
唐仁看著她的臉,相當(dāng)愉悅,“你替我殺了我大哥,我很感謝你,可是,我真的好怕?!八Z氣忽而一轉(zhuǎn),透出幾分陰鷙,”我花錢,你們就能殺了我大哥,別人花錢,也能夠讓你們殺了我,對不對?“
”花錢取命,的確如此?!?p> 唐仁笑了,”所以,我怎能留下你們這樣的禍害?!?p> “三少可想過這樣做的后果?“腰間勒得太緊,梔子呼吸不暢,嘴唇微微泛紫。
“能有什么后果?“唐仁很有耐心的請教。
梔子低低的喘了幾口氣,“你殺了我們,我的人不會饒了你?!?p> 唐仁大笑道:“誰會知道是我殺了你們呢?”
梔子咬牙,無語。
“不過……”唐仁挑起她的下頜,看著她的臉,指肚微微摩過她細(xì)嫩的臉蛋,停在她柔軟的唇上。
“你這樣的容貌,殺了真的是太可惜了,要不,你留下做我的婢子如何?”
梔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怕三少消受不起?!?p> “是嗎?“唐仁從旁邊刑具臺取了長鞭,隨手一展,鞭影唰的自梔子身邊掠過,扯下她一縷黑發(fā)。
梔子神色不動,“只知唐門用毒厲害,沒想到三少的鞭法也如此的好。“
“我知道一種方法可令人只求速死,就是不知道這種方法對職業(yè)殺手有沒有用。“
梔子冷冷看他,“三少,試試看便知?!?p> 唐仁笑了,“對啊,試過才知道啊?!彼麚]手一鞭接一鞭的抽下來,十余鞭之后,梔子衣裳被抽得破碎,漸漸浸出鮮血,她一聲不吭,鞭子抽得更兇。
“你不要動她,要打就打我。“縛在角落里的劍蘭嘶喊著。
唐仁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他扔下鞭子,走到劍蘭面前,說道:“你著什么急呢?還能少了你的?“他落足狠狠踩住劍蘭手腕,幾乎可以聽到劍蘭骨頭裂響,冷汗瞬時從她額上滲出,劍蘭蒼白了臉,惡狠狠瞪著唐仁,咬牙一語不發(fā)。
唐仁笑道:“不是你婆婆媽媽的,我還真抓不到你們呢。”
一陣猛烈咳嗽之后,梔子終于能開口說話:“三少,她只是個丫頭,你打她有什么意思?打我,看著我跪地求饒,才有趣多了,不是嗎?“她垂著頭,汗和血一滴滴墜落地面,”三少,這鐵索勒得太緊,我再這樣吊下去,只怕三少還未解氣,我已斷氣了?!?p> 唐仁笑了起來,“你以為放你下來你就能有所作為了?你中了我唐門的毒,現(xiàn)已武功盡失,力量與幼童無異,你以為我會怕你么?“
梔子點(diǎn)了一下頭,“三少自然是不怕的?!?p> 鐵鏈響動,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梔子被緩緩放落到地面,她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團(tuán),唐仁解掉了綁在她腰臂的鐵索,梔子舒了口氣,呼吸慢慢順暢起來。
唐仁俯下身,替她擦去她唇邊的血,他笑,“我放你下來,你又能如何?”
“是啊,我能如何?!彼焓贮c(diǎn)上唐仁的啞麻穴道,她費(fèi)力的撥開唐仁的身體,唐仁無聲無息的軟倒,全無一絲反抗。梔子艱難的跪起來,摸到刑具臺上的一把剔骨刀,唐仁驚恐的望著她,卻一聲也發(fā)不出來。
“三少,你對職業(yè)殺手的能力是一無所知啊?!?p> 她狠狠的朝唐仁的身上刺下去,一刀又一刀,刺得鮮血飛濺。
唐仁死透了,梔子終于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都是血,她漠然冰冷,像是不會怕也不會痛一般。她從唐仁懷里搜出幾個藥瓶,一一嗅過,挑出一瓶自己服了一粒,她吃力的爬到劍蘭身邊,將一粒藥丸喂入劍蘭的嘴里,她從發(fā)中取下發(fā)簪插入鎖孔中緩緩轉(zhuǎn)動,很快就打開了鎖鏈。
梔子失去了最后一點(diǎn)力氣,她軟軟倒下,不等身體觸地,她被劍蘭抱住,背起,劍蘭背著梔子轉(zhuǎn)瞬掠出了一地血腥的密室。
一天后,百花堂滅了唐門。
兩天后,百花堂滅了沈府,劍蘭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砍下了沈公子的頭。